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浮躁

無字居位於和平區，到高翔的龍崗村，全程51公里，正常的行駛也需要大概1個小時。王眸和劉念出門時候已經臨近8點鐘，王眸竟然不到半個小時就開出了外環路，臨近龍崗村的時候，劉念讓王眸放慢了車速，他想仔細觀察一下整個地貌環境。並在地圖上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

劉念發現龍崗村背靠七星山，緊鄰大遼河，是一塊難得的風水寶地。非常適合養殖和種植，但是因為地點已經是沈市的邊緣地帶，跨過遼河便是鐵市的區域，交通並不發達，經濟也很落後，這給當地農業和種植都帶來了很大的麻煩，也提高了的成本。

車子開進龍崗村，劉念經過這一路的備課，已經對龍崗村的水利，電力，周圍的交通摸了個大概。因為上次已經確定了位置，所以王眸把車直接停在了高翔家門前的空地上。高翔家的院落並沒有上鎖，劉念整理了一下心情，又在大腦中回憶了想關資料后，邁步走進高翔的小院。

來到屋門前，劉念敲了敲房門，大聲說道：“翔叔，我們是昨天造訪的客人，今天應邀而來。”

可是屋中並沒有任何聲音，二人對視了一下，試探式的走進屋中，發現確實沒人又退了回來。

王眸摸了摸頭說道：“不應該啊，明明約的是9點，而且這院門，房門都未上鎖。”

劉念看了一眼手機：“還有5分鐘，我們在這裏等等看？也許翔叔臨時出門了”說罷，便靠在房門前的，四周打量這個院子。當劉念的眼光落在院子的羊圈時候，突然大步上前，然後轉身對王眸大叫：“羊不在了”

王眸沒明白劉念的意思：“你說啥？”

劉念又重複了一遍：“羊不在了”

王眸納悶：“不在就不在唄，羊還能一直待在圈裏啊”

劉念已經習慣了這個一根筋，拉着王眸就往外走。

王眸雲裏霧裏的被拉到院門外，掙脫了劉念的手，疑惑的問道：“你這是幹嘛，我們不是在這等翔叔嗎？你這是要拉我去哪？”

劉念一攤手，唉這一根筋：“羊為什麼不在？不會自己跑出去吧？當然是翔叔帶這些羊出去的啊，我們尋村邊的草場看看，定能找到翔叔。”

王眸這才恍然大悟，劉念其實也很懊惱，上次來闖來確實唐突，只顧着自己的事情。並沒有考慮到翔叔的感受，連個電話都沒有留給翔叔。

這次也只能自討苦吃了。劉念趕忙拿出手機，查找了定位周邊的地勢，有辨別了一下方向，說道：“走西邊，快！這一耽擱，我們已經遲到了。”

10分鐘后，翔叔赫然的站在一片乾枯的草場邊緣，大雪還未融化，高翔靠在一塊大石頭旁，手裏的羊皮鞭放在了石頭上，任憑羊群悠閑草場上隨意尋找食物，只是這冬天確實也沒有啥草，羊群內偶爾傳來幾聲清澈的羊叫聲，抱怨着難以下咽的枯草。

劉念大步上前：“翔叔，我們如約前來，多有打擾，還請您老多多指教。”

高翔轉過身來：“醒酒了？我還以為你爬不起來呢？我這小老頭子，也沒啥好指教的，你今天就隨我放放羊，看見啥就說啥。”

劉念感恩：“昨天是我二人唐突了，多謝翔叔成全。”

高翔沒有看劉念，也沒有接劉念的話，點手說道：“你看我這有多少只羊？”

