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登門拜訪
1989年的春節是2月17日,我們室里的工作計劃排到2月12日結束,接下去就是分年貨、開大會、聽報告。對於這些我已經不像剛參加工作時那麼好奇和在乎了,工作和生活都慢慢趨於平淡了,我只是個一分錢都不值的工程師,算不了什麼,單位的事兒我根本就插不上手,還不如不關心的好,否則我心裏會感到很失落很難受的。
臨放假時大陳主任突然決定給我們每人發一筐蘋果,由設計室出錢局辦公室陸主任具體經辦,我拿到蘋果后發現筐里的蘋果有一大半是爛的。
我們職工集資在如皋、海安建立的副食品基地送來的雞蛋大部分是臭的、河魚有柴油味、大米太硬了不好吃,職工反應強烈。
“那位負責搞副食品的總務科許科長不知得了多少好處?”
職工們在背後議論紛紛,可是議論歸議論,年貨還是照樣發完了,年還是要過的。
“一年來供電局取得了不少驕人的成績,從今年開始江城電網重點建設220kv輸變電網絡,先後建成了220kv海安、馬塘、常樂、東郊、匯龍、金城、銀河、沿江等輸變電工程。220kv劉橋變電所完成了擴建、改建任務。”
年終總結大會上施局長在報告中用他特有的沙蠻話聲如洪鐘般地講道。對施局長的宏偉藍圖我並不關心,我關心的是什麼時候能給我分一套房子。我可馬上就要結婚了,結婚沒有住房這日子怎麼過啊?
總結表彰會結束后,我便衝出大禮堂準備去平潮小趙家,當我經過傳達室時看門的老曹給我拿出一封信和幾張外地朋友寄給我的賀年卡。我看了信的落款上印有“江州平潮電磁線廠”的字樣。
我明白一定是小趙寫來的,急忙打開看到:
小苗:你好!
這幾天,我在家做了好幾天的衛生,幫媽媽洗被和床單,簡直累死了。我每天都在想你,你記住來我家的時候一定要從10路公交起點站上車,這樣可能會有座位,如果你中途上車,人一定很多,沒有座位,你擠到平潮一定也會累死的,余言不說,見面再敘!
美紅於寒假第五天
我讀完她的來信心裏像春天吃了蜂蜜,暖暖的甜甜的。
我把已經準備好的六樣禮品打包裝好,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然後直奔10路公交起點站。
“香煙、酒給她爸的,桔子原汁、麥乳精是給她媽的,餅乾和大白兔奶糖給她妹妹的,那麼給小趙什麼禮物呢?”
我在心裏盤算着,覺得還是要買樣禮物送給小趙,這樣才有儀式感。
最後在公交車站旁的書店裏,我給她買了一本漂亮的相冊,在相冊的扉頁上我給她題寫了幾個字:
“經過精心的挑選我終於選擇了您!”
鐵軍
於1988年元月12日
之後我滿懷歡喜地上了10路公交車。巧的是車上只剩下最後一個空位,我座上後車就開動了。安放好禮物后不管車子如何顛簸我閉目養神一路到了終點。
在平潮下車后我叫了一輛二輪車拉着我徑直去新壩施港頭村八組。
二輪車夫載着我和大包小包的東西,沿着江揚(揚州)運河西岸的那條老馬路向北足足騎了七里多路再向西一里多終於到了趙美紅的家門口。
三間矮矮的兩頭尖的紅瓦平房,門口的落蔭下她大妹、小妹獃獃地站立着,小趙這幾天已是望眼欲穿了,一見到我來了便迅速地騎上金獅車來接我。
我進了她家門隨即放下帶來的兩包禮物很快便聞到一股老窖饅頭的香味,那是一種帶酒香的熟悉的年的味道。
家裏很平常,一張米櫃放在堂前屋內,兩張板兒桌一張放在米櫃的前邊,一張放在東廚房間裏,西房間有兩張踏板床,踏板上的3隻籮筐里裝滿了又大又白的饅頭和剛剛切好的饅頭乾兒。
“累不累?”
