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虎毒不食子

春雨綿綿，一連多日沒完，春風裹着雨絲沾濕街三兩行的發，一兩縮着脖子袖着手，急匆匆地往家趕，摸着身潮乎乎的衫子，想到家裏晾着一堆沒幹的衣服，由蹙起眉頭咒罵兩聲老爺。

漸漸暗，空曠的街越發顯得白茫茫、霧蒙蒙的。

街口坐落着一座氣派的府邸，正紅朱漆門頂懸着黑色匾額，書“周府”二字，門口端坐着一對威武的石獅，守護一方宅邸。

一精瘦的漢子低頭穿雨霧，徑直從角門進了周府，剛進二門，管家周英便從甬迎了，低聲問：“如何？”

先的漢子作聲，只輕輕搖了搖頭，兩靜默片刻，俱一聲輕嘆，一往正房了。

正房廳里，戶部尚書周存岳端坐師椅，左臂隨意搭着扶手，慢慢轉着手的綠玉髓捻珠。

那周存岳四十餘歲，儀錶堂堂，一雙眼銳利如鷹，兩眉漆黑如墨，端的儒雅凡，又令望而生畏。

面立着一位美貌婦，一身墨綠色華服，凌雲髻斜簪着一支流蘇紫玉金釵，看似簡單經意，實則從頭到腳無一費了心思的，多一分顯艷俗，少一分則寡淡，雖已三十餘，卻保養得宜，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現美婦卻些狼狽，百褶裙擺濕了一片，甚至還粘着幾片茶葉，青花茶盞碎腳旁，看情形被擲了一盞熱茶，腳邊的茶漬還冒着一絲熱氣。

美婦就立灘茶漬，敢輕挪一步。

“慧姨娘，便的錦囊妙計？已經三日了，王府那邊還一點消息都沒。”周存岳首坐着位富態的貴婦，滿頭青絲盤做高髻，珠圍翠繞，雍容華貴。

此刻貴婦正端着一盞茶，輕輕捏着杯蓋撇着頭的茶葉，慢慢悠悠：“妍丫頭如今昏迷醒，若好歹，難成姨娘替嫁王府嗎？”

被喚作慧姨娘的美婦聞言身子一晃，兩手惶惶安地攥着帕子，想哭又敢哭的模樣，聲為自己辯解：“老爺夫息怒，妾身想為老爺夫分憂，原想着只煜王救落水的二姐，又被旁瞧見了，二姐進王府便順理成章的事情......”

等說完，周夫李氏將手裏的茶盞重重地擱桌，冷哼一聲：“倒真賢良淑德，種餿主意也虧想得。妍丫頭落水一事真當煜王知周家意為之？然何至於些王府連都曾探望妍丫頭？”

慧姨娘抬手將鬢邊亂髮別耳後，輕輕一笑，：“夫莫急，興許煜王殿被其事情耽擱了也的。事已至此，煜王妃已二姐囊之物，夫身為二姐嫡母，難樂見其成嗎？”

李氏氣急，一農家女所生的女兒居然妄想當王妃，簡直痴說夢！礙於主母的身份便發作，只能狠狠瞪着慧姨娘。

說話間周英彎着腰，自門外進:“啟稟老爺夫，王三回了，正外頭候着。”

一直眯着眼端坐首的周存岳猛地睜開眼睛，手指輕輕叩擊着桌面：“讓進回話。”

周英應聲退了，精瘦漢子王三隨即進到廳，恭恭敬敬行了禮，待周存岳問話，便：“奴才王三奉老爺之命王府探聽消息，自三日二姐落水到今日，王府一如往常，煜王也平日一樣，每日照常軍營巡視，並無任何與周府結親的意思。”

周存岳語，反問王三：“此事怎麼看？”

王三猶豫片刻，斟酌：“奴才瞧王府的意思，莫想將二姐落水一事就此揭？”

慧娘的臉色隨着王三的話變得毫無血色，喃喃：“怎會......怎會樣？”

李氏心裏默默鬆了口氣，先還些憂心，萬一周妍丫頭真如慧姨娘所願嫁入王府，那日後老爺怕會更看重那狐媚子，眼還好沒讓得逞。

，既然煜王肯那死丫頭，那也就沒任何顧慮了。

想到此處，周夫便露些傷心的神色，拿帕子按了按眼，向周存岳：“妍丫頭也命苦，好端端的尚書千金，卻被慧姨娘蠱惑，做等辱門楣之事，現煜王殿肯娶，恐怕妍丫頭日後也宜再留府里了，免得讓老爺遭閑話。”

