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3 章 不是路

一滴。兩滴。三滴。

足音驚破寥寥水聲。

風聲自腦後襲，綠酒略側臉，目光一掃，用力揚刀，只聽一聲極脆的格擋聲。對方一擊未成，身子如羽毛般輕飄飄後退至遠處，綠酒定睛，見肌膚青白，雙眼空洞，嘴角墨黑涎水，似陰森鬼氣自幽冥漫入間，與先驛館所見的襲女子如一轍。

岩壁間回蕩着幽微響動，詭異又深沉，黑色的影子盤踞暗處。綠酒捏緊了山陽，憶起寧寧分別所言：“此分頭而行，無法護幫。死活，吉凶，皆的命。若死於宵之手，說明看錯了，如此；但若能活，一件事……”

那雙碧色深淵凝視着，美得如夢似幻，彷彿一瑰奇勝絕的間仙境。風雪號聲，嫠婦悲聲，如聞，空與色皆幻象。欲言，又止。

分神的一瞬間，背心處一銀光掠。綠酒倉促間避，仍免被鞭子削斷了一截髮髻，喝：“給滾！”

斷髮簌簌而落，至“滾”字尚未落地，先那黑色影子幾乎貼着綠酒碎發暴起，撲向的胸口。翻轉身軀，刀光一閃，斬向對方，卻猛然身退，銀鞭趁勢竄，束向綠酒的脖頸。

綠酒步伐停，刀光已舞成一片雪光，明亮堂皇，所及之處如金焰燃起，讓暗夜裏的幾影子發無聲的慘叫。正欲更一步，兩條銀鞭倏然自腳邊鑽，狠狠一絆，又如蛇般蜿蜒纏繞的腿，直陷肉。

綠酒吃痛倒地，黑影張着口，朝咬了。倉促朝左邊一滾，一手強壓住對方肘部，一手將山陽刺入的頸口，透骨而。

先銀光又一次向脖頸處套，一回無法抽刀，也及起身，腿傳撕裂的劇痛——

鞭梢的寒意已舔至的後腦勺，攜着某種名狀的粘膩惡臭氣息。綠酒閉眼睛，一剎那想到了許多。蔚靖江臨刑的淚眼，柔歡曾經緊握着的手，皇甫思凝含笑的琥珀色眸子，令蓮華杜鵑啼血般的哂笑，令氏覆亡那一夜涼薄的月光。凈水平寒月漾，水光月色兩相兼。窮泉為塹，聚壤成基。

寒意戛然而止。

等了許久，綠酒也沒等到預料之內的死亡。睜開眼，勉強爬起身子，混沌黑暗望見影影綽綽的影。

為首之一身華貴的明黃長衫，袖尾紋着一黑一白兩條寒龍，爪牙相交，糾纏休。長身玉立，風流蘊藉，無纖毫俗韻。

綠酒愣了一愣，：“……策夢的……”

策夢使節：“咦，居然會講話？還以為里只被放逐的敗筆之作，沒想到……”

綠酒咬着牙砍斷纏住自己的銀鞭，：“多謝救命之恩！還，活的，方棫，爹生娘教，什麼長生老一點關係都沒，當然會講話！”

對方靜了靜，：“失禮，還請見諒。策夢正使爾雲謐，請問尊姓名？”

綠酒一邊撐着牆壁站起，一邊環視周圍，先隱匿於黑暗的影子盡數清除，橫七豎八地倒了一地。與些詭怪東西纏鬥已久，自然知蹊蹺之處，眼的手足以做到一點，實力容覷。先路，皇甫思凝已經告知綠酒宴所見，鳳春山能夠混入策夢使團，必然與眼所勾連。

“免尊，姓蔚。”綠酒頓了頓，“鳳……宮冰玉一夥的么？”

爾雲謐一笑，溫而膩，巧語俊爽，全然計較對傾成宮的無禮，：“血濃於水，自然一夥的。惜姊姊約願意當自己。”

綠酒驚疑：“宮冰玉的妹妹？”

爾雲謐：“為何訝異？因為與生得一點也像么？能比較肖似父親，姊姊更像的舅舅蕭承謨罷。”

傾成宮主宮褫終身二色，膝只宮冰玉一女兒，皆知。綠酒滿懷疑慮，好表達，但看爾雲謐提及三之首毫無恭敬之意，副笑吟吟又目無塵的脾氣，着實點眼熟，緩語氣，：“多……多看爾使令幾眼，的確與少宮主幾分相似。”

爾雲謐：“看模樣，似乎與姊姊頗為相熟，難從未提起么？”

綠酒搖頭。

爾雲謐：“真實誠，連一點託詞都會講。姊姊向論甘忌辛，好丹非素，對偏見極深，早便習慣了的薄情冷意。”嘴說著薄情冷意，嘴角卻掛着盈盈笑意，也等綠酒回話，“話又說回，一方棫，怎麼會落單種地方？”

