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身在高處,魔鬼
寂靜的雪原厄斯,一下被千軍萬馬的聲音給淹沒了,就像是從樹梢上被風抖落的一層積雪,瞬間壓在了地上才冒出一點的小草上,那股重壓使其立即就低了頭,彎了腰。
林葬天雙手負后,與月壺劍一起待在堅硬如殼的雪地上。他一襲黑衣隨風擺動,整個人身上的肅殺之氣隔了好遠都能看見,就像是一把鋒銳無比的利刃,就那麼硬生生地插在了雪原厄斯的大地上。
“嘿喲!”靈兒追隨着林葬天的步伐,緊隨其後,來到了林葬天身側停下。她臉上依舊帶着明媚的笑容,好似一切悲傷的情緒都不會凍結在她的臉上,只要照在陽光下讓風一吹,就迅速消散溶解了。
她看了看前方的敵軍,對方也是千軍萬馬來相見,大地上轟隆作響,好似打雷了一般。
林葬天回頭看了眼靈兒,然後淺淺的笑了下。自那日之後,他總覺得自己在面對靈兒的時候,多出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生疏和緊張,仔細想想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所幸戰事緊迫,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如若不然,空閑的時間想必都會被這些擾人的想法給佔領了。
“他們怎麼……”靈兒掃視了一圈前方的敵軍,發現其中有不少都不是人族的修士,而是其他種族的存在,雖然這樣的情況沒什麼需要大驚小怪的,但是相比起魔教,林家這邊的鐵騎中,大多都是人族。
林葬天聽她說話說了半截,也不知怎的就猜到了她想要問些什麼,於是開口道:“你是想問,為什麼魔教的妖族修士會那麼多嗎?”
靈兒聞言,眼中頓時亮了一瞬,點了點頭,高興道:“你怎麼知道?”
林葬天笑而不語,看向前方的敵軍,回答道:“帝國雖然看上去包容萬千,但是其中也免不了排擠和歧視,這些妖族修士,想必都是這些年對帝國積怨已久的存在,想要加入魔教報復帝國的人。”
“怎麼會這樣?”靈兒的聲音弱了些,帶有一絲遺憾和疑惑地說道。
林葬天笑了笑,雙手攏袖,一旁的月壺劍也跟着顫動了一下。
“這件事一直都無法避免,無論在何處,只要存在差異,就會出現這樣的事情,沒法避免的,所以幾大種族的首領才會與人族簽訂條約,使得這件事情有了約束和合法性。”林葬天淡淡地說道。
靈兒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好了,”林葬天看到前方敵軍之中的那十二道人影已經出現在了視線當中,回頭看了眼身後,一手接着拿起月壺劍。北辰他們已經到了戰場上,正往他們這邊趕過來呢,其他的林家鐵騎,也如潮水般湧來,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如一座被雲托着的巨山,轟隆隆的就到了腦袋頂上。“是時候出發了。”林葬天說道。
靈兒點了點頭,也拿出自己的佩劍,皺起她那好看的眉毛來,眼神變得凌厲。
遠處。
魔殿十二騎士看着出現在戰場上的那兩個突兀的人影,皆是冷哼一聲,覺得林葬天實在是太過傲慢和自大,在生死只在一念之間的戰場上居然都可以如此託大,等會真的開始打的時候,又會如何?想到這,為首的那個人面蛇身的男人與旁邊的人言語了一句:“等會林葬天就交給我了,那個女的隨你們處置好了。”說著,他舔了舔嘴唇,發出了一陣“嘶嘶”的聲音。
“你可別太興奮了啊,我們這次來的任務別忘了,雖然兩軍對峙是真,但是教主讓我們找到那個天使才是這次行動的重中之重。”一旁的一個渾身被白色帶子纏繞起來的女人說道,她只露出了兩隻金色的眼睛,此刻正瞥向一旁的男人。
後者斜眼看了她一眼,不耐煩地點了點頭,“知道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執行任務,知道什麼是輕重緩急。”
“行了,咱們現在還是放下以前的不對付,及時想着如何對付敵人才是。”看出了他們之間不對勁的氣氛,一個飄在空中的男人笑着說道。
“教主給我們看的那個畫像上的人,我怎麼沒在戰場上看到?”一個戴了半截面具的男人說道,他的雙眼被一層黑色的鎧甲束縛着,下面倒是長了一張俊俏的臉,只是看不見眼睛罷了。
“估計是躲在了前面那座城裏,唉,這次任務有些困難啊。”一個眼睛尤其大的男人蹦蹦跳跳地說道,他眺望着遠方,將前方的一切都收進了眼底,“這些人可都不好對付,你們可別太過眼高手低了啊。”男人邊看邊說道,最後他的視線停留在那個一直讓他無比好奇的男人,林葬
天的身上。只見後者微微轉頭,視線朝着他這邊望了過來,看着他那雙不知道什麼時候瀰漫了一層漆黑的眼珠,這個眼睛尤其大的男人居然愣了會神,然後下一刻他便趕緊閉上眼睛,搖晃腦袋,心中一陣后怕。
見他胸口劇烈起伏,一雙眼睛睜得比以前還要大了,一邊喘氣,一邊拍着胸口,眾人於是好奇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你們……尤其要小心那個林葬天,他現在的境界,和我們的情報上面所了解到的,出入實在是太大了。”男人咬着嘴唇說道,聲音中帶着一絲警戒和提醒的意味。
聽他這麼說,眾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遠處的那個黑色身影,後者從容地站在雪地上,一手握劍,全然不在乎身後的軍隊與魔教的軍隊之間的距離,就那麼站在前方。難道他是看似大膽,實則是心中底氣十足?
