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泰山之上
儀仗繼續前進,隊伍里的氣氛好像變得有些奇怪。
武順母女彷彿做錯了什麼,被命婦、夫人們疏遠,這是李賢始料未及的。
原本他打算藉助武順來制衡一下武后,雖然不指望她能出多大力,最起碼給武后添一些堵。
哪成想這個女人太蠢,面對事情沒有一點魄力,好好的一次機會被她這麼一鬧,只能不了了之。
武后給她下毒,可以說是明目張胆,她既然提前知道了,完全可以不動聲色地將計就計。
然而她得要親自出面,這樣一來就讓武後有了防備,同時心裏也徹底下定決心,她死定了。
揉了揉發漲的太陽穴,李賢覺得自己的心好累,朝中之事太複雜,根本不是他現在可以掌控的。
最重要的是他現在沒有話語權,除了幾個心腹外,他也不能暴露自己的不凡。
如此一來,他只能眼睜睜看着一些事情的發展。
「也罷,本來對她就沒抱太大希望,如果她死了,武家兄弟那邊應該也會有所警覺。」
正所謂兔死狐悲,同樣是親人,武后不重用他們也就罷了,反而還防着他們。
武順母女是有該死的地方,但武家幾兄弟何辜?
如今武順已經聯繫他們,讓他們對榮國夫人好一點,所以這一次除夕,他們都備了厚禮送到了洛陽。
十二月,車架先是到了齊州,停留了十天,終於來到了泰山!
到了泰山下面,李賢終於可以自由活動了,休整了一日,第二天一大早,李賢就去登山。
同行的除了一些侍衛外,還有李顯和幾個大臣,其中就有郝處俊和李淳風。
這些大臣年齡都不小了,在李賢有意為之下,很快就把大部分人甩在後面。
然而讓李賢意外的是,有一位年輕官員,始終跟在他後面,李賢並沒有搭理他,想看看他到底要幹什麼。
二人一句來到山頂,只見前面有一座雄偉的高台,正是用來放置冊藏的登封台。
李賢並沒有在登封台附近駐足,而那個官員則是在登封台附近巡視,看樣子是在檢查。
站在台上峰頂,望着遠方大地,李賢心裏豪氣頓生,終於體會到登頂的快樂。
頭上烈陽高照,卻抵不住山頂的罡風,冬季的寒冷侵襲着他的軀體,可是他心中卻一片火熱。
「沒有什麼對與錯,我只想活着罷了。」
李賢屹立許久,聽到背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是郝處俊和李淳風,二人皆是氣喘吁吁。
「見過二位老師。」
李賢給二人行禮,郝處俊微微點頭,李淳風卻忍不住看向那登封台,那下面可埋藏了不少火藥。
「沛王是第一次來泰山吧?」郝處俊突然開口。
李賢點頭,隨着接觸,他漸漸發現自己這位老師其實並不簡單,所以很是敬重。
「泰宗秀維岳,崔崒刺雲天。岞崿既嶮巘,觸輒遷綿。
登封瘞崇壇,降禪藏肅然。
聞何噸藹,明堂秘靈篇。
謝康樂這首詩,此情此景正相宜,當年康樂公寄情山水,想必也是希望看到這一幕吧。」
郝處俊有感而發,李賢在旁邊聽的一愣一愣的,這首詩他從來沒聽過,康樂公又是誰?
