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病從口入

第十九章 病從口入

設計室在外人看來還算平靜,人和人之間很少有衝突,可是為了獎金大家暗地裏還是明爭暗鬥着。根據上一年獎金髮放的情況,線路組占絕對優勢變電組居中最弱勢的是我們土建組。大陳主任是線路專業,小陳主任和徐飛主任都是變電專業,而我所在的土建組隸屬於變電組,每次發完獎金之後,室里就有一場“冷戰”。線路組的王達會找各種借口向變動組的徐飛發難。

王達是老三屆的工農兵學員,上過山下過鄉還當過線路工人,身體高大強壯聲音洪亮不算口才還特別的好,而徐飛是恢復高考之後的首屆大學生,他從南京化工動力專科學校畢業之後又考進南京工學院。他學問很好人品也不錯,雖然個兒高高的,卻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倆個人碰在一起就是秀才遇到兵,不管兵一樣的王達如何高聲斷喝秀才般的徐飛既不生氣也不還口體現出了他特有的涵養。

室里的其他人幾乎視如不見,因此正面衝突和大規模的“戰爭”始終沒有發生過。大陳主任畢竟是一把手,一般不輕易表態,事實上什麼事情都由他作主,由他一個人說了算。我的上面有那麼多老同志,要等到我能講話不知要到猴年馬月。

因此我一般不參與別人的議論,別人說的話我通常是聽聽而已。對於獎金分配上的事變電組有兩位老工程師的意見最為強烈。

這兩位便是顧錦源和羅伯超,他們認為線路組的獎金過高,獎金分配時不能以設計產值為基數而應該以出圖的數量為基數。因為線路圖比較簡單通常還可以相互套用,由於線路的長度長、造價高、設計收費就高(即產值高)。而變電組做一座變電所往往要有水、電、暖、動、通(通訊)好幾個專業協同作戰才能完成,圖紙明顯比線路組多得很多,可是收入(產值)卻遠遠比不上線路專業高。

線路組的王達、崔家奇對變電組的這一觀點當然不予認同,既然有國家規定的收費標準,還有什麼好說的?因此羅伯超和崔家奇每逢開會就會為獎金分配的問題爭論不休。

羅伯超是從北京電科所調回來的,祖籍江城市,因兄弟姐妹多又一直在外工作,羅工四十多歲還未成家。他的性格似乎與常人不一樣,比較偏執,聽不進別人的勸說,且很容易就激動起來。

我料理好爺爺的喪事後每個星期六都請假回家給爺爺“燒七”,直到七個星期之後按家鄉的風俗爺爺終了“七”,我便正常上班了,因家事而拉下的工程圖紙我只好利用休息天和夜晚加班補上。

那是一個星期天,我正在辦公室里埋頭趕圖,錢玉華和何曉平等幾個女人嘰嘰咕咕的走進了走廊。她們可能是來加班晒圖的,沒等我開口問候她們,錢玉華見我辦公室的門開着便進來了,我正趴在辦公桌上專心致志的畫圖,她從我身後輕輕地敲了一下,喊道:

“苗球兒!”

“唉!錢老師你們是來加班的嗎?”

“本來我們早就來了,可聽人說羅工住院搶救了,我們幾個就去看他。”

“你們開什麼玩笑?昨天下班我還看到羅工不是好好的?還和我有說有笑的呢!”

“我們也不相信啊!是羅工的妹妹打電話給大陳主任,大陳主任又打電話給袁曉彤,請她媽媽在江醫附院幫忙找人搶救的,現在還在搶救室里,我們聽醫生說大腦出血過多怕難以生還了。”

我很驚訝地放下手中的鉛筆,來不及和錢老師多說什麼,關上辦公室的門,徑直奔醫院去了。

到了附院,我接連問了幾位值班醫生后才打聽到羅工在二樓的重症監護室(icu)里,當我上到二樓時就見二個穿白大褂的工友推着救護小車出來,羅工躺在車上身體已蓋上了一層白色的床單,他已經停止了呼吸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我和他雖然沒深交,但他敢於說話的勇氣和憤世嫉俗的精神令我佩服。我為他的離世既感到惋惜又感到悲哀,可是室里肯定有人會很開心的。

第二天一上班大家都在一起談論羅工的死,他沒有老婆沒有孩子票子倒不少,聽說有八萬多全部給他媽媽和兄弟姐妹了。

“人活着就是一口氣,爭來爭去有什麼用?還不是人在天堂,錢在銀行?”

