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記住此刻的光景
石頭城。
黑暗的地下世界裏,廖笛依舊是坐在他那張和美杜莎同樣奢華的寶座上。
只是此刻他早已沒有了之前的悠閑和從容,現在正看着手上的那封來自於前線的情報,右手緊緊地攥着,幾乎要把寫着“鳴鳳城和未央城前線幾乎全軍覆沒,石頭城的軍隊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的那封傳書給握成一個紙團。
“怎麼會?”廖笛的聲音隱隱有些顫抖,語氣中壓抑着內心的憤怒,心中彷彿有數不清的螞蟻爬過,他額頭和脖子上面青筋暴起。現在的廖笛心裏面滿是後悔,沒想到自己那個決策居然讓石頭城的軍隊面臨著這樣慘淡的局面。
他的腦袋微微垂下,但是渾身的氣勢卻還未消失,遠遠地看上去,他的身影淹沒在如水一樣寂靜的黑暗中,微微俯身,像是一頭饑渴的野獸。
過了不知多久,廖笛終於抬起頭來。
此刻站在他身後的那個男人站在門外,忐忑地敲了幾下門。
“進來吧。”廖笛稍顯無力地說道,眼神有一種疲憊的陰冷。
身後的門被緩緩地推開,因為太過小心翼翼,推開門的時候居然連一點聲音都沒有。
“城主,鳴鳳城和未央城的城主向魔殿那邊討要說法去了,接下來該怎……”男人慾言又止道。他也聽說了在落雪城前方的戰場上面所發生的事情了,石頭城的軍隊去的太晚了,若是能夠早一些的話,說不定也不會導致林家黑騎幾乎將兩個城池的集合軍隊幾乎給消滅了。但是現在無論他怎麼想,還是得看面前的這位到底是如何想的,因為那正是他的決策。
廖笛抬起一隻手,示意男人不必再說了,然後背靠在冰涼的寶座上,黃金的色澤在黑暗中還是感覺像是在散發著某種光澤一樣。
“就再沒有別的消息了?”廖笛忽然調整好了情緒似的,平靜地問道,就連臉上都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男人聞言,心裏面忽然有些莫名的緊張,仔細地想了一會之後才顫抖着聲音回答道:“回城主,沒有了。”
“行了,退下吧。”沉默了一會後,廖笛終於開口道。
同時男人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就在剛才那短暫的幾個呼吸的時間裏面,他幾乎要被廖笛身上傳來的壓迫感給弄得窒息了,一直在想着自己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沒有想起來或是沒有及時去了解的,所以才會回答不上來,不過還好最後的說完之後並沒有什麼事情。得到了廖笛的允許之後,男人隨即很快便開始往外面退出去,一點也不想要再待下去了。感覺如果再在這個空間裏面待下去的話,估計自己一定會奔潰。
廖笛在男人走了之後,嘴角微微勾起,有些不屑與輕蔑,“都是廢物,沒想到那個老頭倒是心思玲瓏,到了現在都還不來見我,真是會見風使舵啊……”他咬着牙,笑了下,臉上的笑容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在笑。
地下世界某處。
古月用“千面佛”那招假扮成了這裏面的其中一個人,至於那個人,則早早地被他處理掉了,在他一身使用過血祭的氣息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古月便已經將目標轉向了他,與其隨意找一個人偽裝,還不如找到這個人徹底地偽裝起來。
血祭之法,向來都是魔教之人為了自己的修鍊進程更加快速一些,然後用普通人的血肉來進行某種秘術的方法,所以基本上每一個魔教之人,凡是喜歡投機取巧之人,基本上也都用過了這個方法,事後得到的效果很好,而經過了魔教漫長的歲月裏面的努力之後,魔教現在的血祭之法,基本上每一個魔教之人都會用了,而且也很頻繁,但凡是稍微有點能力的人,都會想盡各種辦法來進行血祭之法,主要還是因為血祭之法的確太過於便利了,只要是使用一次,用足夠多的人進行血祭,就會是自己的修為大增,甚至有些人能夠憑藉這種走捷徑的方法,接連跳過兩個階段的境界,而且完全不會受到所謂的“適應期”的影響,所以才會吸引了那麼多人前赴後繼地進行血祭。
