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獵手與獵物
第一章
山上野草雜亂枯黃，寒風似尖刀一樣冷刮著人的肌膚，黑川羽頂着風艱難前進，他的面容蒼白如石，沒有絲毫血色，森黑髮絲隨着冷風亂拂，他每走一步都要停下來歇一下，夕陽光芒映在他灰撲撲的袍子上，襯着布料上乾涸的大片暗黑色，就像是某些傳說里已經久病不治的殺人狂魔。
他身上的血跡全部來自於旅途中斬殺的惡鬼，在黑川羽幾百年一成不變的生命里，鬼這種忽然出現的新生物，讓他享受了許多難得的樂趣。
僅僅是為了研究殺死鬼有多少種方法，他幾乎掃蕩了附近整片山林，光在鎮子上買的鐵劍，就碎了五六把。
他聆聽鬼死前的咒罵或哀嚎，一邊冷淡地垂下眼眸，如神祗般注視着它在陽光下化為飛灰，然而在得出鬼只能被陽光殺死的結論后，他就覺得非常無趣了。
黑川羽微眯起狹長雙目，眉眼溫和而乾淨，他想，需要尋找些新的消磨時間的樂趣了。
所幸這世間的邪惡與正義永遠相輔相成，他很快聽聞到了關於滅殺鬼的劍士的傳說。
凜冽的寒風中，他離開了這片山林，硬是一路翻山而過，在夜晚靠着一雙腿走到了有惡鬼存在村子裏，他絲毫不覺得這身造型有什麼不對，有深冷的夜色作掩蓋，他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騷動。
黑川羽在守株待兔。
“看來今天又沒地方睡了。”他長長嘆了口氣，蹙着眉掩嘴咳嗽了幾聲，蒼白的面頰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紅，他已經習慣了孱弱的身軀，面對現在的情況，風餐露宿還是在金雕大床上睡覺，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不同，反正這件袍子已經夠髒了，即使隨便鋪在地上也不會心疼。
漫長的時間將他打磨得極有耐心，面對有趣的事情，哪怕等待數年光景也無謂。
他如今是世界上最優秀的獵手。
黑川羽將身上最後一把完好的鐵劍放到身旁，在小巷背光的牆后鋪好袍子躺了下來。他抬起頭望向廣闊無垠的夜空，星群閃爍，靜謐與舒適，可惜數百年一成不變，永遠都是同一片夜空。
還是睡覺吧，但黑川羽剛剛閉上眼睛，闃靜的夜晚忽然傳來了沙沙的聲響，而後是刀劍砍在金屬上的清脆嗡鳴，黑川羽翻來複去，那個聲響反而得寸進尺，越來越接近，越來越刺耳。
“本來是不想管的，但也太過擾人清夢了呢，兩位不速之客。”
斬殺惡鬼的劍士比預想中來的要快，出場的方式也過於出乎意料，打攪到了準備睡覺的黑川羽。
他輕笑了一聲，沒有表現出絲毫不虞，僅是拇指輕輕用力，推開了藏鋒的劍鞘。
聲音已經近在咫尺，黑川羽攜劍往旁邊躍開，來不及伸手搶救還鋪在地上的灰袍，身邊牆壁忽然倒塌，伴隨着一聲轟鳴，塵土飛濺！
很好，又可以記上一筆了。
一個人影陷在坍塌的廢墟里掙扎着支劍起身，他側過頭，一眼就看見還在旁邊“獃獃”地站着的黑川羽，一時沒想到這裏竟然還有人，連忙大吼：“快跑啊，在那裏磨磨蹭蹭是不想活了嗎？！”
“哈哈哈，沒想到這裏除了美味的稀血，竟然還有個可口的甜點，順便殺了做加餐吧！”
夜幕下襲來的黑影已經稱不上是人了，黑川羽藉著月光可以看見它的渾身長滿帶着倒刺的角，下半身完全扭曲成了龐大交錯的，由角組成的軀幹，面容猙獰可怖，眼眸漆黑，左邊眼球上顯現着幾個清晰的字——下弦之四。
是他從沒有見過的新型鬼，黑川羽碧色的瞳孔因為興奮而微微張大。
好有趣。
“風之呼吸，壹之型——塵旋風·削斬！”
方才的身影乘風而上，背後形成如螺旋般的獵獵疾風，白色羽織一閃而過，巨大的衝擊力讓地面直接破裂，坑洞中只留下可怖的蛛網狀的裂痕，直接如風一般的速度與鬼交戰在了一起！
這個人渾身已經血跡斑斑，但還在努力牽制着面前的惡鬼，保護着黑川羽。
注視着面前這一幕，黑川羽面色如舊，薄如水的劍流淌着刺骨的寒意，映出青年含笑的碧色眼眸:“這麼有趣的鬼，一定要斬殺看看。”
一聲錚鳴，銀白的劍光乍現，青色的袍袖順着疾風微翻，黑川羽直接躍身砍下了襲向劍士的尖銳角刺，他救人於危難之中，如英雄出場！
沒想到飯後甜點，忽然變成了與柱一樣的強者，下弦之四怔了一下，被尖刺佈滿的面容可怖的扭曲着：“不管來幾個人，結果都是一樣的！”
他出聲的同時，無數的黑角從地里刺出，向著黑川羽疾襲！
“你這傢伙，小心！”不死川實彌的任務本來是另一隻實力逼近下弦的鬼，結束任務后他在這個城鎮歇腳，沒想到卻又碰到了只難纏下弦，他雙手緊緊握着日輪刀，刀鋒猝然泛着風般的綠芒，化為鋒銳的風刃與鬼廝殺，因為剛剛分神去看黑川羽，鬼爪撕開了不死川實彌左臂的衣物，扯下一塊血肉，稀血的香味讓鬼更加狂暴，頓時只能看見下弦攻擊的道道殘影，讓劍士應接不暇，他咬緊牙關，不由痛恨：“如果能夠再強一點...”