劉念說道：“飯館平均每天能賣掉6-8隻羊。如果要保持肉質新鮮，您這需要儲備一個月的銷售量，是240隻羊。

您家院子的羊圈大概是600平米左右，我猜應該就是240頭羊。因為需要屠宰，檢疫才能拉倒店裏售賣，在途庫存應該減去，這裏應該有220隻。雖則羊的消耗，您必然會補貨，但是現在的數量，應該是很久沒補貨了，按照數量估算，應該是8的倍數，肉眼可見應該是112隻羊。您老多年經商，不會不給自己留出一些採購風險庫存，假設以一個星期的貨源儲備量計算，應該加上48隻羊是您風險紅線值。所以我的答案是：大概112隻羊。其中48隻風險庫存，64隻儲備庫存，還夠銷售8天，您老應該馬上就回動身去採購新的一批羊”

高翔笑道：“你小子有點門道，猜個大概齊，我這是208頭羊。我這小店，淡季也必須保證15頭羊的銷售量。一頭羊的毛利是1000元，因為成本高，凈利潤不到500元，店面還有固定成本和人員成本。每日賣10頭羊，一個月15萬收入，平均每月12萬元的房屋水電，人員工資，還有部分耗損，可凈賺3萬。平均賣掉8頭羊，等於沒有任何利潤。”

劉念有些尷尬：“不瞞翔叔，我確實沒幹過實體，我的本行是互聯網”

高翔點頭：“看的出來，你小子不是個愣頭青，還懂些道行。對彈性庫存，季節庫存，消費庫存這些概念理解很到位，但是不是很符合實際情況，從羊群的採購，飼養、屠宰、處理、售賣這一套的過程中，都有彈性風險，每天屠宰多少頭羊，根據店面需求調整。需要售賣的部分都會第一時間送入店裏，而店裏如果有剩餘的庫存，會再次進行分割，儲存起來。這也是為什麼需要大客戶預定的原因，因為新鮮的羊，當天售賣是最有效的方法。一旦進入庫存冷凍，味道就不新鮮了。”

劉念點頭道：“多謝翔叔，但是每天送羊不但成本熬，而且很難掌握。翔叔怎麼處理這個問題？如不方便說我就不多問了。”

高翔掏出煙袋，抽了幾口：“沒啥不能說的，商業不是我說了你就懂，那些捂着不說的做的都是皮毛生意，難成大器。你小子上道，我詳細和你說說，你開竅了，也許咱們還真能有些來往。如果怕你競爭就不說，我也沒有差異化的辦法解決，我老頭子也白乾了十幾年。”

劉念心中頓時產生了自慚形愧之意，和高翔的境界比起來，自己急功近利的嘴臉確實顯得很好笑。

“這羊啊冬天也得放，圈羊的羊和散養的羊有很大差別。要想食材新鮮，美味，就得在這食材上下功夫。有人冬天不放羊，甚至夏天都懶得放，圈裏養着，一個勁都給羊吃飼料，那羊能張的好嗎？當然，也得搭配一些飼料，畢竟這冬天都是枯草，營養不夠啊。”

劉念點頭。

“你小子說我的成本過高，確實存在這個問題。如果我降低點羊的質量，或者乾脆就不自己放羊，採購成品的屠宰后的牛羊，招牌就砸了，這點利潤空間我還是能給承擔的。何況從邊際成本的角度上，大批量羊群會降低成本，比採購還要划算。核心拼的就是管理運營能力，如何讓效率提升，分攤的成本下降。”

兩人就這樣從庫存聊到成本、資產、管理模式，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中午。

高翔看了眼時間：“冬天放羊，要防凍。一天只有早上9點到下午3點這段黃金時間。早晚都太涼了。得委屈二位，和老朽在這啃饃饃了。”

劉念點頭，打發王眸去車裏拿了幾瓶礦泉水來，高翔擺手掏出小酒壺示意喝這個。

王眸看見窩窩頭，露出了不情願的表情，這是現代人的通病，雖然80后經歷過苦難，因為生活條件越來越好，很多人都失去了初心，對窩窩頭這種粗糧開始嫌棄起來。其實這些主食曾經是千家萬戶的寶貴糧食，而且現代的窩窩頭，都經過改良，非常可口。