古月藏在暗處,在看着那個人從廖笛所在的地方走出來之後,轉而走進一個拐角躲了起來,然後等待着那個人經過之後,古月瞥了眼他的臉龐,然後瞬間定在了原地,隨即扭過頭去,盯着那個男人離去的背影,默默地看了一會。
然後古月開始朝着廖笛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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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城。
白木陽站在城門前,於黑夜中,她的眸子有些濕潤,頭髮被風雪吹得有些凌亂,但她並不怎麼在意自己此刻的模樣,只是簡單地撥了下頭髮。
周圍的黑騎站成兩排,準備迎接黑騎的凱旋。
火光在風中搖曳着,像是在歡呼跳舞的孩子。
黑騎的影子也跟着晃動起來,他們手中的武器筆直地指着天空,頂端尖銳,沒有一點彎折的存在。
城門緩緩打開。
白木陽視線中,密密麻麻的黑騎從城外向著落雪城走來,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着一絲戰場上面剛剛廝殺完之後的血氣和殺意,宛若一群兇猛的野獸排成排走了進來。
為首一人,是那位陸思,此刻她正坐在戰馬上,渾身披甲,英姿颯爽,那把巨大的斧子被她用來“划船”,於雪地之上留下了一道一道的痕迹,黑色的鎧甲上面映出火光,她的臉上沾上了不少敵人的鮮血,雖然被她抹掉了一些,但是有些還是得需要好好地洗一下才能完全變得乾淨一些。
她見到了不遠處站着的白木陽,於是笑着和她揮了揮手。
林衠駕馬在陸思的身旁,之前在戰場上,若不是陸思幫他把身後的那一記暗箭那斧子給擋開了的話,說不定他現在就沒法像現在這樣騎在馬上了。一直都聽聞陸思在黑騎當中,是一位足以媲美男性將領的女將軍,甚至猶有過之。經過這次之後,林衠才算是真正了解到了她的實力,她不僅超過了眾多的黑騎,而且還是其中的佼佼者,甚至不少男性黑騎都沒有她能打,在戰場上面的陸思,好比是一個戰神一般的存在,在她的面前,似乎就沒有打不敗的敵人。
白三都見到白木陽之後,本來冷峻的臉上驀然露出了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他早就知道她會在這裏等他,但是當看到她真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的時候,白三都還是感覺有些感動。
他稍稍駕馬往前了一些,似乎有些急於趕到她的身前,跟她說幾句可能很無聊的話,然後和她一起回去,分享凱旋而歸的喜悅。
多虧了有雪狼在,所以白三都並未受到多少傷害,除了稍微有點力竭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感受了,無論怎麼說,面對着那些來自雪原厄斯的敵人的時候,他的心情還是比較複雜的。
雪狼則是走在自己身旁的戰馬旁邊,手裏拉着韁繩,這一路上他將這匹明禮交給他的戰馬保護得很好,幾乎都沒有受傷,就像是只出去跑了一圈似的。
他一頭藍發被風吹得飛揚,一副精緻又驕傲的臉龐出現在夜色下,透露着一股來自遙遠的過去的瘋狂。
同時雪狼的視線時不時地會瞥向一旁的白小樹,後者後仰着躺倒在了馬背上,雙手攤下去,彷彿在張開雙臂擁抱着面前的整個夜空。
她其實此刻已經屬於是心滿意足,同時又有點累的狀態,不過白小樹的臉上卻是洋溢着無與倫比的幸福,由於在戰場上面和紅栗兩個人配合默契,所以她們的“搜刮行動”進行得十分順利,而且就結果來看,可是說是大豐收了。
白小樹忽然睜開眼睛,一副好像被人猜到了自己的想法似的表情。
怪不得林葬天之前要跟我講那些話,說什麼之後的錢也可以到戰場上去賺,沒想到他居然是這個意思……白小樹突然想到。
