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占星術的第二個卦象
三道城牆連續築成,結成守城大陣的最強防禦陣型“三重牆”。
施靜嫻無比肯定,歷史上所有的守城人,論施展出“三重牆”的防禦力,白墨毫無疑問排名倒數,但論施展出“三重牆”的速度,卻無人可以和他較量。
太快了!
內外隨心,天生道骨。
只有如此貼近的感觸,才能感受到這份天賦的可怕,更難得的是,這份心神,是在這滾滾塵世中修成的。
施靜嫻終於明白,為什麼父親會對白墨如此費心,甘願在人間足足守了他三年。
此時白墨的側臉雖然蒼白,但眼神還殘留凌厲的光芒,倒有那麼幾分天之驕子的味道。
施靜嫻正心頭複雜,不過白墨的下一句話又把她整破防了。
就聽白墨叉腰大罵:“鬼道子,你不止射的快,射得花樣還挺多,只可惜啊,你太短了,射不穿老子三道牆哈哈哈,哎呦,我的耳朵!”
施靜嫻一把擰住白墨的耳朵,小臉冰冷:“好的不學,凈跟沖靈子學壞!”
沖靈子只覺得一股寒意襲來,急忙甩鍋:“師姐你聽我說,是他自己猥瑣,不關我的事。”
不過他的辯解註定是徒勞,因為陰屍鬼狂奔的腳步聲掩蓋了他的聲音。
鬼道子驅使陰屍鬼,繼續朝着沖靈子攔住的方向猛衝。
他此刻只想逃。
鬼道子冒着精神分裂的危險,盡顯亡命徒本色,發揮了百分之兩百的實力,那道“鬼斧神弓”,他根本沒指望成功,就是覺着反正都是死,不如試一試。
結果居然成功了。
鬼道子牛逼壞了,他甚至很有逼格的,沒有回頭去看自己的傑作。
真正的道門好漢,從不回頭看飆射的法術。
也根本不用看,道人巔峰也擋不住,他說得,這兩人絕對死得透透的。
結果當身後那個陰魂不散的聲音傳來,鬼道子呆住了。
這都沒死?
他往後撇了一眼,頓時如墜冰窟。
整整三堵城牆!
這個小子就在那麼一瞬間,召結了整整三堵城牆……
鬼道子真想罵娘,就算真君級別的來了,也不一定能打穿這三堵城牆吧,鬼道子的眼眶濕潤了,這樣的怪胎,怎麼就讓他趕上了。
此刻陰屍鬼損失慘重,數量只剩下一半多,他散人巔峰的氣息也跟着飛快下降。
鬼道子已經被白墨嚇破了膽,哪還敢繼續硬撼,好在白墨收回大陣,再發動還需要一些時間,鬼道子總算替自己爭得一口喘息之機。
剩餘數百陰屍鬼鬼氣耗盡,只有零零散散幾道法術射出,很輕易被攔截,不過它們也成功奔襲到秦友鳴等人眼前。
秦友鳴已經看出,陰屍大陣是強弩之末了,立刻大喝:“所有人守住!”
“我們撐過十秒,陰屍大陣就完了。”
秦友鳴身後的仙警,沖靈子和城管們,凝神靜氣,迎接最後的碰撞。
就在這時,一道仙門打開,呂橋的聲音傳來:“秦友鳴,我帶着總管的法寶來了!”
秦友鳴回頭一看,卻見呂橋和他麾下的兩個小隊魚貫而出,不由大喜:“是帶了‘二十四橋明月夜’來了么?”
呂橋點點頭,示意秦友鳴和他麾下讓開位置。
秦友鳴不疑有他,一揮手對下屬說道:“快讓開,給大人的法寶留出攻擊位置。”
秦友鳴一直知道,鄭裕有一個法寶,名叫‘二十四橋明月夜’,可以不用念誦法咒,瞬發二十四道月牙法刃,威力相當於道人級別的群體法術,非常厲害。
缺點就是這個法寶每發射一次,就要發往廣寒宮,積攢月華之力,需要整整一年時間,而且代價不菲,所以鄭裕非常寶貝,秦友鳴這幾年從沒見過他動用。
沒想到這個時候拿出來了,秦友鳴對鄭裕的感官頓時有所改變,認為總管關鍵時刻還是識大體的。
這二十四道月牙法刃發射出去,比他的大招“六月蓮”威力大得多,少說也能殺傷七八十隻陰屍鬼,起碼不用付出不必要的傷亡。
秦友鳴和他的麾下,幾乎下意識讓出進攻身位。
但沖靈子此刻卻有強烈的疑慮,他總感覺哪裏不對。
圖窮匕見。
這句卦象一直繚繞他的心頭。
原先沖靈子認為,是白墨之前的卦象帶來的心理暗示,雖然之前的卦象都應驗了,但每一道卦象都是隨機獨立事件,不代表兩個卦象都是準確的,甚至另一個成功的可能更低。
他是離得最近的,觀察最細緻,終於發現哪裏不對了。
這些人姿態太放鬆了。
根本就不是準備戰鬥時,肌肉緊繃的狀態!
沖靈子幾乎立刻喊出:“不要退,有詐!”
秦友鳴和手下疑惑的轉過頭,就在這功夫,呂橋幾乎是立刻打開兩道仙門。
從這兩道仙門裏看去,連接仙門的地點,一個是金陵妖市的貧民窟,一個是城郊的怪物收容所。
仙警司是想禍引蕭牆!