劉念返現高翔帶的窩窩頭，足夠三個人的份量，也沒客氣，隨手抓起兩個窩窩頭，遞給王眸。自己愉快的將窩窩頭就放到口中，窩窩頭入口的那一刻，一股鮮嫩的羊肉味道夾雜着不知名的菜香味就直衝劉念的天靈蓋。窩窩頭不僅香甜可口，擁有這獨特的口感和幸福感，不但區別那些所謂的名牌糕點店，甚至是糕點根本無法比擬的感受。

王眸咬下窩窩頭的瞬間，則由嫌棄到吃驚，吧嗒吧嗒嘴，咂摸了一下滋味，就大口吃了起來，邊吃還邊稱讚：“太好吃了，這東西哪裏買的到？”

劉念知道這窩窩頭市面一定買不到，他非常想知道高翔是怎麼做到的，但是這屬於商業機密，配方都是產品的核心產權價值，也體現是競爭力優勢的核心。奈何，劉念心癢難耐，的開口試探道：“翔叔，為什麼不在店內出售這個新產品，市面上一定火爆，就算不變現也可以引流吸客，營造口碑。”

高翔拿着窩窩頭，喝口酒說道：“小友不必兜圈子，這種產品確實可以走量。按照利潤來算高於烤全羊的生意。但是你應該知道這種大眾產品，並不符合我店面定位。我並不是賣鹹菜和早餐這樣高流動食品的類型，而是走中高端場景。那麼窩窩頭這種產品，就只能以產品組合之方式出現，一旦我單獨售賣窩窩頭，我這店也該改名了。”

“單品打出名氣后才可能賣上價格。產品的組合設計，不能喧賓奪主。我做的商業，要的是中高端客源，提供的是高品質服務，所以我大部分菜系都是我原創的，為了保證食材新鮮還避免浪費，就需要通過預定的方式進行售賣。”

劉念此時覺得昨天實在衝動，再次向高翔道歉道：“晚輩唐突，昨天確實冒失，還請翔叔海涵。實在抱歉。”

高翔說道：“小友不必自責，事情都有雙面性，如果昨天你不闖我家門，今天又如何做到這裏？如果昨天你不進我的包間，我怎麼可能對你有更深的了解呢？現在看來壞事也許是件好事，讓我能結識一位志同道合的小友。”

聽聞此言，劉念陷入了沉思，高翔這種以退為進的大度胸懷讓劉念羞愧難當。看似吃虧，實則是對突發事物的準確判斷和抉擇，這樣操作確實最大程度的降低了自身風險，提供了抓取機會的概率。更讓讓劉念嘆為觀止是這種修養是如何練就的，世人很難做到不計得失，清晰判斷。劉念對比着自己和高翔對事物的處理方法，自己顯得那麼稚嫩和可笑。禍兮福所至，福兮禍所依，這句話可能大部分都知道，真正大徹大悟，擁有容人的胸襟，卻很少有人做到。

這一課劉念體會的相當深刻，這才是值得學習和品位一輩子的道理。

高翔見劉念開竅，臉上流露出欣喜之色：“小友不必拘謹，感受到什麼不妨直言，既然老朽請小友來到我這裏，就是想開誠佈公的談話。切勿遮遮掩掩，好不自在。”

劉念此時更加羞愧，高翔不但看透了劉念的心思，並沒有點破他的意圖，還主動鼓勵劉念繼續溝通，自己差的何止一星半點。想到這裏，劉念也不扭捏了，對高翔深施一禮：“翔叔大度，晚輩的確想知道產品配方，還請翔叔賜教。”

高傲的劉念，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謙虛過。及時他在離開公司的那一剎那都再想，這是公司的損失，而不是自己的。大部分從大廠走出來的人，都有着骨子裏的驕傲，而這些驕傲可能成為最大的弊病。在這位老者面前，這些清高都是虛妄，真正做得到才是真實。

高翔點頭：“孺子可教也。”