隨即她的心情忽然變得十分複雜,就好像是以為很好吃的食物被自己買了許多,結果吃起來卻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樣好吃一樣的感覺,心裏總歸是五味雜陳。
紅栗一襲紅衣側坐在馬上,一手拿着韁繩,雙手疊放在自己的腿上,一雙赤足不然絲毫塵埃。
她轉過頭去,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捋過髮絲到耳後,相比於總是顯得不染紅塵的模樣,此刻她頭髮微微有些亂的模樣更顯得她既美麗又有一種平時所不具備的可愛。
沒想到這回居然見到了那樣慘烈的戰場,雖然幾乎是一邊倒的架勢,但是看着那些毫不畏懼死亡的黑騎們,就連對於這些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的紅栗,當時在戰場上面也是不由得心生澎湃,戰意異常高昂。
這麼想着,她望向自己的身後,在他們前面最先回來的人之中,幾乎都是傷勢十分嚴重的黑騎,但是到了落雪城門前的時候,即使是早已失去了力氣的黑騎,依舊是忍着渾身的劇痛,挺直腰板,眼神堅毅地騎馬進入落雪城。
這種精神紅栗不知道該去怎麼形容,只能是將這份暫時無法理解的感受放於自己的心底,等待日後有朝一日自己可以明白過來。
就這樣,黑騎凱旋而歸了。
而在不遠處的戰場上,石頭城的精銳部隊剛剛到達,他們看着面前的屍橫遍野的鳴鳳城與未央城的集合部隊,幾乎是人人都下意識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慘烈的程度,可以說是幾乎全滅了吧?
此時,位於最前方的那個石頭城的將軍忽然從馬上下來,快步走到一個屍體堆旁邊,然後抱起那個伸手指着天空,依舊殘存着一口氣的士兵,他的嘴張了張,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將軍低下頭,耐心地問道:“你想要說些什麼?”
似乎是聽不清,所以將軍不由得又將自己的腦袋低了一些,耳朵湊近那個瀕死的士兵嘴邊,再次問了一遍:“你說。”
“你們……來……來晚了……”士兵微弱的聲音傳入將軍的耳朵裏面,隨後氣若遊絲的士兵一口氣沒有上來,徹底地在將軍的懷中咽氣了。
男人的眼睛還睜着,但是他的呼吸卻早已消失了。
將軍搖
搖頭,嘆息一聲,然後伸手將他睜開的雙眼合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死去的時候遺憾太多,仍舊想要看看這個世界,所以將軍試了好幾次才讓他將自己的眼睛閉上。
然後一身披甲,裝備齊全的將軍將男人放下,緩緩地站了起來,眼神凄涼地看着面前的這片覆蓋著數不清的屍體的雪原,風從他們每一個人的身上吹過,捲起了無盡的血腥氣。
男人對着身邊陸續走過來的士兵們說道:“瞧見了嗎?那些人的身上。”
周圍的士兵點了點頭,肅穆無言。
“我們每個人的身上,在今天,都各自背上了一條人命……”將軍緩緩道。語氣中帶着無限的悲哀,這種並非出自於本意的行為,是他們也無法左右的事情,對於石頭城來說,他們也只不過是上面的那些大人物下棋的棋子罷了。
天空的雲從月亮周圍緩緩散開,月光如水,盡數灑在雪原厄斯的土地上。
每一個人的心上彷彿也撒上了一層霜白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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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大洲。
