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意外相逢
“其實說起來,慶主沉沉和我們這些店鋪里的玩偶,都有些特殊……”
路上,燕脂斟酌着對王鑫說。
“其餘的慶主和怨主,吸收足夠慶能或怨能后,術法都能增幅進階。可唯獨慶主沉沉不行。”
燕脂輕輕搖了搖頭,“那間玩偶鋪,封印了慶主沉沉,和其內所有的玩偶。”
“慶主的術法修為峰點千年恆定,每300年息滅過後,必得直落重修,且前塵皆斷。”
“店鋪里的玩偶,息滅后也記憶全無。之前你看到慶主在攝取我身上的慶果時,我額間顯露的那顆紅痣,實體其實是一顆鎮魂釘。店鋪里每個玩偶額間都有,但外面的慶偶或者怨偶身上是沒有的。”
“店裏的所有玩偶,同樣被封印了修為。”
“只是區別在於,玩偶可以短暫地離開玩偶鋪,但慶主沉沉寸步不能。”
“而玩偶比起初始時,已經十不存一。因為慶主無法攀登法造玩偶的等級,白駒過隙,玩偶便也相繼隕滅。”
“慶果的收集本就困難,店鋪的一切運轉都需慶能維持。而如今玩偶又只剩千數,這一次息滅過後,無論是慶主沉沉,還是所有玩偶,也許隨時都會隕滅。”
微風拂過燕脂的秀髮,初晴后的石子路上,燕脂平靜地看着前路,話語裏卻無太多起伏。
王鑫聞言心頭一震,瞳孔猛地放大。
“那胭脂你豈不是很危險!”
燕脂的這番話包含了太多信息,最讓王鑫心驚的,是燕脂隨時會突然消失。
眼前的燕脂,模樣不過就是二十齣頭的小姑娘,王鑫內心一直都把她當做同輩人。
他甚至一直覺得,燕脂是無所不能的。也從來沒有思考過不死不滅的問題,就是下意識地認定她會一直存在。
一想到她可能……王鑫心裏一痛。
王鑫的手情不自禁地抓緊了胸口處的衣服。
燕脂轉過頭,清澈魅惑的眼看着王鑫,見他眉頭微皺,卻又是淺淺一笑。
燕脂深深吸了一口雨後的泥土氣息,遠眺着天際高處的萬頃紅霞,精緻的臉龐亦被晚霞暈染了幾分極動人的柔和光暈。
她眼波流轉,眼角的淚痣泛着點點紅暈,俏皮地說。
“我呢是特殊里的特殊,我想要的時間已經差不多夠了。所以呆瓜你不用為我擔心。”
說著燕脂舒展曼妙的腰肢,迎着夕陽餘暉張開雙臂,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啊~”
王鑫不太懂燕脂話里的含義,只定定看着渾然不在意的燕脂,他覺得腦子很亂。
“普通人一生是不是只能到玩偶鋪一次?”
王鑫心裏的滋味很不好受,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絕大部分人一生僅此一次,但事無絕對嘛。”
聽到燕脂的回答,王鑫挺直了背,眼睛亮了一下。
趕忙又問:“是什麼樣的人!”
“這個嘛……”
燕脂微微歪着頭,右食指尖輕輕抵在紅唇上,長長的睫毛如蒲扇被風撩動,細細思索方才回答。
“擁有特殊體質,或與玩偶鋪有命定之緣的人,一般這樣的人都經歷了大起大落,更容易和玩偶鋪締結聯繫。”
“還有跟玩偶鋪締結契約,像雷氏家族這樣的護道者,每年能獲許到玩偶鋪一次。”
“這些人嚴格上說,已經不算是一般意義上的普通人了,他們中的極少數也能修鍊術法,進階延壽。
”
“再有的,就是看店鋪主沉沉的心情。”
“這麼隨意的嗎?”