小趙一邊問我,一邊給我倒水。
“杯子剛洗過了。”
小趙認真地對着我說。
“你爸媽呢?”
我一邊接過她替來的杯子一邊打量着她問?
“爸爸沒有下班,媽媽去大隊軋餃子皮了,晚上我們吃餃子好嗎?”
小趙說得既肯定又高興,兩個妹妹遠遠地打量着我,既好奇又好笑。
小趙曾經給我介紹過她的大妹和小妹和眼前的樣子沒有區別。
大妹短頭髮、大臉盤、個兒高高的像個五大三粗的男孩兒。
小妹妖妖嬈嬈的,長發披肩十足的小女人樣子。
我捧着茶杯還沒喝上幾口水,她媽媽就回來了。只見她媽媽四十五歲左右的樣子,一身農婦衣裝,兩袖上戴着白色的袖套,洗得很乾凈。兩隻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看,臉上皮在笑而肉又不笑的樣子。
我叫聲:
“媽媽!”
她沒有立即答應我,只是衝著我傻傻地笑了一下。
看上去她不如我媽媽年輕、聰明、能幹。這一點我敢肯定。
對小趙的媽媽我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但有一點我是非常喜歡小趙的,要不然年殘歲底的我為什麼要跑到這個陌生的村莊來?
說著話她們娘兒四個開始包餃子了。這時小趙的父親(叫父親比較適合農村,叫爸爸一般是城裏人)也下班回來了。
他正要說什麼話,一抬眼就看到我,咽住了。
我迎上去叫了一聲:
“伯伯!”
我有意拉長了聲音顯得更親熱些。
他父親也高聲答應我道:
“哎!”
大家一起忙開了我也插不上手,我坐在椅子上不時地拿眼睛看小趙,見她正熟練地幫着媽媽做事兒。
小屋裏熱熱鬧鬧的,偶爾也有鄰居從她家門前經過,與他們打聲招呼,一幅尋常百姓家的生活情景,和我家其實也挺門當戶對的。
我乘機跟她媽媽說著話,她媽似乎對我並不十分的滿意,話里話外總有些不放心小趙的意思。
我也無法向他們解釋和說明什麼,我想:“總不能把心掏出來吧?”
除夕的前一天單位正式放年假了。
我因完成了拜見小趙父母的一大心愿,心裏感到無限的輕鬆和愜意。
等我趕回老家時爺爺的身體已經不行了,這個年也不知能不能挺過去。
男人就是累,我是家中的長子,家中有好多事等着我去處理。
由於家中有重病人,媽媽說這個年一切都要簡單的過,把重點忙在照顧爺爺身上,為老人家的人生陪好最後一程。
小弟也放假了,於是我和弟弟輪流值守在爺爺的床前,癌細胞的不斷擴散,使老人家徹夜不眠生不如死,不時發出痛苦的shen-?yin聲。看到爺爺難受的樣子,我無法抑制住內心的感慨。人生其實質就是痛苦的代名詞。
為了緩解爺爺的病痛,我去岔河醫院請小姑爺爺開了幾支duleng-?ding給爺爺用上,只有這樣才能暫時減輕爺爺的痛苦。
農曆年就這樣過去了,1988年農曆正月17日爺爺在痛苦中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後一程,爺爺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一個苦難而渺小的生命永遠消失了。他沒有親生的子女,他是在我媽媽三歲那年我媽的親生父親溺水身亡后才招贅過來填房的,他是我媽媽的繼父。對於我和弟弟妹妹而言,他就是我們的親爺爺。
爺爺您安息吧!我們永遠懷念您!
送葬的當天趙美紅也趕來參加了,如果爺爺地下有知,他一定會為我高興的,因為我“精心選擇”的女友小趙是一位漂亮大方又有學問的好女孩兒。
爺爺一直認為我有富貴命,可是直到他離開的時候也沒有享到我的福,更沒有看到我的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