林葬天和陳柏今日到了一座新的城池裏面,眼見着離帝都越來越近了,林葬天反而是變得越來越迫切了,恨不得自己早一日到達帝都,來好好地跟那位說清楚自己的事情,然後再幫着愛麗絲把她那個即將成為現實的婚約給取消了,至於會不會引起軒然大波,惹得林家遭到帝國大部分百姓的反對和言語攻擊,這些對於他而言,反倒是不那麼新鮮的事情。只是想到了林家之後,他便也想着之後到了帝都之後盡量地低調一些,減少一些不必要的衝突,雖然林老爺子已經給了他很大的後盾支持,但是他也不敢輕易地揮霍帝國和林家之間的最後的這一點的情誼。
畢竟若是自己到處為林家樹敵的話,也實在是不像是下一任林家家主了。
陳白走在林葬天的旁邊,見他目視前方,但是眼睛裏面卻好似沒有看見前面一樣,然後她馬上便明白了過來,他是在想事情啊。於是陳白開始跟在林葬天身旁,觀察着他腳下的路,生怕他不小心摔倒了。
林葬天回過神來,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陳白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腳下的路的模樣,頓時覺得有些想笑,於是轉過頭去,對陳白說道:“行了,不要看了,我不會摔倒的。”
陳白一驚,渾身抖了一下,然後沒好氣地說道:“嚇我一跳,真是的……”
“不好意思。”林葬天笑道,然後他抬起頭望着來來往往的人群,現在天氣已經開始由熱轉涼了,所以此刻街上出來的人比之前的幾座城池裏面所見到的人的密集程度要高了不少,結果這麼一來,出來之後都是人擠人,反而溫度還變高了不少,有一種可惜的感覺。
陳白聽到了林葬天不帶任何歉意的抱歉之後,只是點點頭,然後默不作聲地走在林葬天的身旁,這些日子裏面他們經過了不少的地方,看過不少宗門在招收學員,不知道裏面是不是有着魔教的人存在,或許是因為之前賢康鎮與正光宗的事情,所以導致陳白現在每次凡是見到那些浩浩蕩蕩從天空之上經過的帝國裏面的各大宗派的人的時候,總是會在想裏面是否會有魔教的傀儡。這也導致她再也無法輕易地靠近那些宗門的人,生怕自己不小心就被他們給拐走了。以她的話來說就是:“像我這樣既優秀又好看的女子,哪個宗門的人不是巴着要我?”
至於聽到了她這番言論的林葬天,則只是微微笑一笑,並不知道自己該做出怎樣的反應才能算是不在侮辱人。
兩人來到這座城池的時候還是早上,就走了這麼一會之後,便已經來到了中午,看着周圍人家傳來的裊裊炊煙,陳白也不禁看向林葬天,眼神亂瞟,有些欲言又止。
林葬天知道她是想要停下來吃頓飯再趕路,想到這些日子確實有些虧待她了,所以林葬天就爽快地跟陳白說今天中午隨便點,想吃啥都行,包你吃的滿意。聽到他這麼說的陳白則是再也難掩心中的喜悅,興奮得快要跳起來,然後三步並作一步走,蹦蹦跳跳地在林葬天身邊,像是一個腳底下放了軟針的街頭表演者,每一步都像是跳在半空中,一點也不沾地。
在經過某個看起來人氣很高的餐館前的時候,林葬天和陳白忽然停下了腳步,仰頭望着眼前這個可以稱得上是目前為止見到的最高的餐館。
陳白由衷地發出了一聲驚嘆的聲音。
林葬天也不禁點了點頭,現在的人真是越來越會享受生活了,一個餐館居然可以提供如此之多的服務,而且看着那些牌子上面寫着的,包括聽歌賞曲之類的活動,居然能有二三十種,也是十分難得了。
突然,林葬天的肩膀被人忽然撞了一下,後者應聲倒地。
林葬天回頭看向那人,微微皺眉。
陳白也跟着轉頭看去。
地上倒着一個看上去十分柔弱的女子,她臉色看上去過於白皙,但不是那種病態的白,反而像是不怎麼出門的樣子,很久沒有曬到陽光,所以看上去就比常人都要更加的白皙一些。其實這都不算什麼,最惹人注意的,還是她渾身上下寫着的文字,文字看上去像是她本人寫的,因為上面的那些字的方向在林葬天他們看來,都是倒着的,所以便猜測她應該是自己寫的這些東西。
在她的身體上面,尤其是胳膊,上面不光寫了她的名字還有住址,甚至還寫上了她的身份,以及今天要做些什麼。
林葬天準備將她扶起來。
正當他彎下腰的時候,女子卻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低着頭對着林葬天說著對不起,說她剛才在思考問題,不小心就撞到你的身上了,林葬天搖搖頭,示意自己沒有關係,倒是你,怎麼渾身上下都寫着這些東西呢?