燕脂的最後一個回答,屬實出乎王鑫意料。
“當然,那可是玩偶鋪鋪主。”燕脂肯定地說。
“胭脂,那我們以後……還能再見面嗎?”王鑫弱弱地問。
繞了許久,王鑫終於鼓足勇氣問出了這個最想問的問題。
他低着頭完全不敢去看燕脂的眼睛,連走路都有些順拐。
和燕脂的七天,眼看着只剩最後一天了……
王鑫的臉像溫度計爬升度數一樣紅了,耳朵也被湧上的羞澀憋得通紅。從小到大,他還是第一次,對女孩子說這樣的話。
“我現在有錢了,胭脂你想吃什麼,我都帶你去吃。還有好多好吃的你沒嘗過呢,像河南的胡辣湯、XJ大盤雞、南京鴨血粉絲湯、四川醉八仙……雖然我也沒去本地嘗過,但我肯定你都會喜歡的。我可以帶你到全國各地去吃最正宗的美食,要是吃膩了我們就出國吃。”
燕脂看着王鑫的眼亮得像天上閃爍的繁星,隨着王鑫報出的一個個菜名,臉上的興奮愈加明顯。
“肯定很好吃。”燕脂閉着眼回味起這幾天吃的美食的香味,臉上浮現出陶醉的笑顏。
“不過我是玩偶,我得呆在玩偶鋪里。”半晌,燕脂還是笑着搖了搖頭。
“聽你這麼說,我可以想像我已經吃了這些好吃的,去了那麼多好玩的地方,我已經很開心啦。”
“哦……”
王鑫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下去。
明明心裏頭很失落,像突然間丟了什麼東西空落落地,可作為男人,明面上卻勉強自己擠出笑容來。
“好啦呆瓜,我們還得‘打劫’去呢。快醒一醒,笑得比哭還難看。”
燕脂抿着嘴,嬌嬌俏俏地伸出左掌,在王鑫面前揮了揮。
王鑫的腳步一頓,心裏有些猶豫,如今自己已經有了近十位數的身家,只剩最後一天,是不是乾脆不去賺錢了,陪燕脂好好玩上一天?
可短短一天,可能又會是天位數的入賬。
一想到那麼多錢財,苦怕了的他搖擺不定。
算了,燕脂被外派其他任務的時候,也能出來玩的,說不定活了這麼久,她早都已經玩膩了。自己也才剛剛翻身,這麼多錢不賺是白白浪費了天賜的機會。
王鑫只能這樣暗暗在心裏為自己解脫。
“明天去哪啊?”王鑫問道。
“去城北吧,我嗅到了那可是條大魚。”
次日。
燕脂所說的城北,在十幾公里遠的郊外,一處90年代初的高檔山野別墅區“御籬山莊”,因時代變遷且位置偏遠,再加上常年鬧鬼的傳說,越來越多富人搬離該地。
隨着人氣漸淡,物業經營不善無心看管,昔日令人艷羨的別墅區就更為荒涼落敗,這無疑又給瘋傳的詭異故事增添了几絲陰森冷厲。
燕脂和王鑫坐着網約車,很快來到了已無多少人煙的御籬山莊門口。
還沒下車,王鑫就傻眼了。
雖然做中介時曾聽聞過御籬山莊的惡名,但沒想到現實比想像中的還更可怖陰森。
作為昔日高檔別墅區的大門,此時卻幾近廢墟。
正中的八米鐵藝門早已倒地坍塌,不知被誰拖到了路兩邊的雜草堆里,銹跡斑斑在泥地里發黃髮爛。兩側的中式雕花石柱完全看不出本來面目,雨水侵蝕出黃褐色的刀刀疤痕上還長了些許深綠色的青苔。
就連鎏金的“御籬山莊”招牌,也只剩下“御”字右邊的一豎,還斑駁地留着一點黃中發黑的金色。
這裏處處雜草叢生,連車道上也鋪滿了厚厚的黃葉,一直蔓延到路的盡頭。
若不是大門處保安亭里依舊坐着一個無精打採的保安,王鑫都要懷疑是來錯了地方。
“你們來這幹嘛?這地方,邪氣得很。”司機師傅都不敢開進小區,直接在門口停了車。
接單的時候若不是看到加了600的紅包,司機肯定不走這一趟。
下了車,燕脂和王鑫自然地往裏面走,保安亭的保安只是瞟了兩人一眼,就沒再多管。
整個別墅區給人的感覺像是被搬空了,山路邊一長排的別墅只有零星幾戶人家住着,都是被套牢了搬不走的。幾乎每戶住了人的院子裏都圈養了巨型猛犬,渾身的毛髮鋥光油亮。
中間一戶人家的女主人穿着長袍睡衣,眼圈發黑從窗戶探出腦袋,陰沉沉地掃了燕脂和王鑫一眼。
隨即“啪——”地一聲大力關上門窗。
王鑫腳踩在路面的黃葉上,不時會傳出一陣陣“咯吱咯吱”的聲音。
這種聲音無一例外刺激到了猛犬,還未等王鑫和燕脂接近,巨獸猩紅的獸目就警惕地看着四周,齜着尖牙腹部發出威脅的低吼。
這種低沉的怒吼瞬時就讓王鑫起了一陣雞皮疙瘩,似乎一秒不盯着巨犬脖上的鐵鏈,一個不注意巨犬就會掙脫鐵鏈,將王鑫撲倒瘋咬撕扯。
王鑫嚇得汗都下來了,只好小心再小心地放輕腳步,以求聲音小些,但依舊沒起什麼效果。
“喔喔喔!”
