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一節 潛在的威脅
孫立成開着螞蚱子，把尹書記一直送到家。停下車他打開車廂板，扶着尹書記下車，往屋裏送。進門后，他說：“尹叔，沒啥事我回去了。”
“等等，”尹德伯回來這一道也沒說一句話，見孫立成要走，立馬叫住他：“跟我進屋，我有話跟你說。”孫立成不知道老書記有什麼事，跟着進屋坐在桌邊的凳子上，等着他開口。
尹書記老伴頭幾年病故，現在他和孫子尹向東住一起。一來他資助孫子養豬，二來讓孫子侍奉他吃喝，兩個光棍一個家，屋裏院子打掃得還真挺乾淨。
可能尹書記沒想好打哪說起，他沉吟了半晌才說話：“立成啊，今年四十幾啦？”
孫立成莫名其妙：“四十七了。”
“當年，我從部隊回來的時候，可能是剛有你。”尹書記回憶着以前的歲月，說：“安排複員轉業軍人，好地方好單位、享清福的地方多了，我堅決要求回家。那個時候咱們西南岔窮啊！父老鄉親們的日子過得苦啊，你說，我留在城裏，當個股長幹事，清閑是清閑了，心裏總記掛着鄉親們，他也不踏實呀！……”聽完老書記這幾句話，孫立成頓時明白了，這是因為照丹返鄉的事，針對自己來了，沒辦法，只有聽着。
“我回西南岔那陣兒，也有很多鄉親不理解，說我槍林彈雨，還負過傷，是功臣，應該享福。咱是什麼，共產黨員哪，入黨時候咋想的，家鄉這個樣兒，你能怎麼享福？一個人享福，那也不是我尹德伯呀，我得回來領着大夥干，非把咱西南岔變個樣不可。”
孫立成有點坐不住了，欲言又止。
尹書記擺手示意他不用說話：“你聽着，我呀，乾沒干好，這是另碼子事，一個共產黨員心裏得裝着老百姓，裝着鄉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時代是不一樣了，可黨的宗旨不會變。我就說，你養了一個多好的閨女，書真是沒有白念，也說明你教育的好，她心裏和我一樣，裝着西南岔，聽說她已經入黨了，好苗子啊！我老了，彭海也扔下四十奔五十了，以後靠誰呀？西南岔的希望啊！你也是一名老黨員了，怎麼和你媳婦一個覺悟，拖後腿，當絆腳石啊？”
“這……我也沒說啥呀。”孫立成顯得十分委屈。
“還沒說啥，把照丹給攆出家門，不是你乾的嗎？”尹德伯甚至有些急了，大眼珠子也立楞起來了，質問孫立成：“這件事放在別人家也就罷了，你一個老黨員，又是彭海主任的大舅子，覺悟哪去了？我告訴你，你和王娘們要是再不把照丹這孩子弄回去，我就叫向東把她接到我們家來，可是個好孫女哩，你回去吧，我聽信兒。”
孫立成這個窩囊啊，從頭到尾，沒說上一句整話，被尹書記劈頭蓋腦一頓搶白加一頓訓斥，灰頭土臉地駕着螞蚱子回到房場，沒精打采地邊幹活，邊琢磨如何跟王淑華說這件事。
不用等刁老五，照丹和刁瑞姣一回來，楊雪梅就把飯菜端上來，三個人邊吃邊聊起來。楊雪梅問照丹和刁瑞姣：“聽說你們給你金叔蓋窩棚，有這事嗎？”刁瑞姣說：“是啊，就在西山跟底下。”這下楊雪梅可有些急了。心想，我還真以為金長山老兩口鬧彆扭出來散散心呢，這咋的，還真要在西南岔紮寨了？說心裏話，這個金長山從小到大，直到他回城為止，可沒少幫助自己，象親哥哥一樣，要不是後來的變故，這麼說吧，要是一起回城，早就成了夫妻也未可知。現在想起來總是有些愧疚不安。不行，我得把他勸回去，蓋什麼窩棚啊，都這麼大歲數了，有福不會享啊，她拿了件外套就往外走。
正巧刁老五回來，不知咋回事，問：“天都黑了，幹啥去呀？”
“哎喲，你瞅瞅我這腦袋。”楊雪梅自己也感到唐突：“我還不知道上哪兒找他去，丹丹，姣姣，你金叔晚上到誰家去了？”
照丹搖頭，刁瑞姣說：“不知道，他沒說，我們也沒問。”之後兩人進屋了。楊雪梅想走吧，不知道去哪兒，不走吧，心裏惦記着是回事。正在躊躇不前的時候，刁老五“噹啷”來一句：“黑燈瞎火找金長山幹啥？有多大事明天再說。”
楊雪梅一聽也是，把外衣往炕上一扔說：“五哥，”她打認識刁老五就這麼叫，一叫就三十多年了，“你說金長山是不是吃飽撐的？”
刁老五可不這麼看，他慢騰騰地說：“無利不起早，哼，他一準是有啥想頭。”
“能有啥想頭？”
“那就說不準了。”刁老五心裏話，你幹啥對他那麼關心。
要說起來刁老五挺喜歡金長山的。那時候，他老往集體戶跑，就知道金長山對楊雪梅好，事事總維護她。一到楊雪梅飯班的時候，金長山就幫她劈柴火。因為自己比金長山大幾歲，干農活也比金長山麻溜，常常是笑呵呵地搶過金長山手裏的斧子，幫楊雪梅劈柴。金長山因受楊母之託幫楊雪梅，見有人主動幫忙，特別是當地人，挺令他感動的，所以從沒往別處想過。金長山總是五哥長五哥短的叫着，相處得十分融洽。
雖然刁老五農活幹得出色，可他沒念過書，不識字，對外面的世界，他一無所知。就覺得這些知青們什麼都懂，打心裏往外羨慕。實際上，男女之情，苟且之事，他成熟的可比這些城裏的孩子早多了。這不，他們家，包括他對楊雪梅下手的時候，知青們還蒙在鼓裏呢。可刁老五知道，金長山對楊雪梅雖然沒有佔有之心，感情基礎那還是相當深厚的。沒想到三十多年過去了，金長山又出現在西南岔。他不知道金長山這些年的生活狀況，更不知道金長山為什麼突然又回來。在他看來，這無疑是一種潛在的威脅，出於本能他提醒自己要加強防範。
“那你找他，什麼意思？”
“叫他回去，搭什麼窩棚呀。”
“嗯，是應該攆他回去，城裏多好哇！”刁老五剛說到這兒，電話響了。電話是刁老三打來的，告訴刁老五，他們家老二刁瑞雪結婚，請五叔全家去官地村幫助忙活幾天。刁老五正準備明天改廁所，材料都準備齊了，幫忙的人也都通知了，就跟三哥說明情況，告訴他，先讓楊雪梅和刁瑞姣娘倆過去，自己把這點活弄完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