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至親外祖母
還不待喬雲生帶着女兒們去原岳家拜訪,泰寧伯府已經來人接兩個姑娘了,就在喬雲生帶着大箱禮物去郭家拜訪那日,泰寧伯府來人要接宜黛姐妹倆去給外祖母請安。
何湘萍是何老夫人獨女,一嫁過來便跟着喬雲生外放姑蘇,沒想到這一去就是永別,如今兩個外孫女回來,她一刻也等不得了。
喬家也體恤她思女之情,讓兩個姑娘去了,路上宜舒就有點兒緊張,「姐姐,外祖母會喜歡我嗎?她會不會也怪我害死了母親?」
宜黛捧着妹妹的臉說不會的,「外祖母愛屋及烏,一定會喜歡你的,不要擔心。」
在姑蘇家中時宜舒常出門和隔壁的小夥伴們玩耍,小孩子嘴賤,老有人說宜舒剋死了母親,再加上父親也冷待宜舒,她聽多了便以為當真如此,沒少為這事和小夥伴們打架。
但宜黛知道,父親是疼愛宜舒的,只是看到小女兒就會想起過世的愛妻,心情很是複雜,時常在她面前過問宜舒的衣食住行,見到宜舒卻冷麵冷語。宜舒也渴望父愛,但她認為父親不喜歡她,也不往父親跟前湊,父女倆除了日常請安便沒別的話說了。
泰寧伯府是開國勛貴,府邸座落在內城,如今雖沒落了,但府邸豪闊處處可見氣派之象,只是園子裏花草疏於打理都凋零了,又顯頹勢。..
來到上院,便讓人耳目一新,院子裏一棵青松挺立,下立一仙鶴石象,正應了門上匾額「松鶴延年」的字樣,主道兩旁的萬年青也排列整齊,上覆未融冰雪,雪中青綠更讓人心曠神怡。
僕婦迎着宜黛姐妹倆進內室,只見羅漢床上坐着一鬚髮皆白的老太太,頭戴石青藍寶抹額,臉型削瘦,見她們進來,眯着眼睛極力想看清,似乎是徒勞。
宜黛姐妹倆在老夫人跟前下拜,老夫人伸手去拉她們,手指乾枯溫暖,卻抖的厲害,宜黛抬頭,便撞進外祖母渾濁悲切的眼裏。
「我的兒!娘想壞你了!」
老夫人一把將宜黛拉進懷裏,宜黛知道外祖母是把她認成母親了,見過她的人都說她容貌極其肖母。
黃媽媽站在一旁抹眼淚,勸慰道:「夫人,這是姑娘的女兒!」
黃媽媽是何氏在閨中時的陪嫁丫鬟,後來又成了宜黛姐妹倆的乳母,如今再見舊主,眼裏也全是悲切,夫人太苦了,姑娘更命薄,希望兩個小姑娘能安穩長大。
宜黛也伏在外祖母懷裏抹眼淚,只這一見,她便能感受到這個老人是真切疼愛她的,比喬家的任何一個人都更真切。
何老夫人拉着兩個外孫女和黃媽媽抹了半天眼淚,她就那一個女兒,從小也是多病多災,好不容易長大,嫁的是個文人,女婿人才相貌都不俗,她原以為女兒此生安穩,誰知會應在生產之劫上。
她仔細看兩個外孫女,宜黛像極了母親,聽說也是體弱多病,她更加心疼,宜舒倒是壯的跟小牛犢一樣,就是因為宜黛瘦小病弱,女兒懷第二胎時便多加滋補,結果胎兒補的太大生不出來,最後只能剖腹取子,取出了宜舒這個大胖娃娃,女兒便血崩而亡了。
老夫人如今想來還是心如刀割,她的女兒臨死前還要受那樣的苦楚,這樣看來,確實難免要遷怒宜舒,可她又知道,這是女兒豁出命也要保護的骨肉,她又怎能怪罪。
宜舒也敏感察覺到了外祖母更喜歡姐姐,站在一邊不敢吭聲,老夫人摸摸宜舒的小肉臉,讓人把給姐妹倆準備的禮物都拿出來,是兩副赤金頭面,宜黛的是赤金鑲藍寶錦鯉戲荷花樣式,宜舒的是赤金鑲紅寶獅子滾繡球樣式,分量都很足。
泰寧伯府如今雖降爵了,但老夫人的誥命是跟着老侯爺走的,她還是一品侯夫人,私房不薄。
老夫人怕宜黛受不了京城的嚴寒,將太后賜她的火蠶錦送給了宜黛,讓她做襖子穿,當然宜舒也得了其他布料,只是不及這物珍貴罷了。
宜黛感恩外祖母體恤,祖孫三人正在享受天倫之樂時,僕婦說夫人和大姑娘過來了,老夫人臉色微冷,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宜黛姐妹倆也連忙起身,準備給舅母請安。
曹氏帶着女兒何丹姝進來給老夫人請安,看到了宜黛姐妹倆,她笑了笑:「兩位姑娘來了,我有事耽擱了,沒能及時迎接,勿怪。」
宜黛連忙帶着妹妹屈膝行禮:「舅母大安,原該我們去給舅母請安才是,在外祖母這兒絆住了腳。」
何丹姝也和兩個表妹見禮,她一眼就看到了擺在羅漢的錦盒錦緞,母親說的沒錯,她們一來,祖母就恨不得搬空庫房。
曹氏眼尖看到了那匹火蠶錦,有些驚訝:「那不是太後娘娘送給母大壽的火蠶錦么?這可是苗疆的貢品,總共也就貢,陛下自留一塊,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各一塊,太後娘娘留了兩塊,還送了一塊給您,母親今兒拿出來是……要給姑娘們做衣裳么?」
老夫人神情冷淡:「我這把年紀,哪裏消得這好物,恐怕穿不了兩年就燒了,宜黛這孩子像她母親,從小就體弱,我怕她受不了京城的嚴寒,給她做件襖子。」
何氏捂嘴笑道:「只有大姑娘有,二姑娘沒有么?不過確實是大姑娘像姑太太多些,姑太太又是因二姑娘難產身亡,母親偏愛大姑娘也說得過去。」
當著宜舒的面這麼說,真是殺人誅心,老夫人和宜黛都連忙去看宜舒的臉色,宜舒小拳頭藏在袖子裏握的死緊,晶亮大眼裏已有淚意,不在大庭廣眾下哭鼻子是她最後的倔強。
「她們都是萍兒的女兒,有什麼偏不偏愛的,我一樣疼,你也別酸,姝姐兒平日裏也沒少得我的,黛兒和舒兒剛回來,頭回見面你們爭什麼高低。你就空手過來的?你這個舅母初次見外甥女,連見面禮都沒備?」
本來也沒指望她的東西,曹氏偏要來蹦躂,老夫人就不客氣了,今日她不出點血別想走。
曹氏說她準備了,忘記拿了,這就回去拿,連忙拉着女兒走了。她們母女倆一走,屋裏才清凈下來,老夫人拉着宜舒的手道:「別聽她胡說,外祖母一樣疼愛你們,姐姐體弱,這火蠶錦只一塊,我給她禦寒了,其他的料子也是頂好的,做衣裳好看。」
其實她拉着兩個孩子的手就感受到了,宜黛小手冰涼,即使手爐不離手,也是皮暖肉不暖,宜舒的手掌則是肉乎乎暖融融,臉頰兩團健康的紅暈,誰更需要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