眾人的眼神變化了一下,也很快認真起來,本來以為魔教的軍隊這麼多,再怎麼也不至於輸了,可是事實卻一次又一次的告訴他們,對方並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夠應付的對手。
在魔教的大軍之中,還有些熟悉的面孔,只是相比起他們這魔殿十二騎士,都顯得黯淡了。安命和吳良她們就是其中的一份子,與她們一樣的,還有之前幾次戰場上活下來的城主們,他們也將自己的城池裏面的軍隊調用過來了,本來想着還能夠和上次一樣,位於統帥的地位,但沒想到教主直接派出了魔殿十二騎士,這下他們可是沒了出場的機會,只能甘心當綠葉了。
安命與吳良也看到了林葬天,她們二人記得上回林葬天跟她們說過的話,下次再在戰場上見到的話,就分生死了。她們雖然不知道林葬天為何一次又一次地放過她們,但是她們也知道,林葬天並沒有在和她們開玩笑,他的一字一句都是真的,但是聽上去卻好像在和她們開玩笑一樣,不具備那麼強硬的說服力。
“你說,林葬天到底是怎麼了?”吳良問道。
安命不明所以,她還背着那個劍匣,那隻貓扒着她的衣服窩在她的懷裏,顯得前面有些臃腫。
“他怎麼了?”安命問道。
吳良撓了撓頭,似乎自己也沒怎麼想明白,然後猶猶豫豫地說道:“總覺得他這次有些操之過急了,就像是急於衝進咱們身後的魔殿似的。”
“不明白,”安命搖搖頭,往前走着,說道:“反正等會能找機會殺了他就行。”
吳良看了眼安命,被她這份執拗給逗笑了,不過她也只是嘴角上揚些許,沒有笑出聲來。若是讓人聽見了,還以為她是腦子有什麼問題,大戰當前居然還能夠沒心沒肺地笑得那麼開心。
不過啊……吳良略顯擔心地看向遠處站着的那個男人,總覺得這一回和前幾回的戰場上所見到的他都不一樣,這回的他,目的性格外強烈,如日高懸,耀眼刺目。
遠處。
林葬天向前走了幾步,回頭對靈兒說道:“等會記得離我遠一些,害怕誤傷了你。”
靈兒十分聽話地後退了些,然後才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麼,現在就要過去嗎?會不會太早了?”
“剛剛好。”
林葬天轉過頭去,淡然回答道。月壺劍已經被他拿在了身前,雪白的劍身上映照出了林葬天的臉龐和周圍的雪原,然後隨着林葬天手腕一擰,月壺劍的劍身上瞬間浮現出了無數金光璀璨的符文和陣法,就像是一道道細密的線一樣,最後匯聚到了一起,成為了整齊的一道金色劍光,最後這道金色的劍光漸漸變淡,又重新變回了雪白的劍光。看上去好像什麼都沒有變一樣,但其實什麼都變了。
靈兒忽然下意識地后掠過去,完全是憑藉著她自己的本能,並沒有聽到林葬天的提醒,只是她覺得自己這時候應該快點退下。
當她退下的瞬間,在她眼前的雪原好似忽然陷入到了一道巨大的渦旋之中,大地瞬間塌陷下去,裂紋不斷蔓延開來,與此同時,林葬天的身影也漸漸升高,他的周圍都是雪白的劍氣,劍意像是從天上落下一樣,鋪天蓋地的,像是來自天道的某種威嚴的氣息一般,讓靈兒都感到了那股極具壓迫感的餘韻,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最後她看到那個自己一直注視着的人的目光好像朝自己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又匆匆離開了。
在林葬天的身影完全被劍光籠罩之前,靈兒心中莫名地一跳,終於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似的想要往前衝去,但是為時已晚,只見天空中雷電匯聚,一道
無比粗大的雷電轟然落下,正中那個身在高處的身影,然後下一刻,天空好像忽然暗了一瞬似的,林葬天連人帶劍瞬間消失在了原處。
天地之間唯有一道璀璨的劍光一閃而逝,直擊敵軍。
靈兒這下是猜到了林葬天到底想要做什麼了,他是想要提前一步進入魔殿,與那位他眼中的真正的敵人,也就是魔教教主打上一場,分個生死。
她急的趕緊追上去,想要幫上點忙,與此同時,北辰他們也都看出了些端倪,紛紛開始加快速度。
“真是個瘋子!”紅栗氣得罵了一句,一襲紅衣獵獵作響,“以前怎麼沒看出他這麼瘋呢?!”