“我這饃饃也不是啥秘密，來我店裏的人都知道，高湯摻雜蔬菜煮透，水涼后和面。饃饃中加入五穀麵粉，即有五穀的香味，也有蔬菜和羊肉湯的味道。發明此饃饃的靈感來自於煮爛的火鍋，味道濃郁，清香不散。”

“至於昨天，我也確實拿不準小友的來歷和目的。自然應了你的要求，掌握了小友的大部分核心信息。若是小友沒這本事，今日打發了便是，如果小友有這本事，今日不妨交個朋友。雖然昨天小友被做局，敗的很慘，老朽認可小友的人品，也認可小友身邊的朋友。有此人品和朋友之人，能力自然不會差，能招人妒忌之人能力也不會差。”

劉念非常尷尬的撓了一下頭：“讓翔叔見笑了，晚輩卻是有些浮躁，昨天之事也確實處理不當，最終還是翔叔幫忙，才挽回些許面子”

高翔冷目看着劉念：“還在乎面子？”

劉念一驚，知道自己再次失禮了，忙回：“晚輩知錯，栽了跟頭還不知悔改，還是反思不夠，多謝翔叔不吝賜教。”

高翔這才欣慰的點點頭：“今天早些收工，我帶你屠宰廠走一圈，明日你再去店裏找陳經理了解一下后廚情況。三日後小友給我一個合理的答案”

劉念再次抱拳：“感謝翔叔信任，晚輩定竭盡全力。”

高翔笑道：“好，小子村頭等我，我圈好羊隨後就到。”

劉念道：“我們給翔叔搭把手吧。”

高翔收起來笑容：“浮躁，做你本該做的”

劉念又一次受到打擊：“晚輩惶恐，又一次膚淺了，還請前輩見諒。晚輩這就去開車，村東路口見。”說完拉着王眸就往回走，王眸已經吃了第八個窩窩頭了，嘴裏還在吃着，就被劉念拉走了，有些不情願的說道：“讓我吃完這個”

劉念瞪了王眸一眼：“你個吃貨！走”

高翔欣慰的點點頭，目送劉念的背影離開。

王眸開車到了村東頭路口等待的時候，不解和劉念說道：“你們上午談的事情太專業了，我聽不懂，下午談的更聽不懂，好像你越來越尊敬翔叔了，你給我解釋解釋唄。”

劉念感嘆道：“這次遇到高人了，老爺子做事滴水不漏，不求一時得失。昨天翔叔就能拒絕我們，但是翔叔大度的給了我們機會，同意了我們的無理要求。而今日翔也可以不把自己的業務講與我們聽，翔叔卻毫不吝嗇的全盤托出。這不是普通的生意人能做到的事情，而且我在翔叔面前，顯得非常稚嫩，不是我的知識不夠，而是我對做人做事的認識不夠深刻。”

王眸摸了摸頭：“沒懂，你們不就是正常聊天嘛，我看你也口若懸河的，怎麼不深刻了？”

劉念搖頭：“總結兩個字，就是老爺子說的‘浮躁’”

王眸“哦了”一聲，然後180度大轉彎的接了一句“沒懂”。

劉念被氣的吐血：“沒懂你哦什麼，簡單來說，就是看問題太過表面，求的太多，做的太少，俗稱眼高手低。”

王眸這次點了點頭：“你以後都這麼和我說話，整點通俗易懂的。”

其實劉念怎麼不想說通俗易懂的，但是如果真這麼解釋的話，准得累到吐血。也不知道這個大學同學是不是和自己一個學校出來的，還是寫代碼寫傻了，對於商業和管理上的知識幾乎等於空白。

“滴滴”此時一輛奔馳商務車停在了村口外，高翔正在車裏招手喊到：“你們給我打一次司機，一會兒我們還要回來，你們在來開自己的車走。”劉念這才想起來，老爺子喝了不少酒，如果坐自己車出去，不免還要把老爺子送回來，真是心思縝密啊。

按照老爺子的指引，汽車一路奔三環路行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