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滿懷希望
輕鬆愜意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在家休息的這幾天,我感受到從未有過的開心和快樂。我去了奶奶家(父親的娘家),父親在18歲那年就入贅到我家,成了村裡人稱的“倒插門”女婿。他的娘家與我家是同村,相距不到兩華里,爺爺和奶奶剛到六十歲,身體都很硬朗,家中還有叔叔、嬸嬸和小姑。小姑在1984年出嫁了,婆家也是本村的,姑父正在海南當兵服役。奶奶聽說我回家了,請人帶信叫我們全家都去她家吃飯。
奶奶和我媽一樣也是一個能幹而又要強的持家女人。雖然過去為一些瑣事兒,兩親家發生過矛盾甚至吵過架,奶奶一直有些後悔把她的長子入贅到我家。她作為我父親的親生母親也為她兒子的幸福擔心,父親和我媽又生了我們兄妹四人,在那個困難年代,真是雪上加霜。奶奶一家人都擔心我父親何時能翻身過上好日子。
那時候村上幾乎家家都吵架、打架。投河和上吊的事兒也時常有發生,原因都為一個“窮”字。不像現在夫妻吵架的原因大多為了一個“情”字。
奶奶家的日子比我家顯然要寬裕許多。叔叔從“赤醫大”畢業后就去了鄉衛生院做了一名放射科醫生。每月都有固定的工資收入。加上我爺爺勤勞、嬸嬸賢惠,責任田種得是出了名的好,奶奶又極會治家所以早好幾年他們家就蓋上了新瓦房,家中的物件也遠比我家多。
弟弟妹妹們陪着我,像過年一樣,開開心心地到了奶奶家。
小姑也從婆家趕來了,正在替奶奶燒鍋,奶奶在灶台上炒菜,廚房間向外飄出一縷縷的白煙,菜香味兒也隨着陣陣白煙飄出屋外。
我們兄妹四人齊聲叫:
“奶奶!小姑!”
叫聲很齊也很好聽。
奶奶轉過身高聲答應道:
“唉!大孫子回來啦!”
我把準備好的一大把香蕉遞給奶奶,奶奶顯然很高興,邊接香蕉邊說:
“好了好了,熬出頭了,有好日子過了。”
中午飯的時候,叔叔從醫院趕回來了,父親和媽媽收工后也趕來了,一大家人圍坐在一起親親熱熱、開開心心地吃飯,大人們也把以前曾有過的不愉快全都忘卻腦後了。
小叔叔其實只比我大十歲,更像是我的大哥哥,小姑只比我大三歲,更像是我的小姐姐。我初中考高中的時候小姑和我在一個班上複習準備考中專,後來我上了高中,小姑卻沒有考取中專,可小姑絕不笨,字也寫得很娟秀。
小姑始終沒有說什麼話,只顧悶頭吃飯,似乎在想當年自己為何失敗。要不現在也大學畢業了,也跳出了農門參加了工作,農村雖說是廣闊天地,可誰願意在這兒待上一輩子呢?
小叔的工作有點兒是“半工半農”型的,白天上班,夜晚回家,小女兒剛剛五歲,才上幼兒園。小叔叔生得一表人材,高中畢業后在隊裏勞動,後來當上了生產隊會計。當時大隊支部書記胡德仁看中了小叔,請我父親和村主任吳政權作媒將大女兒胡蘭芳嫁給了我小叔,小叔是奉命結婚的,憑我的感覺小叔對嬸嬸並沒有多少感情,只是嬸嬸非常喜歡小叔而已。
嬸嬸任勞任怨,苦活、臟活搶着干,對小叔叔更是無微不至地關心。時間長了自然而然地小叔就有些養尊處優了。
今天是奶奶為慶賀我大學畢業參加工作而請我們全家的,說得最多的話題當然是我的工作了。
小叔喝了一口酒對大家說:
“供電局的工作當然好,現在改革開放,國家非常重視能源、交通等基礎設施建設,供電部門的工作差不了,待遇更差不了。”
我禁不住問小叔道:
“叔叔,我現在的工作和在醫院當醫生哪個更好呢?”
小叔不加思索地回我道:
“當醫生很辛苦,一直要學習,你看我是‘赤醫大’畢業的,我參加工作才八年,就有三年在外進修,先去平潮腫瘤醫院,后又到如皋縣人民醫院,這才剛剛結束。不但學習辛苦,平時的工作也很辛苦,要上夜班,特別是冬天深夜看急診,慘得要人命,哪有供電部門舒服?”
“別的不說,就說我們江海橋變電所的所長陳建,有多少人求他要用電,他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就連鎮長、書記也賣他的帳啊!”