北辰神情嚴肅,不發一言。
遠處。
安命和吳良皆是眼前一道白光閃過,由於這道劍光太過刺眼,就連她們都不得不被迫選擇閉上眼睛。
魔殿十二騎士只見一道劍光從眼前閃過,然後是這道劍光所帶來的劍氣餘韻,像是海嘯一般衝擊着他們每一個人的身軀和心靈。
其中那個人面蛇身的男人皺着眉頭抵擋着周圍來回亂竄的劍氣,感受着那股奇怪的劍氣劍意,轉頭看向遠處,說道:“這樣的劍意,生平還是第一次見。”
旁邊那個眼睛尤其大的男人突然倒吸了口冷氣,驚訝到以至於破音,下意識地說了一句:“瘋子。”
眾人也都回頭看去。
只見一道白光從萬千人群之中穿過,像是硬生生地從中間劈開了似的,分出了兩半來。然後那道所向披靡的劍氣到達了魔教的核心城外,沒有半點猶豫和凝滯,就那麼直直地穿了過去,城牆應聲倒塌,被一道金色的劍光斬開,像切豆腐一般,很快穿過,城牆上的魔教之人全部被那道劍光淹沒,一個眨眼的功夫便沒了氣息。
最後那個黑色的身影高高在上,周身劍氣縈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冰冷如不融的萬年冰川,他的雙眼漆黑一片,像是另一個世界來的人似的,渾身的氣息都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魔殿大門打開,從中緩緩走出了一個同樣一襲黑衣的男人,後者臉色蒼白,但並不是那種病態的白,而是他本身就極少遇到太陽,久而久之臉色就變得如此了。
他不緊不慢地從階上走下來,像是早已預料到此事一樣,沒有半點危機感的樣子。
城裏四面八方的魔教之人開始聚集起來,準備迎敵。
林葬天將他們全都無視了,眼神漠然地看向地面。
那位年輕的魔教教主抬起頭來看向他。
黑衣對黑衣,倒是別樣的一番風景。
“果然來了啊。”男人輕聲笑道。
林葬天拿起月壺劍,另一隻手併攏雙指,從已經劍光粹然的劍身上輕輕劃過。
地面上,男人見此,便也拿出自己的那把劍來,頓時,空氣中又多出了一股洪荒的氣息。他拿着那把古劍,手指上的黑寶石戒指閃爍了幾下。男人看着自己手上的這把劍,想着若是安引年的那把劍能夠找回來的話就好了,不過很可能那把珍稀的古劍已經被毀壞了,一想到這,男人的心中就是一陣可惜,若是能夠拿上那把劍,然後再加上自己手上的這把古劍,將它們合二為一,熔鑄為一把新劍的話,或許會更輕鬆一些吧。
想到這,他嘴角微微勾起,輕聲笑了一下。
最後,當他把劍從劍鞘緩緩推出來的時候,整個城池中的魔教之人都只覺得心中突然一空,頓時沒了戰意,好似被人忽然搜颳了一空似的,一點也沒剩。在他將劍緩緩抽出劍鞘的時候,整個城池的人都不約而同的知道了一件事:這不是他們可以插手的戰鬥。
“出劍吧。”男人輕鬆說道。當他把劍完全拿出來的時候,整個城池已經成為了他自己一個人的領域,連天色都給遮蓋了。
林葬天沒有說什麼,只是直截了當的一劍。
空中頓時被撕開了一個口子,漣漪陣陣,劍鳴不止。
年輕的魔教教主也揮出一劍,空中不見漣漪,但是那道白色的劍氣卻頓時消散了,他笑了笑,又出一劍,這一劍認真了許多,不管不顧的,差點將整個城池都給掀翻,壯觀的劍氣黑色一片,把視線全部都給填滿了。
一襲黑衣的林葬天則拿着月壺劍開始落下,與此同時,他的身邊開始出現了一層層由黑色霧氣凝成的台階和扶手,像是一道憑空出現的橋一樣,他則一步一步地從上面走下來,不緊不慢的。
殺氣噴涌,劍氣肆虐,縱橫天地之間。
在看到了這一切的旁人看來,這兩個人的身側,好像都潛藏着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