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前塵盡斷(修文)
第六十六章前塵盡斷(修文)
“其實來京城之前,我是想親自將這些話告訴你的,可真到了京城,卻不知如何面對你。書庭曾幾次問我,你當真這麼罪無可恕嗎?說實話,起初我確實那麼覺得,只希望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你才好。可經歷了這麼多事,我的心境似乎也起了變化,我並非鐵石心腸之人,你為我幾經生死,我怎會沒有感觸?”
“如今再回想以前的種種,站在你的立場上看,你為了百姓和大義,為了家族的榮耀和未來,你其實並沒有什麼錯。而我作為一個女子,我想要一個在我需要的時候,可以無條件陪伴我的夫君,這個想法大概也沒有錯吧。那麼唯一錯的,就是你我的結合,我們大約真的不合適吧”
“所以行雲,放下吧,往事成空,你我回不去了。如今我已找到真正的自我,我會開心的渡過往後的時光,我也希望你平安喜樂,再遇良緣。”
陸行雲的手越攥越緊,淚水將本就模糊的視線遮擋的幾乎看不清。
“啪嗒。”
一滴清淚落在信箋上,暈開一圈水墨的痕迹。
當視線落在最後那句話上時,他心口似被刀子反覆割着,流出大滴鮮紅的血。他扯了扯唇,眼角泛起猩紅,身子一晃,驟然跌坐在椅子上。
他的心已隨她而去,如何還能再結良緣.
他將信箋貼在胸口上,緩緩闔上眼眸,淚珠悄然滑落,順着噙了苦澀的嘴角,落在手背上,炙熱而潮濕。
他幻想過很多次重逢的情形,卻沒想到是這般情形,一封訣別書了結過往,一句不合適為彼此落了暮。結束了,都結束了.
縱然早就決定接受了這個事實,可當她親自將答案展露在他面前時,他依舊被這份絕望侵襲裹挾,好似沉入了無盡的黑暗冰淵,渾身冷得刺骨,體內的血都凝固了,化作一把把利箭將他的心戳出無數個窟窿眼,寒意化作徹骨的罡風在胸口處席捲,摧枯拉朽般將整個身體撕裂的粉碎。
他像是沒有知覺的木偶,握着信的手一點點垂落,信箋像枯葉般打了個旋,無聲地落在地上。
當太子在金鑾殿上,看到一襲灰色長袍的儒生時,氣的眥目欲裂,咬牙切齒,狠狠一腳踹在他胸口上。
窗外涼風乍起,冰涼的雨點打在樹葉上,淅淅瀝瀝,朦朧細密似情人的發。
良久后,陸行雲才漸漸緩過神來,他伸出顫唞的手,將信箋的褶皺撫平,仔細收在抽屜的小匣子裏,爾後抬眸,望向默然立在窗畔的男子:“少卿,太子那幾名舊部可抓到了?”
“好。”陸行雲雙眸一狹,按着桌子站了起來,消瘦的身軀似寒風中的修竹,肅殺凌厲。
屋內死寂一般,靜得針落可聞。
一個月前,鏢旗將軍和燕王藉由一起刺殺官吏的案件,將火引到太子身上,並乘機牽扯出太子從政這十餘年所犯下的罪狀,而這其中最關鍵的證人則是翟無期。據他所言,是因為他的親人受到太子坑害,所以卧薪嘗膽,潛伏在他身側長達九年。
“抓到了,已押回錦衣衛。”
那個文弱的書生,當時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擦去嘴角的血跡后,便從容跪在那裏,當著皇上和諸位朝臣的面,將他這些年所犯的罪證一一說明。細數下來居然有四十六條之多,包括貪污受賄、結黨營私、勾結土匪、暗中打造軍械、指使下屬圈地害名等等,至於細枝末節更是數不勝數,且每一條都人證物證確鑿。
旁邊,孫少卿看着眼前的男子,張了張口,最終化作喟然一嘆,撿起信箋放在桌上。
翟無期將那份羅列他罪證的狀紙呈給內廷總管的時候,太子再也按奈不住,奪下侍衛的佩劍一劍灌入他胸口。
皇上大怒,立即命人將其捉拿收押,並命陸行雲會同雲王及幾位內閣輔政大臣,聯合審理此案。鏢旗將軍及燕王與太子對峙多年,為了避嫌,不再插手此事。
正所謂樹倒猢猻散,曾經為太子效力的舊部聽聞此事,早早捲鋪蓋走人。為將太子一黨連根拔起,陸行雲特請孫少卿率錦衣衛協同刑部,將一應舊部及人證捉拿歸案。
風風火火地奔走了一個月,終於有了眉目。
收拾好心緒,陸行雲立即去了刑部,孫少卿則命人將相關人等全部移交過來,他先是審理了相關書面材料,便去刑部打牢提問主要的人證,直到深夜才暫時歇下。
彼時,黑夜沉沉,萬籟俱靜。
陸行雲拖着沉重的腳步,穿過逼仄潮濕的甬道,卻沒有出去,而是去了最左邊密封的石室。石門打開的剎那,透出一陣熹微的融黃燭光,半明半暗的石室里,一人負手立在床前,仰望着窗外那一隅夜幕里稀疏的星子。
那人背對着門,身形頎長似蘭芝玉樹,一襲灰色袍子整齊平滑,雖沾了幾抹塵土,卻絲毫不顯髒亂,反而透着股風雅。
“為什麼?”陸行雲雙眼微眯,淡淡吐出幾個字。
翟無期凝了凝,轉過身,眼眸清澈,臉上噙着溫潤的笑意,雖身在牢籠中,卻依舊似沉浸千年的玉,淡泊寧靜。
“大人已派人去了翟家莊?”
“不錯。”陸行雲點點頭,眸光越發深沉:“翟家莊的確有個翟無期,翟無期的妹妹和四叔確實是被太子的心腹害死,可我找到了這個,翟無期的詩稿。”
他從懷裏掏出一本泛黃的陳舊抄本,上面的落款是“翟無期。”
“你是怎麼找到的?”翟無期神色未變,眸光依舊沉靜。
“你行事周密,一場大火將他生活的痕迹燒的乾乾淨淨。可翟無期有個兩情相悅的意中人,因他家境貧寒,他怕姑娘的爹娘不同意,所以二人相戀一事,甚少有人知曉,而那姑娘,她藏有翟無期的詩稿。”
陸行雲雙手微緊,眸中爍起一絲銳芒:“所以翟先生,你能告訴我,為何這詩稿的字跡和你不同嗎?”
翟無期拍了拍手掌,唇畔微揚,笑得好似春風拂波:“不愧是陸大人,這麼快就找到了,只你就不奇怪,為何連鏢旗將軍都查不到的事,你卻能查到?”
鏢旗將軍既然敢用翟無期這枚棋子,當初必定打探過他的身世與背景,可他沒查到這件事。
“因為你是故意的。”他盯着男子,一字一頓。
“哦?”
翟無期搖着摺扇,雙眸微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