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這裏,還疼嗎?
黃花梨木的書案上,三尺斗方的宣紙一字排開。
淳于寒給俞念寫了五百多個字,讓她練習,但這幾張宣紙上面,所有的描紅都只有三個字。
淳,於,寒。
那麼多詩詞歌賦,她把這三個字找出來,描了百遍不止。
「怎麼樣,我寫得好吧,是不是太驚艷了,都忘了怎麼誇我?」
淳于寒怎麼看不出俞念是在光明正大地耍小聰明,但很奇怪的他並不生氣她偷懶。
她用他教他的筆畫,第一個學會寫的,就是他的名字。
「再寫一遍,我看着你寫。」
這次他說的是寫,不是描。
說完,淳于寒坐在了桌案後面的椅子上,有種現場「檢查作業」的即視感。
「寫就寫。」
俞念撩起袖子磨墨,她還以為淳于寒這是不相信她。
松煙入墨,沁人心脾的淡香味兒彌散開來,讓人不由得放鬆,心底生出幾分愜意。
淳于寒端坐在俞念的身後,看着那纖細忙碌的背影出神,他忽然有種想把人擁入懷裏的衝動。
從握筆到落筆,俞念已經非常嫻熟,練字還是有效果的,從前她不覺得自己寫的有多醜,但她現在練了淳于寒的字帖之後,才知道為什麼淳于寒那麼嫌棄她了。
「好了,你看,這遍寫得更好了。」
俞念頗有成就感地把字拿給淳于寒看。
「嗯。」
淳于寒伸手勾住俞念的衣帶,把人按在了自己的右腿上坐着。
「再寫十遍。」
俞念:……
寫就寫唄,但這是個什麼姿勢?
俞念下意識地想站起來,卻聽到淳于寒緩聲開口。
「你向我討要的女屍,已經套上了陸明珠的嫁衣,從護城河裏撈出來了……」
俞念豎著耳朵聽後續,淳于寒卻沒有再開口說話的意思了。
俞念轉過頭,瞧着那張妖孽冷白的臉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在心裏暗罵了一句。
又欺負人,行,我寫還不行么!
見俞念老老實實地拿起筆,淳于寒輕薄的唇角微揚。
嗯,真乖。
「女屍已經確認了身份,陸貴妃也看過了,說是她的妹妹,這會兒屍體,已經送到尚書府了。」
俞念一心二用,但也算舒了一口氣。
這樣陸明珠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在這個時代,改名換姓,隱入山林或是人跡罕至的村落,便可開始新的生活。
「你去做什麼了,就只寫了這點兒。」
淳于寒說完了俞念想知道的事情,目光便落在了那幾張宣紙上。
淳于寒沒回來之前,俞念就已經想好了對策,她抬筆去蘸墨汁,語調中委委屈屈。
「我能去哪兒啊,夫君你不知道,我之前救你受的傷,一到陰雨天氣,就疼得厲害,我是身子不舒服,才沒寫夠時辰的。」
趁着今天陰天,俞念來了一手道德綁架,用這個理由淳于寒肯定不會再說她什麼了。
其實俞念的傷早就好了,她就是拿這個當借口裝一裝。
說話間,俞念只剩下最後一遍就寫完了,她正得意着自己要矇混過關了,卻忽然感覺腰間一涼。
有什麼東西,鑽進了她短衫的下擺,靈活地撥開,那層層礙事的緞料。
一點冰涼,停留在了那最後一層,也是最貼身的一層軟緞上。
俞念才反應過來,那帶着些許涼意的,是淳于寒骨節分明的手。
心臟似乎是被無形的手緊緊握住了一般,俞念握着筆桿的手一緊。
這…這突然間的,他這是幹啥?
「是在這裏嗎……」
淳于寒低沉又帶着幾分嘶啞的嗓音從俞念身後傳來。
俞念一驚,淳于寒在找東西??
「夫君,你怎麼了?」
淳于寒並沒有理會俞念的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呢喃自語。
「不對,嗯,好像還要再往下一點。」
衣料因為尋覓的動作,發出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在安靜的房間中,格外的清晰,刮蹭着耳膜。
涼意宛若迷失方向的魚,胡亂地遊走着。
但這條魚並沒有迷失太久,很快它便停在了苦苦找尋的地方。
「在這兒。」
越過菲薄的柔軟,冰涼貼上了那道疤痕,帶着薄繭的指腹在凹凸不平的紋理上,來回摩挲着。
像是在鑒賞什麼稀世珍寶……
肌膚上的陣陣酥麻,散至了四肢百骸。
宣紙上那「於」字的最後一筆,已經抖成了一條浪線。
俞念後悔了,她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要是不提那傷疤,淳于寒也不會心血來潮地想要去找它了。
「夫君啊……」
俞念被這冰涼的觸感折磨得不輕,輕聲開口,卻又想不到什麼好的理由脫身。「我在呢…」
這一回,淳于寒破天荒痛快的答了話,可這語氣中,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繾綣。
「這裏,還疼嗎?」
俞念腰肢已經僵硬的不敢動彈了,她很想說不疼了,但是現在挺麻的,您能不能把手拿開了?
你這樣誰受得了,你是太監,我可是正常女人啊!
但如果俞念這個時候回過頭來,她就會發現,淳于寒此刻的眼神是那麼的虔誠,不帶一絲多餘的情│欲。
他手指下的,是俞念為他獻出生命的證據。
女孩子家的肌膚白皙嬌嫩,那麼漂亮的一塊羊脂玉上,留下了一道這樣醜陋的划痕。
過了這麼久,淳于寒卻從未聽她提起過。
她沒有用這道疤痕邀過什麼功,討過什麼賞,她頂多就是矯情的撒撒嬌。
他想起桑田說,這刀再偏一毫,就是大羅神仙下凡也救不回她的命。
淳于寒有些恍然,也許從那時起,他就不應該再疑心她的。
她明明是那麼怕疼,膽小,又惜命的人……
除了她喜歡他,淳于寒找不到其他答案,能解釋俞念為什麼這樣做了。
她這樣挖空心思的對他好,或許他可以給她一點點回應,獎勵獎勵她。
但這回應,也不能太過明顯了,淳于寒心想,她那麼蹬鼻子上臉的人,給她三分顏色,她准要開染坊。
「謝夫君關心,已經沒那麼疼了。」
俞念深呼一口氣,才穩穩地把這句話說全乎了。
淳于寒也終於撤出了手來,抬眸看着她那歪扭的筆畫,眼底浮現一抹深深的愉悅。
他欺身靠近俞念,把人往懷裏緊了緊。
又抬手,握住了俞念寫字的那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