陳白也是有些好奇地看着女子手臂上面寫着的那些文字,脖子歪着,似乎是想要看出她寫的那些究竟是什麼,但是從這個角度來看的話又看不到,所以便想着換一個方向來看,但是被面前的這位聲音柔柔的女子發現了,然後她恬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將自己耳邊的頭髮捋到腦後,然後開始自我介紹道:
“剛才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主要是我在想事情,沒有注意到你們,摔倒在地上也是我活該了,”說到這,女子撓了撓頭,然後繼續說道:“我的名字是謝莫,是一個修道者,只不過我的體質有些特殊,只能記住一天的事情,到了第二天,今天發生的事情會全部忘得一乾二淨,倒是還記得很多年前的事情,而我的記憶也是從那中間開始斷開的,從那之後,我就只能這麼把每一天都當做自己的最後一天來過了,所以每天也就是屬於我自己的一個新生。”她的臉上沒有什麼悲傷的神情,倒像是在說著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見林葬天和陳白的臉上露出震驚和可惜等等為她而感到傷心難過的表情之後,謝莫又開始說道:“不過這個體質也算是有點好處,就是我雖然不知道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每天早上都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境界的跨越,實在是一件值得開心和興奮的事情。”她微微笑着,臉上的表情十分真誠,不像是在說謊。
陳白和林葬天聽完了女子說的事情之後,只感到世界之大,果真是無奇不有,即使是像謝莫這樣只能夠記住一天的事情的人,也可以修道爭高,去求一個長生。
林葬天聽完謝莫的話之後,對她說道:“那你可得好好地修鍊啊,說不定不久以後的某一天,隨着你的境界提升,會突然想起來以前的事情也說不定哦。”
“真的嗎?!”陳白和謝莫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道,而陳白激動的樣子看上去似乎比謝莫本人還要興奮似的,恨不得把自己的那張臉逼近到林葬天的面前。
“真的。”林葬天點點頭。他確實沒有在開玩笑,事實上,他也曾經聽說過世上會存在着像謝莫這樣的人存在,因為他們的體質特殊,所以到了修行的某個階段之後,他們絕大多數的人都會產生一種獨特的變化,那就是像謝莫一樣,只記得自己一天的時光,而到了第二天的時候,昨天發生的事情便已經全部都忘掉了,也就是說,他們這些人只能夠記住一天的時間裏面發生的事情,到了新的一天,他們關於昨天的記憶會自動清空,然後醒來之後才會發現可能距離自己的“昨天”竟然已經過去了好多年,幾十幾百年的都有。不過這些人當中,很多人都是因為自己修行到了某個境界之後,他們的體質會自動給他們開個“便利之門”,讓他們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修行,然後改變自己只能夠記住一天的時間的命運。
謝莫驚喜地看着林葬天,然後十分感激地對林葬天說道:“感謝你告訴我這個天大的好消息,這下我就不害怕了,到時候我一定要把這件事寫在我的胳膊上,不,就現在吧!”說著,謝莫當機立斷,直接將自己衣袖裏面的筆那麼出來,然後放在嘴邊也顧不上那麼多了,拿舌頭舔了舔,隨後便在自己手臂上的空白處記錄下來,等到明天的時候,只要自己看自己的手臂的話,便能夠知道這個令人振奮的消息,甚至她都想要將這個消息寫在自己住的地方的牆面上,那麼一放,不就到處都是肉眼可見的“希望”了嗎?