綠酒打草稿：“受儊月鳳將軍所託，搭救平西王。”

一回輪到爾雲謐驚訝了，：“也？”

綠酒理直氣壯地點頭。

爾雲謐嘆了口氣，：“一路行，的手摺損已經半。其實姊姊的伯奇之無解，平西王死期將近，救並無甚麼好處……”

墉轉，塹回。綠酒握緊了手刀，：“總能見死救。”

爾雲謐斜乜一眼，目光忽然凝滯。

綠酒見看向自己袖口一痕洇紅。的一點，正先寧寧心被山陽刀所傷，偶然落的一滴血。

那眼神令綠酒沒由的心裏一緊，爾雲謐若無其事般問：“蔚娘子，刀鞘頭的紋樣雕得真好，什麼花？”

綠酒答：“夜海棠。”

爾雲謐：“世間海棠，秋海棠，竟從未聽聞夜海棠。何種？”

綠酒：“夜海棠方棫令氏一位先祖親自栽培之種，形色香兼具，纖柔馥郁，世間無雙。”

爾雲謐：“少先筆記里讀到“五恨”：恨鰣魚多骨，恨金橘酸，恨蓴菜性冷，恨海棠無香，恨某能作詩。因此發志培育一種奇花，既海棠之姿，又具海棠所無之香，恨能碾冰為土，玉為盆，深貯之銀屏珠箔。原以為，普之只傾成宮內那一本。沒料到世間竟般巧合。萬里之外的異國，也般異葩。”姓李，單名一皊字，身策夢李氏。的妻子名叫宮般若……

綠酒爾雲謐開口之，便某種預感，淡淡：“爾使令，方才與少宮主分開。若何疑慮，直接開口。”

爾雲謐沉默片刻，：“蔚娘子，茲事體，營救平西王緊。”

見並未追問，綠酒抿了抿唇。順着地而行，岩勢越發崎嶇，眴兮杳杳，孔靜幽默。暗處威脅，皆被策夢先一步剷除殆盡。盡頭又一扇黑色門，頭繪着地盈虛，日星殞食，山川崩竭，百鳥雲集。

自等破門機關。綠酒與爾雲謐佇立一旁，細細端詳門繪畫，指着其一處，疑惑：“些……烏鴉么？”

爾雲謐：““烏鵲驚兮啞啞，余顧瞻兮怊怊。彼日月兮闇昧，障覆兮祲氛。”先應該看到了那片烏壓壓的鳥群。黑鳥遮，巫咸至為祥的徵兆。只因為國主壽宴，又礙着儊月的顏面，沒誰敢說罷了。”掩唇一笑，“世沒幾能耐搞么的動靜。若機會相見，實很好奇……”

綠酒奇：“誰？”

爾雲謐笑而答，：“看烏鴉所對的另一邊，鳳凰。巫咸傳說，鳳凰棲息於生與死的界限，引渡靈魂的媒介。”

吱呀一聲，門轟然打開。

犬牙參錯，鐵欄森嚴，一長發凌亂，居於水牢正央，鳳歡兜又誰？

爾雲謐整理衣冠，向數步，又並靠近，正色：“策夢九重第七宮咸二十八宿爾氏女雲謐，營救遲，還請平西王殿見諒。”

綠酒沒的顧慮，邊邁步邊皺着眉頭：“姓鳳的被關了么久，說定早就昏了，隔着老遠講話什麼用？”

爾雲謐心：“琳瑯宮底險峻叵測，一路光處理那些“廢品”便千難萬險，何況水牢裏頭。巫即紫炁必定早已另設機關圈套，只等救的自投羅網。能給鳳春山賣情固然好，但總能將自己的性命搭進……”

並未開口，等着欣賞綠酒落入陷阱，死無葬身之地。

料綠酒沒遇任何阻礙，順遂地到水牢邊緣。一回頭，朝招手：“爾使令，還愣那裏作甚？”

爾雲謐與余交換了一眼神，確定此處並未其埋伏，才緩緩踱步，：“蔚娘子，沒告訴，真的運氣很好。”

綠酒頷首：“姊姊說，難死，必後福。”略一掃隱隱滲血腿間傷勢，想起鳳歡兜驚訝又好笑的表情。那眼神曾經久久停駐身，一觸及的目光就挪開，彷彿一根燃盡了的蠟燭，最後一滴燭淚墜落，着某種灼熱的刺痛，又或許了無痕迹，片刻后被拋之腦後。

“……鳳歡兜。”

念着名字。很奇異，分外鄭重。

被呼喚的眼瞼輕顫，睜開了僅剩的一隻眼珠子，茫然地動了動，，左右，宛如剛殼的雛鳥般荏弱無措，尋尋覓覓千迴百轉，最終還落初生后見到的第一。海浪洶湧，嶙峋脆弱的礁石又裸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