“閃開。”平靜的聲音在他身後忽然傳來。
“什麼？！”不死川實彌聽到聲音，還沒來得及多想，下意識震劍後退。
秋天的夜風寒涼肅殺，黑川羽腿部發力，躲過飛襲的角刺，借力在交錯襲來的黑影中穿梭，如月下展翅而翔的青鶴，揮劍如臂，直逼向與那名劍士交戰的惡鬼。
連風彷彿都沒有那一抹奪命的銀光迅速，黑夜中只見月華一閃，劍刃就直接斬下了那隻鬼的頭顱！
惡鬼的頭在地上翻滾了一圈，重新脹大，眼看就要生長出第二個軀幹，劍士反應極快，迅速將自己的劍用力飛擲過去，長劍伴隨着破空聲狠狠貫穿了鬼的頭顱，劍鋒入地三分，紋絲不動！
與頭分開的軀幹忽然倒下，所有的角刺齊齊枯萎，鬼可能也沒有料想到自己反而變成了被捕獵的獵物，漆黑的眼眸不甘地睜大，從他的身軀開始，所有的一切全都化為飛灰消散了。
沒有陽光，卻可以殺死鬼嗎？黑川羽眸光瞥見，忍受着體內如割裂般的劇痛，碧色的眸色幽深，這一次來的很值。
他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翻攪，剛剛雖然暢快淋漓，但也透支了身軀，但他的唇角卻微微抬起，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這個人好強，如果不是他，自己已經死了，不死川實彌脫力坐到地上，他渾身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雪白的羽織快完全被血染紅了，背後的“殺”字被塵土和血跡暈染開模糊成了一片，他喘了口氣，轉過頭彆扭地想要開口道謝：“喂！剛剛....”
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面前剛剛還強大的人忽然爆發陣劇烈的咳嗽，他的面色如雪蒼白，猛地吐出一口暗紅色的血，雙唇翕動，來不及開口，往前踉蹌幾步，直直昏倒在了地上。
不死川實彌瞳孔驟縮，也顧不上身上帶傷，連忙跑過去扶住黑川羽大喊：“喂！喂你沒事吧！還活着嗎？！”
他顫抖着用手探了一下黑川羽的鼻息，幸好還有呼吸，他鬆了口氣，渾身可見地鬆懈下來，才發現這個人面色是帶着病色的白，唇都毫無血色，而他穿着是一件早被塵土染得不成樣子的青色直衣，破舊單薄的更像塊簡單的布料。
這人不會是難民吧，他身體不怎麼樣，還穿這麼少？不死川實彌記得黑羽川是在這附近出現的，於是他抬起頭環顧四周，想找找黑羽川有沒有其他衣物，結果卻才發現剛剛和鬼交戰打塌的廢墟亂石下，露出的一截灰色袍角。
“......”
看來沒有其他衣服了，必須先送他去治療，再向主公大人稟告這裏的情況，這個人可是殺死了一名下弦啊。
紫藤花紋之家
“風柱大人，這個人的身體應該一直處於病痛之中，而且很長時間都沒有進食了，他缺乏睡眠，再加上剛剛進行了激烈的戰鬥，五臟六腑都在瀕臨崩潰.....抱歉，我實在是無能為力。”
紫藤花紋之家的醫師看起來非常歉意，這個人的身體狀況糟糕到讓他心驚，甚至可以說能活着就是奇迹了：“風柱大人還是趕緊將他送到蝶屋吧，那邊的醫術實在比我高明太多了。”
黑川羽唇邊的血跡已經被擦拭乾凈了。此時正安靜地躺在塌上，面色慘白，如果不是微弱起伏的胸膛，簡直宛如死人。
不死川實彌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鎹鴉一時還回不來，他無法聯繫到蝴蝶忍，只能趕去蝶屋賭一把了。
該死！
不死川實彌伸手穿過黑川羽的膝窩，將呼吸微弱的他整個打橫抱了起來，他不光殺了下弦，還救了自己一命，與其想東想西的，還不如先救下他的性命再說！
此時夜色已深，月光都被黑雲遮蔽了，這裏離鬼殺隊不遠，自己必須在天亮前到達蝶屋。
不死川咬緊牙關，和紫藤花紋之家的婆婆告辭后直接用上了風之呼吸，綿綿不絕的內息讓他一路不敢停歇。
自己一定要救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