說完叔叔又喝了一大口酒。
小叔叔到底是在外面走的人,說話一套一套的很有道理。一席話說得我心裏美滋滋的,父親和媽媽聽了自然也很高興。我更增加了對這份工作的熱愛和憧憬。
在家的幾天裏,我們幾位在雙中補習時認識的老同學老朋友相約后相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分在江城飲服公司的金大中;
分在江城房管局修繕隊的顧海榮;
分在江城公安局交警大隊的李江泉;
分在江城公安局城中派出所的張建;還有和我一同分在江城供電局的沈中明。
中學時的同窗分別數載后,又能重回到同一個城市工作,大家相聚甚歡,個個意氣風發、雄心勃勃。
在家逗留的一周就這樣過去了,眼看就要奔赴工作崗位了。晚上媽媽再三叮囑我說:
“兒子啊!在單位要聽領導的話,脾氣要好,工作不能怕苦怕累啊!凡事都要讓着點兒別人啊!”
我不耐煩地回說道: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
小弟悄悄跑過來對我說:
“哥:我想跟你去江城,反正我放假在家沒有什麼事,江城我還沒有去過呢!”
“你去跟媽說吧!”
“我去說媽媽肯定不讓的,還是求哥哥替我說吧!”
媽媽看到我們哥倆嘰嘰咕咕的樣子忙問道:
“說什麼呢,哥兒倆個人?”
小弟不敢說話。我馬上回答:
“媽媽,我想帶小弟一塊兒去江城,讓他陪我幾天,我們也不買車票就騎車進城吧?”
媽媽本不想同意,怕我多開銷,但看我堅定的樣子,只好同意了。
媽媽叮囑弟弟說:
“路上要小心啊!去幾天就要回來,不要影響你哥哥的工作啊!”
小弟俏皮地行了一個軍禮說:
“是!遵命!”
我稍稍地整理好了行裝,天麻麻亮就和弟弟蹬上家中唯一的一輛“永久”半舊自行車上路了。
從岔河去江城的馬路並不寬,兩邊參差不齊地佇立着一棵棵白楊樹。樹的葉子上沾滿了馬路上揚起的塵土,看不見葉子的綠色。
我和弟弟合一部車子,一會兒我馱弟弟,一會兒弟弟馱我。厚厚的砂石路面上,被雨水打成一棱一棱的橫槽,車子在上面行走,一上一下就像行走在波浪上一樣起起伏伏的很不舒服。我們哥倆艱難地蹬着車子,把一棵一棵的白楊樹甩在後面。
足足四個小時的騎車把我屁股上的皮都磨破了。中午時分,才到了江城市的東大門,穿過興仁鎮,徑直向西邊的新橋方向騎去。我們哥兒倆又飢又乏,就近找了一家小吃店停了下來,找個空位坐上去。
我點了一盆花生米、一盆豬頭肉、一盆大椒炒肉絲、一碗榨菜雞蛋湯。
弟弟小我五歲,小時候就頑皮,喜歡和小夥伴“鑿墩兒”(農村小孩兒賭錢的遊戲)、下河游泳,他還喜歡喝兩口小酒,抽點兒捲煙。在家時父親對他管得嚴,常常挨拳頭。今天跟我出來,我要對他好些。
我點了兩碗散裝啤酒,每碗8分錢,哥兒倆第一次下館子,吃得有滋有味很開心。
弟弟一邊喝啤酒一邊對我說:
“哥哥真好,等我考上大學賺到錢我一定請哥哥喝好酒。”
我看他一臉誠懇的樣子,心裏真有點兒感動。於是非常認真地對他說:
“你要把學習搞好,不吃苦中苦,難成人上人啊!”
我說話之中透出一種成功的喜悅,更使弟弟打心眼兒里尊敬我、羨慕我。
到了單位后,我去總務科領到臉盆、腳盆、毛巾、水桶、茶杯、碗、筷兒等生活用品。
總務科長姓許,有人告訴我許科長是許家屯的侄兒。我想怪不得他那麼嚴肅,總是一本正經地叼着煙,講話慢條斯理的,頭髮整齊地向後梳得油光黑亮。一看就知道是個養尊處優的領導,我不敢和他多說話,領到東西后就迅速離開了。小弟看到我抱回一大堆的盆盆罐罐,愣愣地望着我問道:
“哥,你什麼時候上街的?”
“哪裏是買的,我們單位發的。”
“到底是國家人啦!什麼都有得發啊!”
我白天上班,晚上陪着弟弟出去逛街,我們去汽運會堂看電影、去文化宮溜冰……
我花兩塊錢在水果店裏買了一大把的香蕉,讓弟弟吃個夠,弟弟從來也沒有這樣奢侈過,我看到今天的弟弟就像過老年一樣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