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番外6

第119章 番外6

建曌帝看到羊脂玉簪子時,渾身一顫。他沒有伸手去接,讓吉祥幫他接過來,放在案前。徐士行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好似被抽空,他怕自己握不住簪子,把她最後留給他的東西也給摔壞了。

他就這樣對着羊脂玉簪坐在闊大陰沉的養心殿內,白日的光已經沒了,夜幕早已降臨,殿堂內只有燭火晃動。被陛下趕出來的吉祥,始終沒聽到殿內有動靜,幾乎讓人懷疑陛下已經不在裏面了。

徐士行看着簪子,滿腦子都是十六歲的謝嘉儀,她收到簪子又驚奇又快活。笑起來的時候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彎成兩彎月,常常讓徐士行疑惑,怎麼會有人可以笑得這樣甜,只是看着,那顆被苦汁子泡着的心都覺得甜。十八歲的徐士行就想,他要讓他的昭昭一直這樣快活下去。

他是想要讓他的昭昭,一直這樣快活下去的。

昭昭,你要相信我是想的。

徐士行終於聚集了足夠的勇氣,打開了封在簪子裏的信。

他咬牙看着,幾乎把牙齒咬碎,當看到他的昭昭說:如果有來世,再也不要吃那些葯了。她說,三哥哥,太苦了。她說,三哥,好疼。

一直以來撐住徐士行整個人的東西,突然整個崩斷了。他覺得有一隻看不見的手,翻攪着他的五臟肺腑,徐士行趴在桌案邊乾嘔,他哭不出,他拚命乾嘔,好像可以把那些讓他痛苦不堪的東西吐出來。

可是,什麼都沒有。

徐士行整個人都跌坐在龍椅旁的金磚地面上,他慢慢無力地倒下去,就那樣躺在這個闊大暗沉的養心殿地面上。

他的耳邊都是那個或嬌軟或清脆的聲音,她一聲聲叫着三哥哥,說好苦,說她好疼。

坤儀郡主,王朝明珠,她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

即使貴為東宮太子,他也沒有更多東西可以給她。

她只跟他要過一樣東西,她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徐士行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好在,這次她終於又有想要的東西了,她不想要張瑾瑜的兒子當太子,徐士行想,這一次他總算可以做到了。

那張信紙被帝王按在他的左胸處,他就那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彷彿靠近死亡,彷彿靠近她。

當吉祥次日聽到陛下聲音進來的時候,他驚恐地發現:一夜間,建曌帝兩邊鬢髮就已霜白。等到看到陛下寫好的聖旨,吉祥覺得陛下白了頭髮這都不是大事了!

「陛下?」吉祥捧着聖旨,不確定地喚道。

陛下很清醒,清醒地對他說:「去傳旨吧。」

吉祥捧着這道足以動蕩整個大胤朝堂的聖旨出去了,看着外面萬里無雲的天,吉祥想,這下子那些以為大局已定的人,恐怕真會瘋了。

等他傳旨回來的時候,跟着陛下來到了壽康宮。

壽康宮太後頭上圍着抹額,宮裏都是湯藥的味道,張貴妃正給太后輕拍着後背,太后似乎是喘不順氣的樣子。而張貴妃已經哭腫了眼睛,看樣子,她已經知道自己兄長死了。

太后指着陛下:「一個是你的親舅舅,一個是為你立下汗馬功勞的人,是你有恩的張家最後的根,你竟然——!」說到這裏太后悲從中來,似乎再也受不住了,使勁咳着。

張貴妃儘管悲痛,還是周到服侍着太后,又是拍撫,又是端茶,終於幫着太后重新緩了過來。

太后似乎氣到完全不想再看陛下,厲聲道:「皇帝大了,不由哀家了。事已至此,哀家也不多說惹皇帝不悅了,只是陛下早立太子,早定國本吧。」

張瑾瑜握着帕子難過,本來太子可以有一個忠心輔佐他的舅舅的,如今也沒了。

徐士行只是看着兩人,似乎無論她們是憤怒還是悲傷,都跟他毫無關係一樣,直到此刻他才點了點頭:「母后說的是,朕已經下旨從宗室中擇優秀子弟過繼立嗣。」

徐士行面無表情,可是他的心卻又是一痛,如果當日,他應了就好了。昭昭就不用吃那樣多的苦藥,不用拼着命也要生下子嗣,昭昭就他無法再想下去,只是靜靜站着,用全身力氣控制自己不要想下去。

「你/陛下說什麼!」這下子太后也不心口悶了,說話也有勁兒了,她變成心口疼了!

一向溫柔端莊有規矩的張貴妃幾乎是與太后一同喊出聲,這樣沒規矩的事兒放在以前張貴妃怎麼可能會有,但她完全被陛下的話嚇住了。

「所以,你成不了皇后,你的兒子也成不了太子。」那日脊背發寒、寒毛倒豎的感覺再次襲來,她幾乎覺得這壽康宮裏還停着皇后的遊魂,此時扼住了她的咽喉,讓她喘不過氣!

