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新手任務（二）

桑玲月無聲跨過門檻，閃爍的光腦又一次彈出對話框。

【隨機匹配到新手指引系統「小調皮」，是否加載？YES/NO。】

幽幽紅光照在桑玲月的臉上，讓她簡直如同黑暗中的一盞明燈。如果有誰想要傷害她，目標不能更明顯了。她心中的不安反而減少幾分，面上警惕之色稍緩。

如果明顯受到神秘力量操控的光腦不想害她落地成盒，診療所內暫時應該是安全的。

桑玲月自然只能選擇YES。

對話框內的字跡散去，浮現出新的文字：【以下內容為新手指引——】

【空氣里飄來難以忍受的氣味，嗆鼻難聞。令你的咽喉和肺葉如被不知名的黏稠液體附着，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前方似乎有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在緩慢的喘息着，透明的身軀稜角分明，橫躺在地上，沒有可以稱之為頭顱和四肢的存在，鼓脹的腹中孕育着數百子嗣，還沒能褪去胎衣的正方體胚卵生長着褻瀆的字符，噁心的、可憎的圖案瘋狂扭曲着。】

【你看到一個邪惡、不可名狀的怪物，纖細的四足散發著冰冷的銀光，伶仃支撐着臃腫的軀體。藍白相間的……】

「啪嗒」

桑玲月找到電源總開關，柔和的燈光照亮診療所。

滾動的字幕戛然而止。

診療所內一覽無餘，空蕩蕩的只有桑玲月一個訪客，有限的空間裏絕對藏不下第二個人。

「難聞的氣味是指消毒水的味道嗎？」

「稜角分明的透明之物是不是玻璃葯櫃？」

「不可名狀的怪物是病床嗎？」

【……】

【你沒有聽完指引，失去一次獲得提示的機會。】

桑玲月走向葯櫃，抖開整齊疊放的白大褂。旁邊還有一套藍色的護士制服，和一條白色連衣裙。三套衣物排列在一起，如嬪妃在等待君王臨幸。

「你這樣隨便判定我失去機會，它合規嗎？」

【……不合規。】

【你怎麼知道我違規了？？？】

桑玲月穿上白大褂，撫摸着胸口處燙金的胸牌，上面寫着「實習醫生」四個字。

「我詐你的，畢竟猜錯也沒有壞處。」

其實是系統名為「小調皮」，讓桑玲月不免深思其由來。明明可以用編號替代，偏偏擁有一個具備個性的名稱，不是沒有緣故的吧？

「所以提示是什麼？」

【提示一、你可以在醫生、護士和病患之中，挑選一種身份進行扮演。】

桑玲月從這一行字裏看出系統的鬱悶之情，禮貌說道：「謝謝提醒。」

【至少在這一步驟，你根本不需要我的提示。】

這位同學做出的甚至是最優選擇。

角色扮演沒有對錯之分，選項卻有高低之別。

系統如同多次惡作劇失敗的小孩，受到極大的挫折而有些惱羞成怒。

桑玲月的視線掃過門戶大開的兩間醫生診療室、一間六七個平米的治療室和走廊盡頭的衛生間，觸及到藥房和僅有六張病床的大病房之後，視線重新到光幕之上。

她感覺到診療所的時間處於某種凝滯的特殊狀態，大概是為了給她提供一個緩衝的餘地，不由開口詢問：「任務什麼時候正式開始？」

【提示二、五位病患將在八分鐘後到達，兇徒就在他們之中。】

隨即，對話框消失。

鄧醫生憑空出現在一號診療室內，不苟言笑的護士麗麗清點着葯櫃裏的藥物數量。人美聲音甜的護士小葵迎面走來，笑眯眯的和桑玲月打招呼：「早上好啊！桑醫生。你有收看昨天晚上八點檔的爆笑喜劇嗎？」

這是一個很自然的拋出來的話題，可惜桑玲月接不上。

「沒看。」

「這樣嗎？」

小葵護士聳聳肩，轉身離開了。

桑玲月退到一邊，看向外面的街道。大霧依舊籠罩城市，診療所里的三人沒戴面具，卻對異常視而不見，打心底里把她當做是實習醫生，顯然不對勁。

她喚出艾瑟兒：「離開學院之後，我一直跟你共享視野。你什麼都看到了。」

「神奇的一天！挺好的，你再也不用害怕成為人群里的異類了。」

「一點都不好，糟糕透了。」

桑玲月分析着當前的情況：「八分鐘的時間不夠我把診療所翻一遍，用來和三人交流倒是足夠了。做出這樣的安排，證明從他們口中應該能得到重要的信息。交給你了。」

「你不是一直對我心懷警惕，不許我在外活動嗎？」

艾瑟兒的聲音略帶嘲諷之意。

桑玲月平靜地說道：「這具身體是我們共用的，如果我死掉，你也不能活。」

下一瞬，艾瑟兒掌控身體。她臉上揚起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走向護士小葵。

一分鐘后，她從小葵的口中得知，想要知道連環殺人犯的情況，只需要打開掛在牆上的光屏。不過，這件老古董常出現卡頓和閃屏的小狀況。這個時候，只需要敲打一下信號接收源。

五分之後，鄧醫生對艾瑟兒的好感度急劇上升，告訴她診療所存放着一支強力鎮靜劑，足夠迷暈一頭大象。有歹徒闖進來完全不用害怕！當然，這本來是用在狂暴的病人身上的。

第六分鐘，護士麗麗將強力鎮靜劑的保管權轉交給艾瑟兒，兩人成為知心好友。

桑玲月默默看着一切的發生，並不驚訝艾瑟兒在社交上的牛逼程度。這大概是為了傳教的需要。據說光明教會培養出的聖女、聖子和各級傳教士們都具備極強的親和力，只要一開口，必能讓人認真聽他們說話。因此能很輕易的賣出安利，桑玲月甚至覺得，艾瑟兒的言語帶着些許蠱惑人心的能力。

