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第5章 第 5 章

東宮已經掌燈,小郡主始終沒來東宮。高升心裏稀奇,這還是頭一回。

停了筆墨的太子看着案上的海棠糕,隨口道:「讓人去看看,是不是病了?」高升忙應了,安排最機靈的吉祥往海棠宮去,把點心也帶了一份過去,好讓郡主知道太子雖然忙,可也是惦記着她的。

太子是做大事的人,這些小事上從來都是高升想着,周到妥帖,做得再好沒有。

看到獨自回來的吉祥,高升心裏一咯噔:莫不是郡主真的病了?不然,郡主不管在做什麼,東宮這邊一去人,她必是跟着來的。吉祥還沒回話,高升心裏已經在盤算着給病中的小郡主準備什麼東西了,得新奇好玩能讓郡主開懷的,還得有香甜好吃能讓郡主開胃口的,這些他也都是做慣了的。

誰知道吉祥說的卻是:「郡主說累了,不過來了。」說著撓撓頭,「點心也沒留下,說是賞給奴才了……」

高升這才知道食盒裏裝的還是東宮的海棠糕,他原以為就是小郡主病了來不了,也必然是給太子殿下備了吃食讓人帶回來的。

這一下子弄得高升困惑極了:累了不來了?東宮的海棠糕直接賞人了?......高升往書房去的時候還百思不得其解,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把海棠宮的話回了太子。

太子翻看書冊的手也是一頓,隨後道:「隨她吧。」高升應了諾,伺候着太子繼續看書處理政務,小郡主不過來,太子這晚膳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傳呢。論理他該提醒太子的,但高升不敢。

而此時的海棠宮,陳嬤嬤等人可比高升更困惑。廊下燈籠底下,步步正跟如意收拾着柳條編的籠子裏的螞蚱,嘟囔道:「便宜吉祥了,主子收下來賞給我也好呀。」東宮的海棠糕,做得可好了,比城北門的老字號也不差什麼了。郡主從來不捨得都賞人,都是一點點慢慢吃,偶爾高興了才給他們嘗嘗。

如意瞥了步步一眼,「主子的事兒,你也敢抱怨,有幾天沒挨手板子了,欠了?」步步趕緊吐了吐舌頭,嘿嘿笑着,「我不就是納悶嘛,哥,你覺得——郡主今天——」,他的那句「是不是哪裏不對勁」沒說出來,就被如意眼刀子給堵了回去。

「宮裏話多的都死了,你長點記性。郡主脾氣好,你也給我記着奴才的本分,主子吩咐什麼就是什麼,主子做什麼都沒有奴才說話的份兒。」步步嗯嗯應着,才算結束了如意的今日份訓話。

鳴佩放下手中換好水的茶壺,擦了擦手,上前要接過采星手裏的梳子,給郡主梳頭,卻聽到郡主道:「下去,不要你。」

明白了坤儀郡主話的鳴佩臉一下子紅了,采星本來要遞出梳子的手都愣了,整個海棠宮裏的奴才都噤聲了。

坤儀郡主可從來沒有用這樣冷淡的口氣說過鳴佩。其他所有人覺得自己皮一下子都緊繃起來,連鳴佩都挨了排揎,可見郡主今日果然情緒不好,他們一個個更得小心服侍。

采星這才繼續幫郡主通着烏黑的長發,從剛才郡主說「乏了」不去東宮,到現在郡主不要鳴佩梳頭,采星是一肚子問題,可她不敢問,郡主脾氣好,嬤嬤脾氣可不好。

鳴佩已經退出去了,這時候陳嬤嬤過來接過采星手中的梳子,繼續幫郡主通着發。

梳子在嬤嬤手下力度合適,謝嘉儀這才舒服地嘆了口氣。再給采星通下去,她可能會忍不住自己接過梳子,該重的地方她輕,該輕的地方她更輕,拆簪環的時候她甚至還扯到了自己的頭髮.....謝嘉儀十分懷疑那組髮釵上可能勾着自己被扯掉的長發.....

要不是實在不願意張瑾瑜碰到自己,她至於受這個罪.....采月讓她派去郡主府了,采月最明白她的心思,肯定能配合內務府把郡主府收拾好。

過了一會兒,陳嬤嬤才道:「這是不喜歡鳴佩了?」今天一天,郡主的表現可驚着嬤嬤了。

謝嘉儀這才睜開眼,透過銅鏡對上身後嬤嬤看向自己的眼,「不喜歡。嬤嬤,我不喜歡她。」

「不喜歡就不用,多大點事兒。」雖然陳嬤嬤不知道怎麼就突然不喜歡了,但,一個奴婢,多大點事兒。

今晚本該是鳴佩值夜,嬤嬤換成了采星。

謝嘉儀還沒想好到底怎麼處理張瑾瑜,尤其是她身後還有德妃,還有太子,還有那個張裴鈺,還有整個英國公府。她甚至還沒有想好怎麼對待張裴鈺,他後來大權在握后確實逐漸跋扈,但他也是打退北狄守住北境的人.....

如果她動了這個人,還有人能出來打退北狄嗎?北地還守得住嗎?牽一髮而動全身,如果她動了這個關鍵的人,一切會怎樣呢.....

