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露餡
太守來找謝遠談生意時,發現其他的商人都已經離開了。
「其他商人都去哪了?」太守好奇地問。
「他們隨我看了鹽,覺得品質十分上乘,想着多買一點回去,又怕搬不動,便離開去找商行的人,多買些奴隸來。」謝遠笑,
「說來也奇怪,整個南海郡也沒有奴隸市井,我們逛了一大圈問人,都說沒有,便只能去別的地方買奴隸了。」
「哦,這樣啊,多買點好,多買點好。」太守摸了摸鼻子,訕訕笑道。
「在下有件事想問太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謝遠將一隻滿是泥濘的鞋履拿來,反過來遞給太守看,
「你們家鹽礦的土壤顏色真奇怪,怎麼黑漆漆的這麼難看啊。」
太守又摸了摸鼻子,眼珠子心虛地左右轉動,隨後笑眯眯開口:「那是因為我家鹽礦質量好啊。」
「哦。」謝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太守也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謝遠,眼底多了幾分寒意與探究。
這個外邦商人,不會發現什麼了吧。
他尋了個借口離開,隨後直接坐着轎子去了徐家老宅。
南海徐氏是當地望族,先祖為大秦嬴氏,奉始皇之名南遷至此,後來朝代更迭,為了避嫌先朝皇族姓氏,遂改姓徐氏。
到如今大晉,徐氏已經有數百年了,遂憑藉深厚的底蘊成為嶺南一帶的望族之首。
轎子停在老宅門口,太守下地理了理衣冠,走到門口被兩個看門的家僕攔住。
「本官求見徐太公,懇請二位傳達一二。」太守諂笑着遞上兩錠金子。
他是徐氏一族推上去做的縣令,後來得了徐太公提拔才做到太守這個位置。
本來吧,過兩年他可以做揚州刺史的,結果這半路跑出一個謝遠搶走了位置。
這搶走也就罷了,偏生他還是個寒門子。
太守是徐氏出身,知道被一個寒門出身的毛頭小子搶走刺史的位置后,氣得兩天吃不下飯。
哪有寒門弟子踩在他頭頂上的呀,太憋屈了吧。
但如此也好,窩在南海郡,他可以更好地為徐氏辦事,為他們遮掩一二。
家僕收了金子,頓時喜笑顏開,說讓太守稍等片刻,他們去彙報了就過來。
太守等了片刻,不多時朱紅大門被打開,走出一個眼神精明的男子。
他叫徐盛,是徐氏家臣,也是徐太公最得力的心腹。
見到徐盛,太守立刻朝他作揖。
「太守不必多禮,家主已經在花廳候着了。」徐盛淡淡開口。
太守連連應下,又塞給徐盛一錠金子,遂跟着他去了花廳。
今兒是二月十日,徐氏祭拜老祖宗的日子。
太守在花廳前朝着祠堂的方向拜了拜,這才脫了鞋履低着頭,像個晚輩似的入內會見徐太公。
老人見不得風,坐在帘子后飲茶,聽聞太守聲音,淡淡開口詢問:「近來鹽礦如何?」
「一切都好。」太守跪坐在地上,受寵若驚地捧着家僕送來的茶水,朝帘子那看了一眼,輕聲道,
「昨兒晚輩接見了一位西域來的皇商,想買我們的鹽。晚輩做主答應了,帶他們去看了鹽礦。那帶頭的外邦商人發現泥土不一樣,今日問了一嘴。晚輩生怕那外邦商人起疑心,遂前來拜訪太公,想請太公指教一二。」
帘子後半晌沒說話,只是明顯感覺到這裏的氣氛變冷了些。
「還有什麼沒說的么。」帘子后,蒼老的聲音又傳來。
太守縮了縮脖子,心虛地低下頭:「其他的商人今早都不見了,只有他一個人留在這裏。」
帘子後傳來徐太公放下茶盞的聲音,還有一道幽幽的嘆息——
「老夫悉心教導你多年,你怎的還是不見長進。」
太守低着頭,大氣不敢出一下。
須臾,帘子后又傳來老人不咸不淡的聲音——
「家法伺候。」
太守面色一白。
外面候着的家僕從側門入內,拖着太守去外面打了十棍,痛得他齜牙咧嘴,背上冒出涔涔冷汗。
「晚輩知錯,還請太公原宥!」被拖下來后,太守又跪在中央,恭恭敬敬地朝着帘子拜。
「他讓人離開,又問你土壤顏色,必是起了疑心發現了什麼,讓人通風報信去了——至於接下來該怎麼辦,還需要老夫教么。」
「晚輩知會,多謝太公指點。」太守再度一拜,踉蹌着站起來,一拐一拐地朝外面走去。
等到太守走遠,帘子後傳來一陣咳嗽。
徐盛過去,擔憂地開口:「家主,可還需要我為您去抓些葯來?」
帘子后,那個盤膝坐在軟席上的老人擺了擺枯瘦如柴的手:「治標不治本。」
「喏。」
「徐盛啊。」老人忽然一嘆,面露深沉,「我們的計劃,大抵要提前了。」
徐盛會意,朝着徐太公作揖:「為這件事,我徐氏已經籌謀十年。如今天時地利人和只差東風。那些人若敢來,正好借我們一場東風,叫我們完成那件大事。」
「嗯,他們若來,正好借老夫一場東風,完成先祖的夙願。」徐太公點點頭,渾濁的眼底閃過一分肅殺,
「這天下,該讓我們老徐家去攪一趟渾水了。」
謝遠料到太守起了疑心,但沒料到他行動得這麼快。
他上午剛問完問題,下午人就過來把他迷暈給扔進了鹽礦里去做奴隸。
不過這也好,省得他再想辦法混進來了。
謝遠被扔進來后,一身衣服也被扒走,給換上一件臟不拉幾的破襖子。
他這還算新的,那些被抓來的壯丁還有刺配過來的奴隸,身上的衣服都被老鼠咬了好幾個洞了。
謝遠幹了幾天活,發現這裏除了髒亂差,這些苦丁中竟然還有女人。
除了沒入奴籍的官妓,更有許多年輕貌美的流民——她們都被抓來做了軍妓,滿足駐守在這裏的將士的慾望。
若不是領飯時一塊兒,謝遠還真不知道這礦地裏頭還關着百十個婦女。
其中有一個姑娘是這兒最小的,瞧着十一二歲的樣子,見謝遠金髮碧眼,稀奇的要死。
她總悄悄跑來,眨巴着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偷看謝遠幹活,發現他和別人沒什麼兩樣,便撇嘴。
「阿達阿達,儂是哪裏來的哇?」小姑娘說著吳儂軟語,嗲嗲的嗓音聽着十分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