四：搭訕

路遠夢裏夢外，反覆求證，對那個事關終身大事的天啟之夢深信不疑，於是順天從命，下定決心，着手準備追姚晴。

暗自盤算：“我上網查了，她的小兒麻痹症後遺症，可以手術治療。一旦痊癒，美若天仙，樅陽縣內所有中學的校花，哪一個不叫她甩幾條街？

那時再追，以我的家庭條件，失了先機，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又是什麼？我的勝算，全在一個‘早’字。那天自吹自擂，大包大攬攬的好——真是給萬蒙進行心理引導，還是個難得的抓手呢。”

接下來的幾天，路遠有心裝作無意，在校園西頭出口處守株待兔。跨車趴在扶手上，抬頭看門柱上粘貼的“報到須知”和“違紀通告”。

違紀通告上下兩行，路遠數了，一共二七一十四張。其中一張是上學期期末考試作弊學生姓名，以及處理措施。次后的一張以“擬勸退學生名單”為題，萬蒙赫然在列，勸退理由列了三條：

一、遲到早退累計27次，超過學校規定次數22次，超過率為440%；

二、無辜曠課37個半日，突破學校規定的次數，累計為31次，突破率高達502%；

三、課後作業完成質量差，完成率極低，不到16.4%。

基於以上三條理由，考慮他本人的學習態度，以及對班級管理的負面影響，為了嚴肅學校規章制度，本着為其他學生負責的目的，列入退學處理。

“媽——”

路遠聞聲掉頭，看見張着嘴的李可欣衝刺而來，姚晴在她身後百米開外，蹣跚拄拐，落在人流後頭。

“老同學，你等姚晴，我先走了啊。”一俟女兒上了車，左愛便沖魯麗說了一聲。發動大紅的寶馬，車屁股一撅，向前一竄，差點撞上行人，她卻揚長而去了。

路遠知道今天又送不成姚晴了，想說私房話，還得再找機會。說時，鬆開手，把裏面的鑰匙到落在地。下車撿起來，順勢蹲在那裏，把輪胎捏了幾捏，裝作看胎壓的樣子，偷眼把魯麗打量。

心下忙活，“姚晴的容顏繼承了她全部優點，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勝於的部分，繼承的應該是未來的老泰山。這是未來的岳母，不知是嫌貧的，還是愛富的，兩個攤上一個，事情就難辦了。”

姚晴看見了路遠，也看見了母親，不知先跟誰說話為好。路遠捕捉到了她眼神中的遲疑，體會到了她的內心，換一個蹲姿，背對了她母女。

“明天我收了菜攤，去找善智師傅有事，談白衣山下那一塘藕。也許晚點來，你在變壓器對過等我。”

“嗯。”姚晴道，隨後又說，“媽，你忙你的，我自個可以走回去。”

“走起來路不少，況且路上車多，媽媽不放心。”

對話聲漸行漸遠，聽不見了，路遠站起身來。活動活動腳踝，高抬腿原地跳了一套二十跳，上車騎進校門，去食堂吃飯去。

用餐高峰期已過，值得一搶的菜都搶光了，大廳里瀰漫著各種飯菜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淺嘗輒飽，廢人食慾。路遠走來走去，沒看到想吃的東西，繼續走來走去。

施丹面龐白凈，白凈的白大褂與之一脈相承。她站在櫥窗後面，不經意地看路遠，目光里有一種執着，像極了垂釣者看浮標的神情。窗玻璃上貼有各色麵食價目表，具有一定的隱身功能。

施丹高大豐狀，胸前像是塞了兩個特大號的饅頭，呼之欲出。這與她集老闆兼面點師於一身的職業十分匹配。

促狹鬼邢關傑注意到了這一點，趁着早餐買饅頭，常冒壞水——故意隨便一指，斜斜地指向施丹胸口，眼睛卻只看蒸籠，把眉一挑，“就要那籠子裏的老面饅頭，要兩個！”

一開始施丹沒在意，後來有一回，看見旁邊的盧英豪握嘴，笑出聲來。合起來一想，頓時醒悟過來，知道他兩個不懷好意，都是壞種，從此就不愛搭理他們了。邢關傑盧英豪兩個，少年色嫩不老道，會錯了意，以為她真的惱了，一個星期都不敢伸頭去那窗口買饅頭。

“別晃了，晃的我頭暈。”施丹沒話找話。

“我頭也暈。”

施丹冷笑，“我是被你晃的，你是自己晃的，你是活該！”

“不是，是這裏的氣味鬧的。”

施丹幸災樂禍：“你看它是免費的，吸多了，撐着了吧？撐着了，不用吃了，回去吧。省錢，還減肥！”說了，掩面兀自吃吃的笑個不住。

路遠嘆道：“原來我想錯了。”

施丹忙問：“想什麼？”

“想你成了我的嫂嫂，我可以來這裏白吃白喝不花錢。”路遠頹然道。

“那要看你哥哥長的怎麼樣。”

“你見過。”路遠說，“開學時我們哥倆來辦飯卡，不知道辦卡窗口，問你，你不但熱情解答，還親自帶了我們去二樓。”

“我想起來了。”施丹道，“你和你哥哥，是不是雙胞胎？”

“我們只是長得像。我哥是正月生日，我是臘月生日，你說，是不是雙胞胎。”

“也有可能是呀。”施丹自說自笑，笑的不得了，“不過是中間出來的時間隔的長些罷了。”

“你的意思是說，我媽在產房從年頭呆到年尾呀！你也太壞了吧？枉費我哥哥一片真心！情人眼裏出西施，他念念忘記不了你——打一次電話，問一次你，還托我問你的名字呢。”

“嗱，在這裏，自己看。”說時，指着胸牌，貼近玻璃。

路遠看着念道：“施丹，唇不施而丹。”

“啥意思？文縐縐的。”

“說你天生麗質，不用化妝都美。”

“沖你這話，本姑娘高興，免費給你下一碗重慶小面！味道絕對正宗。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況且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我這是現下現吃的，那邊大鍋合合菜，本來就不好吃，現在成了殘羹冷炙，更沒法吃了。聞着我就想吐，可惜又吐不出來。若能吐出來，倒是免費的一味減肥藥。”

“千萬別減肥，減了，我哥哥不定就不喜歡了。”

“你喜歡我現在這樣，還是減肥后的樣子？”

“只要你是我嫂嫂，我都喜歡。”路遠說。

施丹白過一眼，“成了你嫂嫂，你喜歡，還有屁用！”嘴快手快，說時，起鍋配上佐料，“咔咔咔”切下幾片鐵銅鄉正宗的樅陽大蘿蔔，“‘樅陽大蘿蔔，甜脆水又多’，爽口開胃，全國有名！”

簸一簸盆子，拌一拌，撥在盤子裏，遞給路遠，“反正我也不收你的錢，你自個吃罷。麒麟大酒店老闆娘約我打麻將，我去趕場子了，祝我手氣旺旺，財運旺旺吧。”

路遠起口不難，學了一通狗叫，“旺旺，旺旺！”

施丹瞬間崩潰了，笑聲如決堤的洪水，奔騰而來，笑的直抹眼睛水。放棄矜持，開懷大笑着，進去換衣服。

移門輪子不利索，卡住了，施丹着急忙慌，蠻拉開一尺左右，擠出身子，從這便門打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