同事們感慨萬千,幾乎說著同樣的話題。

在這短短的幾天裏我親眼看到包括我爺爺在內的兩個鮮活的生命突然離去了,我還很年輕對生與死的概念還很模糊,可也從此體會到生命的珍貴和脆弱。

人總不能消極地等待別人的恩賜,要為生命去爭取應有的養份,否則將悔恨終生,因為人生短暫猶如白駒過隙一樣稍縱即逝。

我像經歷了一場生命的洗禮,越發地懂得疼愛小趙了,我常常幻想着和小趙結婚成家共同養育着我們的新生命的生活情景。可現實中我們卻連一間屬於自己的小窩都沒有。

我們在憧憬着的幸福和殘酷的現實之間掙扎徘徊。

入夏的時候小趙已進入臨床實習,她和班上的十五位同學一起分在市第三人民醫院。按醫療專業劃分三院是以醫治傳染病為主要業務的專業醫院。小趙就在傳染科實習,接觸的都是些肝炎病人。平時我們對這種病了解得太少了。小趙實習后才知道,這一年是上海甲型肝炎大流行的一年。

傳染源是啟東的一些漁民用運大糞的船隻從海上運輸大量的毛蚶再賣到上海,上海人大量食用了這些不潔的生毛蚶肉於是爆發了流行性甲型肝炎。醫院內人滿為患,消毒和隔離工作非常繁重。

我用媽媽以前提醒我的話再三提醒小趙說:

“病從口入,禍從口出。你一定要注意消毒,不要弄個流行病回來啊!”

當然後面半句是我加上去的。

“怎麼可能!我們都是按規定隔離消毒了。”

小趙非常自信地回我道。

實習結束后小趙和同學們都離開了三院,慶幸的是沒有一個同學染上傳染病。老師們也鬆了一口氣,因為從傳染病院回來全都倖免“遇難”的確不容易。

大約兩個星期之後小趙在宿舍里突然感到身體不舒服,渾身發低熱、無力、不想吃飯同時伴有嘔吐癥狀,同寢室個別女生甚至懷疑小趙是懷孕了,下鋪的王小雲給我打來電話她在電話里急匆匆地對我說:

“不好啦!小苗啊!趙美紅生病了。我是王小雲,王小雲啊!”

“噢噢!我知道,我知道了,你說她怎麼啦?”

“小趙從今天早晨開始就不舒服,發熱、不想吃飯還伴有嘔吐。”

“噢!是嗎?我知道,我知道了,我馬上過去!謝謝!謝謝您啊!”

我放下電話急急匆匆地奔醫學院10#樓404室而去。

小趙睡在上鋪,我敲門進門后輕輕地喊她名字,她沒有應答我,我蹬上小方凳用力掂起雙腳伸手摸摸她的前額,感覺到她的額頭滾燙滾燙的,我試圖拉她起來,可她全身軟得像一團面,我真不知該怎麼辦。

“你們是學醫的照你們看小趙像是生了什麼病?”

我無奈地問她的同室同學。

“可能是感冒吧!但嘔吐又不太像,還是去附院看急診為好。”

下鋪的王小雲肯定地對我說道。

“好啊!小趙你起來,我扶你下來,送你去醫院看病。”

“我—不—去!我—不—去!”

小趙有氣無力地連說了好幾遍。

“為什麼?”

我認真地問她。

“我沒病我不會生病的!”

“問題是你現在已經生病了,怎能諱疾棄醫呢?”

“去吧!我們都陪你去。”

在寢室的三個女生同聲說道。

我急得團團轉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不忍心她承受痛苦,但是一時間又不能迅速解除她的病痛。

我央求小趙道:

“小趙聽話!去吧!很快的,打一針,吃點兒葯就會好的。”

在我的再三央求下,她勉強支撐着下了床,一邊shen-?yin着一邊穿上外衣和皮鞋。

我背着她,王小雲和另一位女生緊跟在後面一起向附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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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難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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