「我們是皇族,受百姓供養,才得金尊玉貴,有這一身體面。我們也當為百姓,為大胤出力。」

「我謝家子,代代守北地。但有謝家一子在,就不容北地有失。」

父母的教導,言猶在耳。

夜風吹動薄薄的紗簾,夜深了。

抱膝坐在床上的謝嘉儀不覺攥緊了手,指甲再次陷入她的掌心,扎出彎彎的月牙形,她這才緩緩對着簾外燭光的方向側躺下,慢慢閉眼睡了。

燭火恍惚,床上人朦朧又入了那年的夢。

「昭昭,你再重複最後三遍,你得記住。」

「昭昭,你得記住!」說話的人漸漸帶上了哭腔。

「昭昭,別怕!」少年終於還是忍不住哭了,「你得記住,記住了嗎……」

謝嘉儀突然從夢中驚醒,眼前一片昏暗,「采月!采月!」

旁邊簾后守夜的采星聽到郡主喚,睡眼矇矓起身,這才聽到郡主的聲音不對勁,一下子清醒了,嘴裏忙應,靸着鞋就忙忙過來,「郡主,采星在呢。」

采星一看,三月天裏郡主額上就冒了汗,再伸手一摸郡主頸后也起了冷汗,更是大驚。忙伺候着謝嘉儀把裏衣換了,喝了點溫水,讓郡主重新睡下。

就聽郡主輕聲道:「采星,再多點兩盞燈吧。」

「再多點兩盞燈。」

「再多點兩盞燈。」

采星聽到郡主又無意識重複三遍,背後一凜,應了是,點了加了安神香的燈燭。給郡主放下一重重紗簾,才輕手輕腳去找陳嬤嬤。郡主又開始做噩夢了,還開始重複說話,這可不是小事。

陳嬤嬤聽后直接蹙了眉,進來看過郡主,看到在安神香的作用下,小郡主已經再次沉沉睡下了。

嬤嬤出來冷聲道:「這幾天,有誰在郡主耳邊提過北地?」從午間小睡醒來,郡主就不對勁了。查了一圈,也沒找到原因。

但是,郡主惡了長春宮,惡了鳴佩,嬤嬤卻看得清清楚楚。

「以後,都不許鳴佩再往郡主跟前伺候。」

陳嬤嬤一句話,鳴佩從來到海棠宮就一路順風順水,比一般人家小姐還體面舒服的日子,結束了。

不過兩日,長春宮就得到消息,英國公府本來已經板上釘釘的封賞沒了。

「沒了?」

德妃一遍遍在宮裏轉着圈子,只怕這兩日娘家那邊就有人進宮了。眼看着就是今年賜婚太子和郡主,恩賞加封國公府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兒,前面早聽着就是這兩日了,怎麼突然就沒了。

這可太稀奇了!

德妃一把握住扶着自己的柳嬤嬤,「你說,跟那日房有沒有關係?」要說有什麼異常,那日她沒有進去房就是最大的異常。陛下不喜後宮進房,她是例外,郡主在的時候,她只要過去就必能進去陪着。

「難不成坤儀郡主要失寵?」柳嬤嬤猜測道。不然,眼看要賜婚,國公府和娘娘都料到因為郡主,這次封賞必然是可觀的。尤其坤儀郡主是能直接開口討賞的人,怎麼這次不說重賞,反沒了?謝家那邊早沒要緊的人了,再不厚賞這邊,難不成就一道聖旨什麼動靜都沒有的就把婚賜了?

德妃氣笑了,這真的太可笑了。這就是陛下的盛寵?

可,坤儀郡主怎麼會失寵呢。德妃想到什麼,手攥得更緊了,緊得帶上了一絲狠戾,疼得柳嬤嬤眉頭都擠在了一起,也不敢出聲。

「去叫太子!」德妃最後道,到底怎麼回事,能不能封賞,還是得落在坤儀郡主身上。到底什麼原因,也只有郡主能從陛下那裏打聽出來。

他們這個陛下,人人都道溫和自製.....德妃的眉眼垂下,人人都錯了。

「也讓國公府看看家裏是不是有人失於檢點,落在了陛下眼裏,招了陛下的厭惡。」德妃叫住人,讓人多跑一趟英國公府。

太子就是這種情形下被叫到長春宮的。

德妃一看太子樣子就道:「母妃給你說過多少次,你也學着你四弟,嘴甜些愛笑些,你父皇就喜歡那樣的。」

天氣漸熱,太子穿着厚重的朝服直接從六部過來的,聞言垂眸應了聲。

就聽到德妃的嘆氣聲,「母妃為了保住你這個太子之位,費了多少心血,」說到這裏德妃哽咽,「別人不知道,你可得記住。」

太子本就蒼白的面色更白了一些,恭敬應是。

「咱們母子一路走來,太不容易,代價太大,容不得任何閃失。」說到這裏,就轉入了正題,德妃問太子:

「說好的封賞,突然沒了,你可知道怎麼回事?」

太子回道:「兒臣不知。」

「郡主可說過是為什麼?」德妃追問,娘家的封賞,是天大的事兒,不容有失,他們到底是在哪裏失了聖心,非弄明白不可。

太子一頓,垂落在身側的手動了動,才道:「這三日,郡主都不曾來過東宮。故,兒臣不知。」冰雪一樣的聲音,如同他整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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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坤儀(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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