李淳風彷彿看出了他的窘迫,在一旁笑道:「謝靈運乃東晉名將謝玄之孫,襲爵封康樂公,世稱「謝康樂」。
出身名門,兼負才華,但仕途坎坷。為了擺脫政治煩惱,常常放浪山水,探奇覽勝。」
原來是謝靈運,李賢恍然大悟,郝處俊彷彿也來了興趣,笑道:「東晉詩風大興,流派甚多,北朝時文氣凋零,隋以來還沒有恢復,真是可悲啊!」
李淳風頷首道:「是啊,光是泰山的詩,謝家就不止一首,謝道韞還有一首《泰山吟》,氣度非凡而有陽剛之美。」
兩個人在那談論詩,李賢是一句話插不上,主要是他們說的時間段太早,談論的詩詞也不是很流行。
兩個人又討論了幾首詩,皆是出自唐之前,李賢也沒什麼印象,這讓他有些尷尬。
郝處俊說著說著,忽然開口道:「李太史,此情此景,我們何不吟詩一首,然後記錄下來,也許能流傳後世啊!」
李淳風愣了一下,搖了搖頭:「老夫並不擅長作詩,恭聽少常伯大作。」
郝處俊聞言點頭,踱了兩步,然而在那醞釀半天,也沒憋出一句。
李淳風笑而不語,他雖然學識不凡,卻不擅長作詩,而郝處俊不是不會作詩,而是做不出流傳千古的詩。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盪胸生曾雲,決眥入歸鳥。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還沒等郝處俊想出來,李賢先開口了,二人吃驚的回頭看着他,李賢卻望着遠方。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郝處俊咀嚼着這句詩,眼中滿是讚賞,都說詩以言志,但他不信李賢能有多大的志向。
但是一旁的李淳風卻聽出了弦外之音,他認識李賢這麼久,這位沛王殿下還是第一次表達自己的志向。
「好詩!」
一個聲音突然出現,三人回頭一看,發現是那個年輕官員。
「在下司庫員外郎催玄暐,見過沛王殿下,見過少常伯、李太史。」
原來是庫部員外郎,難怪在這裏,封禪大典涉及甚廣,各方面事宜都有人負責,花費錢財無數。
也就是有太宗一朝打下的底子,否則光是數百里的隊伍,就不是能養的起的。
二人對於催玄偉,明顯沒什麼印象,此時的員外郎雖然是從五品,但催玄偉好像剛上任不久。
二人不了解催玄偉,李賢卻是心中一動,武則天稱帝後用了很多宰相,其中就有催玄偉。
但這不是讓李賢記住他的原因,真正讓李賢記住他的,是歷史上的一件大事——神龍政變!
作為主謀之一,催玄偉被封為博陵郡王,雖然是明升暗降,失去了宰相的權利,卻在史書上留下了名字。
由此可見,催玄偉在心底還是認可李唐的,哪怕武則天待他不薄,卻終究心向李唐。
「人才啊!」
李賢在心底記住了這個名字,臉上卻沒表現出來,沒有理會他,而是看向郝處俊。
「老師,我這首詩如何?」
郝處俊此時也反應過來:「這是你作的?」
李賢滿臉得意:「那是自然!」
郝處俊懷疑地看着他,這首詩詞藻並不華麗,看起來很平常,但其中的意境是常人難以達到的。
「殿下這首詩……」
郝處俊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評價,這是催玄偉忽然開口。
「在下覺得,殿下這首詩雄偉磅礴,體勢雄渾,卓然獨立、兼濟天下,乃是難得的好詩!」
郝處俊聞言沒有說話,李淳風則是看了催玄偉一眼:「催員外休要胡言,殿下只不過在寫泰山的景緻,每一句都是寫實,並沒有他意。」
郝處俊此時也反應過來,之前他就覺得這首詩大氣非常,不像是一孩童所作。
如今李淳風這麼提醒,他才意識到一個問題,這首詩不能被外人知道。
「賢兒,為師問你,這首詩真是你所作?」
李賢看着二人,微微一笑:「當然……不是。」
二人聽了都暗暗鬆了一口氣,眼下朝堂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
武后的佔有欲太強了,當上皇后還不夠,她還要霸佔李治,不讓他與別的女人太親近。
只要李治身邊沒有別的女人,那她的地位就不會動搖,其他大臣就算想廢后,也沒有合適的人選代替。
而這個時候,李賢是萬萬不可表現出賢德,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卻還是念出這首詩。
因為他需要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