陳白和林葬天看着謝莫如此乾脆地在她自己的手臂上開始寫下那些文字,眼神中都有些欣慰。
謝莫寫完之後,衝著林葬天和陳白兩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沉聲道:“謝謝二位,今天真是我這一天以來最開心的時候了,沒想到居然還能夠知道這個好消息!”
林葬天和陳白馬上側過身子,經受不住她這樣的大禮,然後陳白把她扶起來,說道:“吃飯了嗎?”
謝莫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後說道:“還……還沒。”她的語氣越來越微弱了,臉頰上都是紅色的,似乎
是非常不好意思。
“走!咱們剛好一起進去吃飯!反正有人請客。”陳白順勢就拉起了謝莫的手臂,後者一陣錯愕,來不及拒絕,就已經被陳白拉着走進了餐館裏面。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裏來的這份自來熟的性子,和之前和林葬天帶在一起的時候明明唯唯諾諾的,現在遇到了謝莫,怎麼又像是忽然變了個人?林葬天想道。
不過這其實也是林葬天想要做的,所以他也覺得其實沒什麼所謂。
他看着走在自己前面渾身散發著光彩的兩位女子,她們的身影落在餐館裏喧鬧的人之中,彷彿兩道黑夜中的燭火一般,迅速地將周圍的一切渾濁全部都掃清了。
見此,林葬天也不禁露出了一抹笑。
其實有的時候看到這樣擁有着旺盛的生命力的人的時候,也會帶給林葬天許多的力量,就像是他也曾經參與過她們那樣一點也不被拘束的生命光彩之中。
真好啊。
懷抱着這樣的心情,林葬天於是緩緩地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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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
一襲白衣,面容清冷的龍月心站在那片白茫茫的大雪之中,她閉着眼睛,整個人的心神全然沉浸在這方天地之間。
身為帝國的公主,她自幼天賦極高,天生就是冰元素之體,凡是修道之人都知道這樣的天賦若是得到了好的功法之後,未來的修道的成就究竟會有多高,而她修行的還是天下最頂級的冰元素功法——寒凝訣。
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她的未來絕對不可限量,甚至就是連那個很久沒有人到達的神域,說不定都有機會去試一試,尤其是現在又是處於這個黃金時代,天底下的靈氣井噴似的爆發出來,凡是修道之人,都如虎添翼,即使是那些沉默了許多年的“老骨頭”,都選擇出來繼續修鍊了,而不是一直在所謂的閉關當中,其實他們所說的閉關,只不過是在沉睡之中而已,把自己禁錮了,修為靜止不前,只能夠輕鬆地度過漫長的歲月罷了,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所謂的大道實在是遙不可及,所以只能夠等到一個好的時代,比如現在這個天底下靈氣充足的黃金年代,以找尋到機會試一試自己是否還能夠有機會躋身到神域當中去。
龍月心的目標,也是那神域。
在她的周圍,寒氣幾乎可以將任何出現在這裏的對她有敵意的人給殺死,同境界之中,她基本上很難找到對手了。這不是她自己太過自大了,而是因為她的師父是學院裏的那位,向來不以真面目示人,但是卻把冰元素功法研究到了極致,修行到了極致,所謂的極致,即使世人都難以想像到的那種極致,甚至以前都有傳言,說是她若是肯的話,全力而出的一擊,不光能夠凝固住空間,甚至還能夠凍結時間!