不過，這對她不管用。

否則，她早就成為光明神的狂熱信徒，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了。可能的原因之一，艾瑟兒畢竟是她的副人格；原因之二，桑玲月的心智過於堅定。

後者肯定是主要的原因。

畢竟艾瑟兒曾親口言承認過，能抵抗住「洗腦魔音」長達三年的，唯有桑玲月一人而已。

大概是桑玲月的油鹽不進，終於令艾瑟兒破罐子破摔。這位聖女早已不在主人格面前維持異世界神職人員的完美形象，流露出其內心深處翻湧的黑泥。

桑玲月心念一動，重新奪回身體的控制權。

「你幹嘛？還剩一分鐘！」

「正事辦完，再不阻止你，你就該傳播光明神的信仰了。」

「……」

這沒辦法反駁，艾瑟兒只能罵罵咧咧說道：「用完就扔，下次別想再讓我幫忙。」

桑玲月不搭理她，打開裝有強力鎮靜劑的盒子。裏面放着一枚銀色指環，對話框隨即彈出：【提示三、順時針轉動指環即可觸發道具開關，射程一米（建議對準目標人物的背脊，再行使用）。】

她將指環戴在右手的食指上。這枚指環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正好合適。

病患到來的時間還剩二十九秒。

桑玲月打開懸挂的光屏，屏幕里滿是雪花，噪音刺耳。她踮起腳尖，拍打信號接收器。七八下之後，光屏終於出現畫面：兩位臉上覆蓋純白面具的主持人，正在侃侃而談。

「各位觀眾，早上好！」

「歡迎收看《迷霧新聞》節目。」

「首先為您介紹這次節目的主要內容……啊，臨時插播「厄運的兇徒」指定版？麻煩死了！什麼？這是皇后的命令？那沒事了！」

「本次節目的唯一內容為：迷霧城連環殺人犯為何至今沒有落網。」

「這位連環殺人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犯下的第一起案件，可以追溯到八年之前……」

隨着「咔嚓」一聲輕響，診療所的門被推開，桑玲月扭頭看向門口。

一個大約五十歲的阿姨走進來，微胖，衣着華麗，氣質雍容。手中拎着鱷魚皮的包，腳下踩着一雙高跟鞋。她的臉上蓋着很厚的粉，依舊無法遮擋眼底的青黑，兩隻眼睛裏的紅血絲密佈眼眶，幾乎遮擋住眼仁。

「鄧醫生在嗎？我有預約。」

阿姨話音未落，又有一人走進診療所。這是一個滿頭臟辮的乖戾少女，眼神兇狠中帶着警惕，情緒似乎在即將失控的邊緣。

下一個走進診療所的男子頭髮稀疏，臉頰凹陷，突出的顴骨陀紅一片。他鼻樑上架着一副厚重的墨鏡。一雙眼睛藏在漆黑的鏡片之下，給人一種略顯病態的迷離之感。

新聞播報還在繼續，兩個主持人的聲音低沉，給人一種壓抑、灰暗的不適感。

桑玲月甚至覺得他們不是在念新聞稿，而是在哭泣。

「外出晨跑的市民張某在XX公園附近發現一具女/屍，被判定為該兇徒第一次作案。接下來的四年，每年都能發現一具年齡在十八歲到二十六歲的女子屍/體。近幾年，更是發展至每隔半年、每隔三個月、每間隔一個月就有正值青春妙齡的女子遇害。然而，至今兇案未能偵破。」

第四、第五位走進診療所的都是男性。

一人身穿淺咖色西裝，身材高挑，容貌普通，屬於街上一個招牌掉下來能砸死七八個的類型。

他的神色略帶焦慮，身上散發著一股精英打工人的氣息。

以及，他隨身攜帶着一隻手提式保險箱。

另一人二十幾歲的年紀，背部深深佝僂着，臉龐幾乎全部藏在黑色的衛衣兜帽中。大約是感覺到桑玲月打量的視線，他不由微微瑟縮，將手指放在唇邊啃食起來。

他的十根手指，全部佈滿血痂，想必都是他自己咬的。

「……目前僅僅知道，兇徒以斧頭為作案工具，殺人手法勻為一擊砍斷被害者的脖頸，使其頭首分離。」

「最近的一次的犯罪，就在今日凌晨。滋滋滋……」

光屏再次出現卡頓，桑玲月察覺到一道粘稠的視線，正窺視自己。猛地回頭，看向診療所外，頓時一股寒氣從腳底躥上往頭頂。

玻璃店門站在一個詭異的黑影，略顯透明，形如幽靈。全身上下籠罩在一襲黑色兜帽斗篷之內。面容模糊不清，本該長着眼睛的地方，只有兩團忽明忽暗的紅光。

最恐怖的是它手握一柄染血的巨斧，斧柄極長，斧頭拖拽於地。

【提示四、你獲得重要線索的同時，觸發兇徒的惡念化身（知道得太多，不幸會降臨。這一條準則在今後的任務里一樣適用喲）。不要讓他靠得太近，否則你會死亡。】

對話框消失。

桑玲月赫然發現，剛剛還在店外的惡念化身，已站在店內。

肉眼似乎無法捕捉它的移動軌跡，更重要的是桑玲月與它的距離，已不足三米。

一錯眼的功夫，惡念化身又前進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