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密室只有正常卧房一半大小,擺着一套小巧桌椅,沒辦法開窗,就特意在牆壁畫出一扇惟妙惟肖的窗戶和花草風景,窗邊點着兩盞立地鮫燈,昏暗的燭火,照亮冰玉榻上靜靜躺着一個人。

那是個青年模樣的男子,面容溫泰,長眉深目,氣質柔和,闔眼沉睡時,身上彷彿也帶着讓人折服的雍正與威儀。

如果蒼掌門、或者崑崙的任何一個長老弟子在此,看見他必然駭驚大叫

——這正是她的師尊,世人皆知已經隕落在仙魔戰場上的崑崙大長老、滄川劍尊,衡玄衍。

阿朝走到床邊,看着他,聲音輕輕的:“師尊,我回來啦。”

她把長生珠放出來,放到師尊枕邊,長生珠突然被關了小黑屋,一放出來鼓足氣正要破口大罵,就對上衡玄衍那張放大的臉孔。

“——嗝!”長生珠被嚇的猝不及防打了個嗝,到嘴邊的髒話下意識憋住

當著衡玄衍的面罵他的心肝徒弟,衡玄衍能生拆了它!

長生珠是舉世無雙的上古神器,天不怕地不怕,大寫的混世魔頭,和衡明朝結契之後更是被她當小寶貝寵,平生唯一栽過的大跟頭,就是當年落在衡玄衍手裏,因為桀驁不馴被他狠狠收拾過一陣,可以說太刻骨銘心了。

以前的心裏陰影太深了,以至於衡玄衍現在哪怕昏迷了,長生珠對上他那張臉也慫慫的。

長生珠慫逼得瞅一眼衡玄衍的臉,自己咕嚕嚕往旁邊滾,邊滾邊喊衡明朝:“快把我拿走拿走!我不要在他旁邊!!”

阿朝已經跑去小桌邊倒水了,邊提着水壺邊不以為然:“師尊昏睡着,又不會爬起來打你,你還怕啥。”

“你知道個屁,你知道他給我留下過多麼深重的心理陰影嘛?!”長生珠怒吼:“你知道我當年在他手底下是怎麼過活的嗎?你是他心肝肉寶貝徒弟你當然不怕,盡會說風涼話,快把老子拿走!老子不要挨着他!”

阿朝無言。

她兩百年前拜入師尊門下,沒幾年師尊就把長生珠給她做契約神器,它滿打滿算一共也沒在師尊那裏待多久,哪來那麼多心裏陰影?

但沒辦法,自己的神器跪着也要寵,阿朝端着水杯過來,順便把長生珠撈到自己肩頭。

長生珠一骨碌滾到她肩膀,像一隻縮着蓬鬆絨毛的小雞仔,驚魂未定貼着她脖頸,終於老實下來了。

阿朝不用管它了,先用小棉簽蘸着水杯里的水被師尊潤潤嘴唇,然後挽起袖口,露出手指,一口咬破指尖,殷紅的血珠立時冒出來,她彎下腰去,把指尖虛虛對準衡玄衍的嘴唇,鮮紅的血珠落在他唇縫間,一滴一滴,無聲無息滲進去。

衡玄衍周身已經氤氳成一片的黑色魔氣不甘蠕動着,終是緩緩散去,但細碎的魔氣仍然在他體表每一寸皮膚蟄伏,絲絲縷縷緩慢地滲出。

“夠了夠了。”肩頭的長生珠又嚷嚷:“能給他少喝就少喝點,他的身體會成癮,需要的量越來越大,你每次給他喝的越少,他耐受的時間就能拖得越長。”

阿朝趕緊把手收回來,目光卻仍望着師尊。

他臉色蒼白,雙目深陷,無聲無息躺在那裏,一身魔氣如毒蟲啃噬糾纏不休,曾經如墨青絲已經白成了雪一樣的顏色。

“不是我說,你這就是飲鳩止渴。”長生珠難得不嘴欠了,認真說:“他已經入魔了,你懂嗎,不是你師兄師姐那種投靠魔界的名義墮魔,他這是真正的、徹底的入魔,他全身都被魔氣侵透了,這個過程是不可逆的,他意志沉毅,不願成魔,那就只有去死!你能把他從仙魔戰場遺地拖回來,能藉助我的能力把自己的血肉供給他拖延他入魔的速度,但拖延終究只是拖延,不是救治,到頭來他還是要死的,等長生契耗盡,說不定還得白搭上你自己一條命。”

阿朝仍然一眨不眨望着冰玉榻上的人,沒有說話。

她出身凡間界,生在亂世,五歲那年家破人亡,她從被屠了滿門的家中廢墟中跌跌撞撞出來,輾轉顛沛流落垂死的時候,被師尊救下,師尊把她抱在臂彎,帶她上崑崙,讓她見到了另一個無比廣闊浩大的修真世界,六歲那年,她正式成為崑崙弟子,三叩九拜敬茶,拜入師尊門下,成了他唯一的弟子。