一聲凄厲的公雞打鳴突兀響起,這聲音在空曠迴響的山谷和着巨獸的低吼,顯得尤為恐怖。
雞鳴一起,王鑫當時整個人都彈了起來。
“我去!還有人養公雞!”
未等王鑫反應。
“喔喔喔!”
“喔喔喔!”
……
眾多的公雞並聲加入了詭異的打鳴中,凄凄厲厲,回蕩盤旋。
“胭脂,”王鑫雙手抱着自己的胳膊,上下揉搓,他警惕地盯着周圍,“胭脂,我怎麼覺得這麼瘮得慌啊。”
“要不我們走吧。”
王鑫很想馬上離開這。
燕脂倒是如常,觀察了一陣后,她解釋道:“我們應該找對了地方,這裏居住環境不好,易生怨怒,怨偶最喜歡這樣的居所,位置偏僻不引人注目,還能不費力地額外收集些怨魂。”
“現在的這種詭異氛圍,應該也有怨偶在背後推波助瀾的效果。”
“其實越是這樣,越是說明這位怨偶對賺錢和攝取怨魂極其用心,我們的收穫也會越大。”
“看來得叫個大點的貨車了。”
燕脂說著說著,古靈精怪地對着王鑫眨眨眼,露出了兩顆尖尖的可愛小虎牙。
“原來是這樣……”
燕脂的俏皮很大程度上緩解了王鑫的焦躁。王鑫開始思考起正事。
“這裏每棟別墅都差不多,整整一座山範圍太大了,胭脂,你能找到那個怨偶的位置嗎?”
王鑫望着遍佈半山腰的幢幢別墅,有些發愁。
“住着人又不養這些寵物的別墅,大概率就是啦。”燕脂分析得頭頭是道,“怨偶怎麼會自己嚇自己呢。”
“當然如果我分析錯了沒找到,那就只能打道回府了,畢竟也沒辦法每次都這麼幸運。賺錢這種事情嘛,”燕脂說著並起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做出數錢的手勢。“還是要有一點運氣在的。”
走了一個多小時,王鑫把一雙腿都走軟了,兩人才排查出了五幢符合條件的別墅。
前四個都撲了空,只是普通人度假住的落腳地。
到了第五棟別墅時,經過一樓客廳的照片牆,上到二樓卧室,望着房間內環繞着床,像堆積木一樣壘滿的一摞一摞的保險箱,戴着太陽面具的王鑫再一次傻眼了。
他再一次刷新了對富有的認知……
看着平整地沒有絲毫褶皺的床面,王鑫實在是想不明白。
“為什麼這些怨偶,又不睡覺,卻很喜歡把錢圍着床擺着?”
搗了六個怨偶的老巢,足足四個有這古怪癖好。
“因為混進人類社會的怨偶,是照着人的習性法造的,對於人類而言,睡眠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有些怨偶對床會有種執念,哪怕捨不得耗費時間睡覺,也會把最珍視的東西放在床的周圍。-”
“好吧,儀式感。”王鑫摸了摸面上戴着的太陽面具,嘟囔了一句。
王鑫動作很快,發現目標便打了電話給搬運工領頭王傑,讓他準備好足量的綠色蛇皮袋,帶上五名工人,不到半個小時就把施了幻術的保險箱打包搬上車了。
貨車駛出小區大門的時候,保安例行公事讓王傑打開貨車,見裏面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也就放行了。
在保安看來,現在還能住在這御籬山莊的,大多腦子不太正常。
目送搬運工裝車離開的王鑫,也跟在燕脂身後下了樓,再次經過客廳的那面照片牆時,王鑫無事多看了兩眼。
王鑫眉頭一皺,其中的一張照片突然撞進了他的眼睛裏。
只見泛黃氧化的舊照片上,透過黑色的窗,在等腰高的柜子前有一條耷拉着腦袋的小黃土狗,旁邊地上坐着一個瞪眼無神的女孩,明顯是窗外偷拍的視角。
而王鑫之所以注意它,是因為在小黃土狗的旁邊,柜子的下方地面,有一本熟悉的粉色本子。
王鑫幾乎沒多費神,就認出了那就是那本臭狗口水味的記賬本。
“大黃?!”
王鑫沒想到以這樣的方式再見到。
燕脂聞言,也一臉凝重地向照片看去。
就在這時——
“燕脂!快跑!”
忽的,修葉如風突兀地在窗外閃現,他一身狼狽焦急地扒在窗邊對着屋裏的兩人急喊。
還沒等王鑫反應,燕脂迅速拉起王鑫的手猛地轉身向門口疾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