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還是預警
當那輛貨車嘶吼着沖向自己所在的小轎車,李策軒的眼睛裏不可控制地湧出金色光芒。一瞬間,世界的部分本質展示在自己眼前。
撞擊發生的前一刻,李策軒終於明白了,這呼嘯的貨車實質是翻騰的命運洪流。
半個小時前,在一棟溫馨的房子裏,十二歲的李策軒擺弄着手掌上跳躍的電光火焰。時而凝聚成球,時而如蛇般纏繞指間。
陽光透過窗戶照亮了他青澀卻英氣逼人的臉頰。較之同齡人,他更內斂,更穩重,更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強大氣場。
當自己的父母走進來,李策軒立即解散了手中的能量體。清澈的眼睛看着母親笑吟吟地將生日帽戴在自己頭上。“走吧,小軒,去遊樂園吧。”母親的聲音比以前更加溫柔,更加細膩。
李策軒看着天真的父母無奈笑着:“其實遊樂園可以不去啦。我已經不怎麼感興趣了。”
母親捏了捏他的鼻子:“去玩玩吧。我和你爸爸都想和你最後去玩一次。”
父親接過話頭:“等你再長大一點,就明白有時天真幼稚傻一點,會很幸福的。”
兩人一左一右拉起已經十二歲的李策軒的手,走出家門。
這是李策軒十二歲生日,也是他最後一次過生日……
“啊——”李策軒從床上驚恐地彈起,慘叫聲在黑夜裏將樓道聲控燈全部點亮。不一會,就有鄰居開窗怒罵。
李策軒捂着眼睛,冒出的冷汗打濕床單。“混蛋!混蛋!”他壓低聲音罵道。“為什麼會夢到那件事,為什麼!為什麼!”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跳下床快步走到桌子前,拿起鏡子凝視着自己的雙眼。眸子中還殘留着未消散的金光。
“混蛋!”李策軒勃然大怒,將鏡子狠狠扔了出去。“為什麼超能力還在啊!我已經不想再碰到那些事了,為什麼不讓我過一個普通生活啊!
咔嚓——鏡子摔成碎片,躺在地板上倒映出書架上的部分字樣——“子虛”。彷彿一個巧合,彷彿一個預言。
終於,李策軒冷靜下來,他決定不管那個夢代表什麼,都將其無視。如此一來,他睡意全消,直接坐在電腦前打算衝浪。
“這小子還沒有睡?”軒哥喃喃着,點擊宋雲孤的頭像發送聊天申請。
很快,一臉呆萌的宋雲孤出現在屏幕上:“軒哥,早啊。”
是挺早的,李策軒瞄了一眼電腦左下角的時間。凌晨兩點。李策軒嘴角抽了抽,問道:“怎麼了,還不睡?”
宋雲孤把玩着手裏的數碼機,哭笑着:“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心好慌,睡不着。感覺要發生什麼大事。”
聞言,軒哥心頭一顫,回想到剛剛的夢,眉毛不可察覺地擰出愁雲。頓時,他也沒有什麼衝浪的興緻了。
“明天中午來我家,吃個飯,再出門散散心吧。”李策軒安慰了小孤一會,與他互道晚安后選擇了下線。
撿起地上的鏡子碎片看看,自己黑色的眸子還是那麼深邃憂傷。可是他知道,只要他想,隨時都能動用自己的超能力照亮“本質”。同時他也知道,自己不想再跟超能力扯上絲毫瓜葛。
搖了搖頭,將一切甩到腦後,軒哥開始了自己服裝設計的工作。這個時候,也只有賺錢能讓他放鬆一點。
……
2035年,5月11日。天高雲淡,和風低語。s省h市與昨天沒有什麼不一樣,與明天也不會有什麼區別。
一切都彷彿很悠閑,除了呆站在出租房門外的宋雲孤。
他本是一位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此時卻怒上心頭,有一種一拳打上棉花的感覺。
敲門沒人應,電話沒人接,小孤拎着大包小包的膠袋,在李策軒門前等了足足十分鐘。他可以猜到,軒哥那個混蛋此時正縮在他“天堂”一般的卧室里,趴在電腦前,敲着鍵盤,打着哈欠,做着一個平凡上班族的工作。
如果這不是李策軒租的房子,而是他自己的,那麼宋雲孤一定開始考慮怎樣破門而入。
直到十一點整,電話終於接通了。
宋雲孤對着手機卯足了中氣,河東獅吼蓄勢待發:“混蛋……”“嘟——嘟——嘟——”電話被掐掉了。小孤的吼聲也被硬生生截斷,憋得他滿臉通紅。
隨即傳來了逐漸清晰的拖沓腳步聲,隨即響起了門把轉動的聲音,隨即大門敞開了一條縫。
李策軒那張帥氣卻又頹廢的臉從門縫裏探出。他眯着死魚眼,嗓音性感磁性卻和他的臉一樣欠揍:“暗號。”
“我是你爹!”宋雲孤卡在嗓子裏的聲音終於爆發了出來。“暗號個鬼啊!起碼讓我先進門啊!混蛋!我可是等了半小時啊!我最討厭等人的啊!”
李策軒撓了撓蓬亂的頭髮,淡定地說:“根據我對你小子的了解,等了最多十分鐘就會走人。”說著,他打開門,側身讓出了通道。
“有一說一,感覺你今天火氣有點大啊。”李策軒隨口說道。
“哎,是嗎?”小孤恢復了一臉呆萌的表情:“估計是因為昨晚沒有睡好吧。你呢,睡得怎麼樣?”軒哥聳聳肩:“從兩點一直工作到剛才,你說我睡得怎麼樣?”