十四歲的時候,她快要及笄了,要長成大姑娘了,師尊特別高興,在生辰前夕送給她一顆漂亮的珠子,要她吞下。

她吞下珠子,一個圓形的契紋出現在鎖骨,師尊告訴她,這是長生珠,是件貴重至極的上古神器,在特殊的時刻,能讓她用壽元來換命,若是有一日她受了極重的傷、或者中了什麼致命的劇毒,哪怕粉身碎骨瀕死的時候,都可以像壁虎一樣斷尾求生,用未來的壽元來換取恢復傷勢或解掉毒素,直至壽元耗盡為止

——從此她有了長生珠,是好朋友,是小夥伴,也是多了很多條很多條的命,永遠守衛她的忠實的保護。

三個月前,她正好生辰,終於突破元嬰初期了,可她還沒來得及興高采烈告訴師尊這個好消息,先一代魔尊血羅剎就破禁而出,仙魔爆發大戰。

那一戰,妖魔與人族正道諸多大能奔赴戰場,天昏地暗,血流成河,萬頃山海湮作飛灰。

戰後,蒼掌門與眾長老一身染血地回來,蒼掌門把師尊的幾片碎劍殘片遞給她,告訴她,親眼看見她的師尊與先一代魔尊同歸於盡,海嘯般的魔浪爆開后,再也沒有他的身影,屍骨無存,灰飛煙滅。

她能怎麼辦?

她本不能怎麼辦,但她不願意,她不願意。

她跟崑崙長輩們說,自己太難過了,想回師尊曾經在凡間的家鄉,把碎劍埋回去,讓師尊能落地歸根,長輩們答應了,她就離開崑崙,卻沒有去凡間,而是去了仙魔戰場的遺地,靠着那幾片碎劍殘片,在長生珠的幫助下,把整片戰場遺地翻了三遍,終於在一處死屍成山的瘴氣深谷,在無數血水屍體下面,找到了滿身魔氣形如死人躺在那裏的師尊。

崑崙是正道脊樑、是名門大宗,絕不能有一位墮魔的大長老,那個人更不能是世人皆知已經為蒼生大義而戰死的、光風霽月名望至尊至正的滄川劍尊,那是對崑崙累世清名的重創,更是對師尊的折辱。

可是阿朝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師尊死在那裏,他還有呼吸,他還活着,他也許甚至有一天還能醒過來,她不能看着他就那麼孤零零死在那裏。

所以阿朝沒有告訴任何人,她一個人用肩膀把師尊扛出仙魔戰場,扛回崑崙,那時正好霍師兄蔚師姐叛出宗門,山門人心動蕩,也疏於守衛,她得以趁着夜色悄悄把師尊帶回洞府,藏在這間小密室里,用自己的血餵給師尊,拖延他入魔的速度。

長生珠的意思她當然明白,她已經聽了許多遍,可那又怎麼辦,這是她師尊,是她的師尊啊,她寧願沒命,也不願意放棄半點希望。

長生珠看她不吭聲,一說到這件事就裝死,太了解她什麼尿性,頓時被氣笑了:“你就不信邪是吧,行,不愧是你,表面悶嘴葫蘆一樣,心裏主意大得很!”

“…我沒什麼主意。”阿朝低着頭,小聲說:“我只是覺得,世上有你這樣的神器,說不定也會有其他能救我師尊的寶物。”

長生珠翻白眼:“連我都救不了他,你還指望什麼東西比我牛逼能救他?”

“…”阿朝眼神飄移一瞬,小小聲嘟囔:“那可不一定…”

“!”長生珠大吼:“衡明朝你說什麼!你有本事大聲說出來!”

阿朝捂住嘴巴,從冰玉榻底下抽出她的小蒲團,噠噠跑去角落找個地方坐下:“我不跟你說話,我得修鍊了,趕快突破元嬰中期,我就能增加五百年的壽元。”她得多攢點壽元,還得給她師尊續命呢。

長生珠被噎住,咬牙切齒,又開始絮絮叨叨罵罵咧咧:“我真是倒霉透了,沉睡那麼久好不容易被喚醒,先遇上個衡玄衍,又攤上一個屁顛顛主動用自己血肉給人家續命的菩薩活佛契主——媽的!無所謂!等你哪天壽盡了,老子就自由了,到時候再找個新的乖巧聽話的契主去,老子說什麼就是什麼,稀得管你這點狗灶屁事兒,愛死不死呢。”

阿朝凝神靜氣,讓靈氣沿着體內經脈遊走,聽它一直在那裏潑夫碎碎念,眼睛都沒睜開,認真說:“不要吵,再吵我就要走火入魔了。”

長生珠大吼:“干老子屁事!我管你入不入魔!”

阿朝繼續說:“我入了魔,就只能帶着你一起做魔修去。”

長生珠:“…”

“到時候你就不能叫長生珠了,”阿朝繼續的繼續說:“我只能給你改名了,以後就叫大魔頭壞蛋珠吧。”

長生珠:“……”

長生珠:“???”

長生珠大吼:“壞蛋珠個大鬼頭!衡明朝!老子早晚打爆你的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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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主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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