陰屍鬼幾乎是一瞬間,嚎叫着衝進兩道仙門。
仙門光芒連閃,擠得發出嘎吱爆裂的聲音。
鬼道子做夢也沒想到,本來以為跑不掉了,誰知道冒出個呂橋,把逃跑的路都鋪好了。
他根本沒有考慮是否有詐,直接跟着陰屍鬼跳進通往金陵妖市的仙門。
不用猶豫,留下來必死無疑,仙門那邊就算有屍山血海,鬼道子也會跳進去。
這是他唯一的生機。
金陵妖市貧民窟。
妖怪們結束一天的辛勞,摸索出褲兜的幾枚硬幣,打兩瓶啤酒,一碟子花生米,勾腳坐在塑料板凳上,用天南地北的方言扯淡吹牛。
這是他們一天為數不多的休息時刻。
啤酒館旁的仙報亭,一位年輕妖怪捉着鉛筆,使勁撓頭,終於歪歪扭扭寫下幾個字。
媽媽,我在這邊很好,勿念。
年輕妖怪擦了下眼角,哆嗦掏出幾張皺巴巴的鈔票壓在草紙上,背起沉重的擔子,走向不知未來。
貧民窟的婦女們打開煤爐,偶爾添幾塊褐煤。
煤爐上擱置着蒸籠,裏面是人間撿來的廢舊毛衣,這些毛衣被她們拆開,用蒸汽燙平,變成一捆新的毛線,打孩子過冬的毛衣。
偶爾有饞嘴的小妖跑到蒸籠旁,裏面蒸着幾塊乾癟的土豆,臟乎乎的小手掰開土豆,蘸上一層粗鹽,混合著滾燙的熱氣連皮吞下,似乎這是世間最香的美味。
婦女們抽出織衣針佯裝要打,小妖們咯咯笑着跑開,衝進一個破舊的大院。
大院裏一條長板凳擱着一台黑白電視機,正用錄像機播放着大話西遊。
黑白電視機時不時閃過幾道白條,需要猛拍幾下,才能恢復正常。
小妖們卻坐在板凳上,看得目不轉睛。
還有幾個年齡稍大的小妖,正用廉價玻璃球打着彈珠,一位姐姐發現弟弟偷了家裏的錢買了玻璃珠,一邊數落,一邊用手狂拍弟弟的屁股。
啤酒咕嘟的聲音,猛拍大腿的吹牛聲,織毛衣的八卦聲,玻璃珠碰撞的聲音,在一片碳石白色蒸汽中,顯得嘈雜卻又寧靜。
一道仙門,突然降臨在貧民窟一片空地上。
妖怪們看着仙氣繚繞的仙門,惶恐不知所措。
一個小妖飛快的用手摸了一下仙門,又怯怯的縮了回去。
但他們還是緩緩靠近,好奇打量仙門。
有個小妖摟着媽媽的脖子,眼神充滿希冀:“門裏面有個好心的老神仙,灑下種不完的糧田。”
緊閉的仙門,終於打開了。
然而裏面傳來的,不是祈福聲,而是讓人毛骨悚然的嚎叫!
隨着華麗的仙門徹底打開,滾雪球一樣,滾出一堆陰屍鬼。
陰屍鬼從地上爬起來,聞到血肉的味道,朝妖怪撲過來。
“娃他娘,帶孩子跑!”
一頭牛妖察覺不對,舉着扁擔沖了過來,卻眨眼被陰屍鬼撲倒在地,血染大地,粗壯的手無力抽動。
“快跑,天仙降罪了!”
啤酒瓶噗通翻倒,一張恐懼的臉混合著碎花生碾進地里,再無聲息。
恐怖絕望的氣息瀰漫開來。
妖怪們發現不對,拼了命往家裏跑。
可是很快他們發現,木板屋子鐵皮瓦,根本擋不住陰屍鬼,一頓爪牙撕扯,這些牆壁如同紙板,就輕易碎裂。
有人躲在床底下瑟瑟發抖,下一秒被陰屍鬼捉住雙腳拖了出來,凄厲慘呼聲中,很快沒了動靜。
於是更多的妖怪們開始奪路狂奔。
然而這些被怨魂加持的陰屍鬼,奔跑速度遠比妖怪們更快,一個接一個妖怪被撲倒在地上。
爐火四濺,毛線滾出來,混合著鮮血,有些人明年的新衣裳,總是穿不成了。
抱着孩子的妖怪母親很幸運沖了出來,有人試圖搭兩手幫一下,可是很不幸,還是被撲倒地上,母親急促的呼吸着,卻把孩子死死護在懷裏。
緊接着,一堆陰屍鬼撲上來。
剛還在打弟弟的女娃娃,看到這一幕,弟弟哭泣着要回去找媽媽,卻被女娃娃以年紀不符的潑辣攔住,拖起弟弟就跑。
女娃娃抿緊嘴唇,起初跑得很快,可她還是不過十歲的年紀,體力終究有限,慢慢的速度就落了下來,陰屍鬼嚎叫的聲音越來越近。
女娃娃回頭看了一眼陰屍鬼,下定決心,往弟弟屁股猛拍了一巴掌:“崽,聽姐的別回頭,跑!”
弟弟點點頭,哭泣着往前跑。
媽媽說了,命苦的孩子,姐姐就是第二個娘,不管什麼時候都要聽姐姐的。
女娃娃自己慢了下來,看着弟弟跑遠,撥了撥汗濕的頭髮,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
可她只是個十歲的孩子,下一秒,終於還是忍不住哭了。
“媽媽。”
黑暗吞沒了一切。
到處都是悲鳴,只有電視機還在播放。
“你看,那個人好像一條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