待宋雲孤進門,李策軒脫下拖鞋,光着赤腳,打着呵欠對他說道:“就一雙拖鞋了。不要把我的房子踩髒了,打掃超級麻煩的。”
因為沒有鞋架,小孤只好讓自己的鞋子和軒哥一雙落灰的皮鞋、一雙很舊的運動鞋散在門口。
向客廳望去,是一張能坐下三個人的沙發、一張一米二乘零點九的茶几、一台47寸的液晶電視、還有一台裝着許多泡麵與自嗨鍋的冰箱。
將大包小包往茶几上一放,宋雲孤自己癱進沙發,似乎怨氣未消:“客廳小我可以理解,但是你用茶几當餐桌我依舊很不適應。”
見狀,李策軒虛起了眼:“主人請你來吃飯,你居然連主動幫忙打下手的覺悟都沒有,還敢挑三揀四。”
宋雲孤指向茶几上的一堆,憤憤道:“哪有人請客人來家吃飯,在客人走到半路時臭不要臉地打個電話,說什麼‘順路幫忙買點東西唄,不用買什麼新鮮的魚啊肉啊,買一些熟食就好了’。你的節操呢?!說到底,所謂的請我吃飯,你就請了一個碗啊!”
“切,你居然以為掌握了我的全部行動,幼稚!我還會沖一碗紫菜湯,並且在裏面打兩個雞蛋。”“那種大發慈悲的語氣是鬧哪樣啊?你沒有必要再去拉低自己下限了吧!”
一邊吵吵鬧鬧,一邊將熟食撕開包裝,擺在茶几上。李策軒在袋子底部發現了一個數碼產品。那是一個手掌大小的白色四方體,中間有一塊屏幕,旁邊有一根粗粗短短的天線。
“這是啥?”李策軒問道,“看着還挺新的。”宋雲孤看了一眼,淡淡說到:“玩具。記不清什麼時候買的,出門時不知怎麼就帶在身上了。”
李策軒挑了挑眉:“昨天晚上視屏時你似乎還在玩呢。”頓了頓,他裝出一臉震驚:“哦?這,莫非是!數碼暴龍機!?你就是被選召的孩子嗎?小孤,你居然還是這麼幼稚。”
“喂喂喂!那種人是你吧!估計我轉個身的功夫你就會拿着它大喊一句‘亞古獸進化’,並且自己配上一些奇怪的音效吧!小時候你不很早熟嗎?怎麼越活越回去了。”
“嘁,要學會保持一顆童心,才能面對生活。”軒哥放下“數碼暴龍機”,向廚房走去,聲情並茂地念念有詞,“亞古獸究極進化,戰鬥暴龍獸!”
……
對於李策軒,如果不管他的過去,那麼他就是一個帶着點宅男屬性的社畜,在二次元都沒有老婆的單身狗,為了薪水而奮鬥的上班族,對自己生活還有一點要求與期望的怪咖。
這樣的人,通常社交圈很小,沒有什麼朋友,也不會有什麼樹敵。“朋友”這種生物通常是他社交關係中的斷層——要不僅僅止步於熟人,要不就更近一步。軒哥的狐朋狗友不應該稱之為“朋友”,而應該說是“死黨”。就比如現在正癱在沙發上在等着吃飯的那位。
……
五分鐘后,兩人已經端着碗坐在沙發上,邊看無聊的真人騷邊吃飯。
什麼?你問我他們的主食是啥。呵,愚蠢,軒哥囤積的自嗨鍋里難道沒有米飯或者粉條嗎?
小孤吐出一塊骨頭,咂了咂嘴:“沒有趕在飯點來真實抱歉呢!”
“無妨。”軒哥抱着雞腿在啃,倒是吃點津津有味(畢竟白嫖的樂趣是無窮的)。“我猜到你大概會在十一點之前來,所以乾脆沒有吃早飯,現在這個點正好早午餐一起解決。”
無視了這句掉節操的話,宋雲孤問道:“軒哥,你這是多久沒有好好吃頓肉了?老闆剋扣你薪水了?”
李策軒從雞腿上撕下來一大塊肉,目不轉睛盯着電視屏幕上聲淚俱下講述着悲慘過去的真人騷選手,回答道:“不是,只是我要攢錢。買房。”
“呃呃呃。你確定要用這麼平淡的語氣說這樣一件大事?”小孤頭上冒出了冷汗。
軒哥嘴裏塞滿了各種肉,聲音有點模糊不清,表情還是挺平靜的:“本碩六年,工作一年半,我現在已經25歲了。在服裝設計工作室上班,可不比國企。像我們這樣的私營企業,工資沒有定數,全看自己的設計稿是否被認可。不確定性太大。為了應對以後各種突發情況——什麼結婚啊,什麼生子啊。所有現在攢錢買房要儘早。不然到時候手忙腳亂可不好。”
聽到着,宋雲孤沉默了。他知道軒哥不像自己,家裏有錢,自己作為警察福利很好。李策軒舉目無親,只能一個人打拚,一個人承受一切。
李策軒用自己的漫不經心與天真掩蓋了一切苦難。
良久,宋雲孤說道:“有困難跟我說,一起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