周存岳聞言瞪了眼慧姨娘，恨聲：“成事足，敗事余。煜王既肯收，妍丫頭又污了名聲，也就必再待府里了，明日起母女便一城外莊子吧。”

說罷看也看慧姨娘，起身便走。

慧姨娘還未從王三的話里醒神，周存岳的話更另如遭雷擊。藲夿尛裞網

把母女送到莊子。

！莊子。

實怕極了。年少莊子與祖母相依為命的那段日子於而言簡直就噩夢，縱然已經離開了那裏多年，現偶爾夢到從種種仍會從夢驚醒，多怕如今錦衣玉食的生活黃粱一夢，常令得安寢。

憑着樣一副好樣貌，十七歲跟了周存岳，從此由貧寒的農家女，搖身一變成為周府美妾，么些年雖然只生了妍兒一女兒，但憑藉美貌手段，尚書府內宅了一席之地，如今就失一切，從何處回何處了。

甚至及細想，撲跪周存岳腳，拽着的衣袍肯鬆手，周存岳低頭看一眼，眼裏滿嫌惡，奈何被牽住衣袍，一走脫，臉色愈發難看。

李氏趕忙拉扯慧姨娘：“快些鬆手，自作孽活，還坑害了老爺的名聲，如今老爺慈悲免一死，自莊子反省思。”

慧姨娘如何肯鬆手，如今女兒失了價值，被周家棄如蔽履，且李氏與積怨已久，若到莊子沒了庇護，李氏又怎會放。李氏見扯開，沖立一旁的王三嚷：“死的嗎？還快搭把手？”王三忙迭的跑，鉗住慧姨娘的胳膊將一把拉開，手毫留情。

周存岳沒了慧姨娘的桎梏，抬腳便走，眼看着就了花廳，慧姨娘急得抓心撓肝，也知怎就生了力，一把推開李氏王三，攔住剛邁花廳的周存岳，搶暴怒之，飛快：“老爺，請聽妾一言，妾辦法讓煜王殿門提親。”

周存岳聞言停腳步，抬手示意李氏王三停手，眯起眼睛看了慧姨娘半晌。忽而一笑，湊到耳邊冷聲：“若膽敢戲弄，知何場？準保會讓比死還難受百倍。”

陰惻惻的聲音像毒蛇般自耳朵鑽進，四肢百骸都泛着寒意，慧姨娘聞言止住顫抖，周存岳身邊些年，自然了解的手段，眼自己最後的機會，無論什麼結果，都會比現更糟了。

只默了一瞬，便重重跪倒地，抬頭定定望着周存岳，緩緩：“老爺，那日二姐落水為煜王所救，當情況緊急煜王及細思量，后回神便也明白自己着了，如今煜王肯娶，無非咽口氣。”

慧姨娘抬眼看了眼周存岳的神色，咬了咬唇，心一橫，接着：“其實煜王認認打緊，倘若整京都都知煜王殿英雄救美，得已污了姑娘家清譽又肯娶，周府二姐堪受辱，羞憤至極，一病起，險些令尚書痛失愛女，永隔。如此般，再由老爺您稍稍向煜王殿施壓一番，還怕二姐入了王府嗎？”

王三一旁聽得咋舌，心：“虎毒還食子呢，慧姨娘看着柔弱良善，卻着實心狠手辣的，先為了固寵，向老爺獻計推親生女兒入水，誘煜王入水相救。憐的二姐會鳧水，身子骨又弱，被救后就省事了，現還躺床昏迷醒呢。慧姨娘生母為了自己全然顧女兒死活，若二姐聽到生母的番話，怕恨得一頭碰死才好，憐見的。”

周存岳聞言面色稍霽，顯然覺得法子以一試，成了便功一件，寧王定會對自己青眼加，若成……一庶女，舍了也就舍了。

“便留十日，十日後煜王若還肯鬆口，那母女也必莊子了，屆一具棺木抬煜王府，就當送煜王殿一份厚禮。”說罷便頭也回地走了。

周存岳一走，慧姨娘便癱坐地，撫着胸口長長舒了口氣，仍心餘悸。偏頭看了一眼咬牙切齒的李氏，揚臉沖挑釁一笑，方扶着門框慢慢起身，妖妖嬈嬈地扭着腰走了。

李氏看着慧姨娘離，指甲都快掐破掌心，一口氣堵心口，恨得將慧姨娘生吞活剝。

今日差一點就能讓賤翻了身，如今已然失了先機，只能再等一次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