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舊憶《拾貳》
奶奶一邊往外走，一邊罵罵咧咧地說：“小兔崽子，讓你別去那兒，你非不聽，把那些東西都領到家裏來了。”
門栓被開動，不一會兒，奶奶已經身處在院子裏了。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年代的什麼人，如果我兒子打擾了你們，我替他向你們道歉。孩子不懂事，我希望你們能夠放過我們家，別動他們一家三口，要是實在不解氣，你們就把我這個老太太的命拿去，老太太在這裏向你們行禮了。”
說完，站在原地向門口鞠了三個躬。又把手裏的一把糖全撒出去，說：“我們家裏本來就不富裕，沒啥好東西招待你們，這些糖就當是我的心意。拿了東西就快走吧，等逢年過節的時候，多給你們燒點紙錢。”
奶奶說完又朝着我們這邊喊：“你們快給磕頭。”
我根本都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什麼人，對於奶奶的話也是聽得雲裏霧裏。
爸媽對着窗外，跪在炕上，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又轉頭對我吩咐：“你也趕緊磕。”
對於磕頭這種事，我打小就不願意，膝蓋從沒向人彎下過。唯獨奶奶除外，那也是過年的時候才給她老人家跪下問安。
我反駁他們的話：“我又不認識他們，憑什麼要給磕頭。”
媽瞪大眼睛說：“讓你磕就趕緊磕。”
奶奶從屋外對我說：“我的孫子，那些東西是你爸領回來的，你就為了你爸磕吧！”
我看了看爸，他不說話。我又看了看媽，他也不說話。最後我還是跪在炕上給磕了三個響頭。
奶奶朝屋裏問：“磕了嗎？”
媽拉開窗帘，回話：“磕了磕了。”
於是奶奶接著說：“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我兒子兒媳也行了禮數，連我這老東西也給你們行規矩了，甚至我最有骨氣的孫子也給你們磕了頭。所我請你們現在就走，以後就別來打擾我們家了。”
可是那些人還是紋絲不動，爸媽已經不再朝着外頭看，而我還是伸着腦袋看着鐵門外的動靜。
奶奶朝我這看了看，見軟的不行，直接朝着大門外放狠話：“你們既然不想走，就自己好好想想，要是在日後敢動我孫子，別怪我老太太到下邊兒跟你們拚命。”
她說完也不管外頭是什麼想法，直接進屋，又從鍋里拿上幾個早晨剩下的玉米餅，使勁全身勁兒，將餅扔在院子裏。
站在門口接著說：“我們家裏就這些了，別的也沒有什麼可招待的，你們吃完就走吧！”
奶奶跟我說：“你也別看了，那些長輩一會兒就走了。”
然後又指着狗窩的方向說：“你個死東西，家裏來了這麼多人，也不知道吭一聲，簡直白養你們了。要是敢放他們進來，明天就弄死你吃肉。”
媽把我拉回來了，爸坐在炕上，不知道在心裏想些什麼，思緒很凝重。
奶奶已經進屋，插上門栓，囑咐一句：“你們誰也別再往外看，要是沒人搭理，他們自己就走了。”
爸媽面面相覷，一句話都不說。
我還是好奇地問：“媽，他們到底是誰呀？”
媽低着頭說：“髒東西。”
我追問：“他們的衣服那麼乾淨，也不臟啊？”
媽懇切地說：“兒子，媽求你了，別再問了。”
爸卻偷偷笑了，可是反到被媽數落：“讓你別去那兒，你非要去，乾脆明天就別去了。”
“那河沙土怎麼辦？今天總共就拉了三車！”
“明天就到村頭的河道挖吧！”
他們倆的爭執開始了，
爸還是要去後土坳，媽堅決不讓。
奶奶突然說話，打斷爭執：“你們倆別吵了，明天要是還敢去那，直接打斷腿。”
爸還是不甘心地說：“用那邊的土砌牆結實。”
奶奶氣着說：“今年不砌牆了，就翻新那個窩棚就行。”
爸也不再犟嘴，只是問一句：“那些東西走了沒有？”
奶奶沒好氣地說：“你自己不會看。”
爸縮了縮身子，示意讓媽看看，可媽也表示不想看。
我率先舉起手，說：“我來看。”
媽拉住我不讓看，奶奶卻說：“讓她看吧！他一個小孩子沒事。”
我拉開窗帘，那些人還在，一部分仍舊站在原地，一部分進了院子裏，正在背對着家門撿東西。
可我看不太清他們的臉，而大黑狗就像死了一般，趴在狗窩裏一聲不吭。
媽見我長時間不說話，便問：“到底走了沒有？”
我說：“他們在院子裏撿東西。”
媽有些不相信，急忙把頭湊到我旁邊，朝外看了一眼，抓緊又把我拉回來。
“媽，他們已經到院子裏了，這可怎麼辦呀？”
“你們別再看了，直接睡覺，他們拿完東西會走的。”
爸媽心有餘悸地不肯躺下，奶奶在屋裏的炕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煙，而我心裏老是想着朝外頭再看看他們在幹啥。
就這樣耗了半小時，奶奶跟我說：“你再看看，還在不在。”
得到許可的我瞬間爬到窗檯，目之所及，已無一人。
我轉頭說：“都走了。”
媽長長地舒了口氣，：“走了就好，真是能嚇死人。”
聽說走了，爸也看了下，然後也放心地坐回炕上。
媽有些氣憤：“明天就把那大黑狗殺了，養着也沒啥用。”
我問：“殺狗幹啥，殺了誰看家護院。”
奶奶插嘴：“這黑狗就不是看家護院的料。”
媽好奇心發作，問奶奶：“媽，那些東西的行為怎麼跟人一樣？”
奶奶回答：“是跟人一樣，他們在以前也是人。”
媽又問：“你以前見過？”
奶奶笑着說：“媽還真沒見過，只是聽你爸講起過。”
爸也插話：“以前爸是跟我們講過，聽說在當時，他就坐在院子裏，罵了一晚上，看着他們走了才回屋。”
我沒見過爺爺，媽也沒見過她老公公，因為在爸很小的時候就得了癌症去世了。
兩個兒子，三個女兒，都屬於是奶奶拉扯大的，爺爺去世的時候小姑才幾歲的年紀，爸也就不到十歲。
所以媽更加好奇地追問：“爸也是在我們這個院子見過那些東西？”
奶奶糾正：“不是，聽說是在老趙家的院子裏。”
奶奶說得沒錯，爺爺是逃難到這邊，快餓死的時候，是老趙家給了他一口飽飯，並且養大成人。
後來還是按照事先說好的脫離了趙姓，改回徐姓，自己創建了一個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