「皇帝說什麼胡話,你有親生的兒子,說什麼過繼!」太后怒道,臉都紅脹了!

可建曌帝卻依然只是靜靜地看着這個壽康宮,有陽光溜進來,他似乎在格外認真地看着陽光中跳動的灰塵。他突然笑了一下,因為他聽見昭昭快活地對他說:「三哥,你看好多灰塵在陽光里跳舞,它們怎麼這樣快活呀。」

他似乎這才聽到太后的問話,無所謂道:「哦,忘了跟母后說,兒臣現在沒兒子了。」

太后和張貴妃悚然一驚,好像在看一個瘋子!

建曌帝看她們的樣子,突然哈哈笑了,真的像一個瘋子。好一會兒他才停下小聲,嘴角卻還依戀着一點笑意,因為他聽到昭昭說:「三哥,咱矜持點,咱別這麼笑,都不儒雅了。」

徐士行這才認真看向太后:「母后想什麼?」以為朕,跟母親一樣嗎?這可太好笑了。他甚至都不看抖如篩糠的張貴妃一眼,慢吞吞道:「朕把大皇子過繼給謹王了。」

一言一出,張瑾瑜發出一聲慘叫,幾乎要暈過去,多虧柳嬤嬤扶住。

謹王,元和帝時期就圈禁的大皇子,后被貶為庶民。

「你,你,你瘋了!」太后指尖顫抖,指着徐士行。

「朕不忍看手足無後。」說到這裏,他好像才突然看到了張貴妃,非常溫和,甚至帶些語重心長:「瑾瑜,你於朕有救命之恩,朕不能殺你。你一向懂事,最會體諒朕的難處,你能不能自裁呀?」

徐士行充滿期待地看着張貴妃,明明聲音溫和,但目光卻冷得讓人打顫。

張瑾瑜整個人都失了血色,抖着嘴唇,什麼也說不上來。

徐士行似乎很失望:「怕死?不願意?」他露出了非常遺憾的表情,為難道:「你好過了,朕的皇后就不好過了,你要是非不想死,朕也不能枉顧恩義賜死你。」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冷了起來:「貴妃謀害皇后,其罪當剮!」說到這裏徐士行為難地低了聲音:「但朕不能殺你,當還你恩情了,就貶你為奴,去給先帝守陵吧。」

話到最後,徐士行臉上已經只余冷酷,張瑾瑜的命運自此定下。

根本不容她再說其他,已經有人上來把哭嚎哀求的人拖了下去。

瞬間,永壽宮裏就只剩下建曌帝和太后了。

陽光又進來一些,可是不管是建曌帝,還是太后,卻一立一坐,都在這個宮殿的陰影處。

徐士行看向對面的太后,輕聲道:

「世祖皇帝想要兒臣證明他的子孫能做好皇帝,母后想要兒臣做太子做皇帝,想要兒臣扶助英國公府,護着張瑾瑜,報答張家的恩情你們要的,兒臣給你們,兒臣累死累活給你們。誰讓我一出生,就欠了你們呢。」他慘然一笑,「可是兒臣要的,誰給兒臣呢?」

陽光下灰塵還在跳舞,就好像昭昭還在笑。

徐士行想,怎麼有人能笑得這麼好看,這麼甜。他也跟着翹起了嘴角,緩緩道:

「兒子只想要皇后,只想要昭昭,母后你明不明白?」

「母后當然不明白,不然就不會給昭昭下合歡了。是嗎,母后?」

建曌帝看向太后,笑着問。

那笑是那樣詭異,讓人發毛。

「母后,斗贏了昭昭算什麼呀。她那個小笨蛋,被咱們騙得團團轉,斗贏了她,算什麼呀母后。」說到這裏建曌帝幾乎是在笑了,笑得又苦澀,又難看。

他最後起身給太后磕頭:「母后,永遠是兒臣的母后。」他沒有辦法。

「兒臣,不能對母后做什麼。」

但他終會殺死太后最後的兒子,既然母后那麼喜歡斗,那麼就一直斗下去吧。他將要過繼的嗣子,同樣是個孝順孩子,他的母親鄭夫人,以一介婢女之身,成為王爺一生愛寵,在母族強大的王妃虎視眈眈之下,都能順利生下三子一女,可見也是個能斗的。

餘生,太后就跟這個鄭夫人斗吧。

贏了昭昭,算什麼呢。

她,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會。

建曌十年

一身黑衣的建曌帝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看着眼前不知道第多少個宣稱能招魂的道士,他的目光里都是疲倦。

「重生?你可以送她重生?」建曌帝最後跟這個奇怪的道士確定道。

「逆天行為,需要逆天的代價。」

「只要我有。」

「陛下自然有,只是——」

「那就做。」

建曌帝抬眸看向殿外,殿外是一片陽光明媚,海棠花開。

海棠花中,他的昭昭張開了手:「三哥,接住我呀!」

他輕輕呢喃:「昭昭,這次,我接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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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坤儀(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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