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他此生所願
第六十八章他此生所願
望着這個曾經令他欣賞讚嘆的,如今卻跪在他面前的男子,陸行雲眉頭緊鎖。
他素來不畏權貴,縱然王侯公卿也不曾怕過,可如今面對的是一國之君,輕則前途盡毀,重則性命不保。
他攥着拳頭,眸底沉沉浮浮,半晌,沉沉一嘆:“好,我答應你,只我有一個要求。”
“你說!”韓羨之眸光一亮。
“陸家有一旁出庶子,叫作陸衡,在臨水縣任縣城,他患了重病,命在旦夕,我要你頂着他的面容去臨水縣,三年內,我比傾盡全力引你入刑部,以你的才能,必定平步青雲。”
“你要我入仕?”韓羨之眉頭微蹙。
“怎麼?你不願意?”
韓羨之滿眼複雜:“當初我爹清正廉明,一心為朝廷和百姓效力,卻落得那樣的下場。我祖父死前,曾讓我立誓,韓家此後永不入仕為官。”
陸行雲眸光一沉,手攥的越發緊了,他看着他,神情凝重:“若是往日,我必不會逼你,只我的時間不多了。”
“三年後,我就會徹底失明,朝廷是不會要一個瞎子的。我希望你能替我,守護陸家,守護她!”
他眸光一定,胸口挺得筆直:“吾必以性命護之。”
他當時心都跳起來了,可他不想自己這副模樣為她所見,更不想讓她知道他中毒的事,才慌不擇路逃走,這才有了後面的事。
陸行雲轉眸,透過鐵窗望向一望無垠的夜空,清瘦的臉頰籠起淡淡的愁緒:“我中毒了,去歲年末”
“行雲,你不後悔嗎?”韓羨之面上泛起複雜之色。
男子挑了挑唇,笑容似林間清風般清淺溫和:“後悔什麼?我只做了我想做的。”
終此一生,他所求者,唯余她好而已。
“你說。”
幸而冷月娘用藥穩住了,但每個月總有五六天會複發,且時間不定。今日他有事獨自外出,不料半路眼睛就模糊起來。他和一位故人說話事,對方說似乎看到了他故去的夫人。
“羨之。”
他攥着他的胳膊,半灰色的眼眸含着深深的期盼。
此舉無異於把姜知柳往他身邊推。
陸行雲面上露出慨然,彎腰將男子扶起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韓羨之一怔。
韓羨之眸光一顫,雙手不自覺收緊。融黃的燭光中,他清澈的眼眸似湖底的激流,跌宕起伏,半晌,他咬住薄唇,眸光一爍,似磐石般堅毅:“好,我答應你,只.”
“多謝。”
迎着他的目光,韓羨之抿着唇,眼底的複雜似湖水般越發深沉。良久,他揚唇,慨然一笑:“既然如此,我便不推諉了,你放心,若我得入高位,必保陸家一世安寧,至於她.”
他將那晚在勉縣荒郊發生的事簡要說了,並說了自己是如何中毒的。原本他以為自己三年後才會失明,誰料他中的毒太多,與姜知柳所中的毒相互影響,還傷了他的聲音和眼睛,視力大受影響。
陸行雲眸光驟松,後退一步,拱手行了個大禮。韓羨之忙扶住他,挑唇,眉眼間泛起深深的感慨。
“你有此心胸,我不及你,不及”
昏黃的石室里,二人相視一笑,坦蕩磊落,比夜空中最亮的星子都璀璨,甚至有種無法言說的熟稔,仿若離散的故人再度重逢。
陸行雲回侯府的時候,心裏有種最近幾個月從未有過的鬆快。自他知道自己會失明,便一直在尋找可替代自己在高位上守護姜知柳的人,如今大事解決,他懸在心頭的石頭終於落下了。
只他稍作梳洗后,卻未歇下,反而讓書庭駕車,到了姜知柳住的客棧。昨個回府後,他立即吩咐暗哨打聽了她的住處,現下才能準確地找過來。
只他並未進去,而是在馬車裏候着。現下正是春寒料峭的時節,這個時候,冷的人打顫,幸而書庭提前備好了厚厚的被褥和毯子,再弄上暖爐,陸行雲才感覺好些。
自打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來,他就格外畏寒,一旦冷一些,就止不住咳嗽。
書庭偎在暖路旁靠着,睡得很不安穩,夢中也總聽到陸行雲的咳嗽聲。
陸行雲靠在廂壁上,哪睡得着,只閉着眼睛假寐,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長,窗外透來淺淡的天光。
“嘎吱。”
伴着開門聲,一個溫和的聲音響了起來:“夫人,這樣太早了,天都沒亮開,你不如回去再歇歇吧。”
“不了,還是早走些好。”
略帶嘆息的聲音傳入耳畔,陸行雲心口一提,小心翼翼將車簾掀開一角,透過縫隙,看到晦暗的天光下,姜知柳立在客棧門口,和一個丫鬟說話。
她側着臉,身子隱在暗處,看不清面容。
忽然,那丫鬟朝他這邊指過來,他脊背一緊,忙放下帘子,外面傳來丫鬟的聲音:“夫人,那邊好像有輛馬車,難道有人比咱們還早嗎?”
“也許吧,咱們走。”
“好。”
緊接着,傳來一陣腳步聲,陸行雲忙小心掀開車簾,見姜知柳上了旁邊的馬車,她微低着頭,正要進車裏時,忽而轉頭,朝他這邊看來。
他身上一僵,忙放下帘子,心口處砰砰直跳。
“怎麼了,夫人?”外邊,丫鬟見姜知柳看向別處,下意識問。
“沒什麼。”姜知柳搖搖頭,俯身進車,片刻后,馬車搖晃起來,伴着一陣車軲轆聲,徐徐駛向街頭。
聽着馬車行駛的聲響,陸行雲吐了口氣,掀開車簾。
見天色霧蒙蒙一片,馬車壓着青石板地面越走越遠,很快便消失在道路盡頭。
他目光隨着馬車而移動,手也越攥越緊,馬車消失之後,他抑制不住地咳了起來,臉頰泛起一絲坨紅。
旁邊,書庭眸中泛起慨然:“侯爺,你既然捨不得,為何不”
“不留她嗎?”
“是。”書庭點點頭,咬了咬唇:“你為了夫人都被折磨成什麼樣子了,還在鬼門關走了那麼多次,你為什麼就不告訴她,如果她知道了,也許就心軟了呢?”
陸行雲挑唇,目中漫起淡淡的煙云:“她是自由的,不應該被綁架。”
她的心已不在這裏,若因他為她做了什麼,才使她留在這裏,那便不是出於她的本心。非本心的,便是牢籠。
見過她展翅高飛的樣子,怎能再折了她的羽翼,將她困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