此刻漫天的平靜的風雪之中,遙遠的天際,突然傳來了一聲空靈的聲音:
“可以停下來了,你的母親來看你了。”
龍月心聞言,馬上睜開了眼睛,隨着她的眼睛睜開,那雙好似冰塊一般的眸子也冒出來了一陣寒氣,四周也瞬間就瀰漫出了一層濃重的寒氣,白蒙蒙的,和霧一樣。
從那之中,一個倩影隱約露出,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個白色的造型精緻的鐲子。這個鐲子似乎對她有什麼特殊的意義似的,龍月心總是見她戴在手上,但是卻從未聽到她提起有關於那枚手鐲的事情,仔細想想這似乎也並不是那麼難以理解的一件事情,畢竟連她的事情,龍月心也只是道聽途說而來的,並不知道有關於她的事情,只是每天和她待在凜,風雪中,只學會了修鍊和修心這兩件事,同時也認識到了二者皆不可輕易放下其中任何一方。
她緩緩地走向師父那裏,在白色的霜寒之氣之下,一扇巨大的門浮現在前面那位渾身都籠罩在一層迷境之中的女子背後,高大巍峨,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高山一樣,呈現出與這方天地完全不同的顏色,是灰白的,像是某種曾經見到過的鳥蛋的顏色,在這個白色的世界裏面顯得有些突兀。
當龍月心來到大門前的時候,她的師父已經沒了蹤影。
她早已習慣了她的師父這樣來去不定了,有時候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身後,給自己指點迷津,有時候在交代完一些事情之後,又會忽然消失不見。年少的時候,她曾經覺得自己可能在這個地方真的待不了多久就會覺得厭煩,後來她自己才慢慢地發現了自己是喜歡修鍊的,不止是為了去到神域,來讓自己的生命成為不朽的存在,以此蔭澤後代子孫,更是因為她是真的喜歡修鍊這件事情,尤其是當她發現了自己喜歡的老師,居然就是那位創造出這樣足以傳世的功法的人之後,就更是熱愛上了這件事情。
龍月心早已習慣了自己去應付這些事情,然後走到門邊,伸出一張白雪般的手掌,將面前的大門輕輕推開。
所謂的母親來找她了,實際上是需要她通過這扇大門去尋找母親,因為凜這個地方,一般人是無法輕易在其中待上很久的,所以若是想要找龍月心的話,還需要讓她通過這扇空間之門前往帝都那邊,到達她的母親身邊。
大門緩緩打開,龍月心的面前吹過一道白光,隨即將她的整個身體都囊括於其中,一眨眼的時間便連帶着那扇大門也消失了。
當她走出來的時候,她的身後於是漸漸地浮現出了方才在凜中的那扇大門,在皇宮裏面,這扇大門多是用於皇室成員的重要出行的工具,通過這扇大門,凡是去過的地方,若是取得了那個地方的空間管理者的同意,便可以在之後自由地往來於兩個地方了。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身披一件仙氣裊裊的薄紗,就站在龍月心的面前,臉上笑容和煦而溫暖,叫了聲女兒之後,伸出雙手來,準備牽起龍月心的手,但是卻被龍月心巧妙地避開了。
龍月心的母親愣了一下,雙手停留在半空中。
然後龍月心似乎也是察覺到這樣不太對,馬上便解釋道:“我剛從凜那裏出來,身上冰,您受不住的。”
聞言,龍月心的母親,帝國的皇后——楊月,雙手有些無措,然後很快就收了回去,微笑着對龍月心說道:“歡迎回來。”
“嗯。”龍月心點了點頭。她見到母親這樣欲言又止的神色,好像隱約間猜到是什麼了,然後便問道:“這次叫我回來,可有要事?”
“我難道就不能是想自己的寶貝女兒了嘛?”楊月容顏如當年一樣,沒有多大的變化,從龍月心有記憶開始,楊月便已經長這個樣子了,卻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她的容貌依舊如此,歲月似乎十分厚待她的容顏,讓她甚至都沒有體會到衰老的滋味。她此時的神情,和小的時候龍月心見到的她的模樣簡直一模一樣。
見龍月心沒有搭話,只是認真地看着自己的眼睛,楊月的眼神便開始有些閃躲了,她於是只好無奈地說出找龍月心的真相,搖搖頭嘆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從你小的時候就是,只要在你面前沒有說出來實話的話,你就會發現,這樣想想也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孩子可以看得出來母親的謊言,母親卻怎麼也看不出來自己的寶貝女兒的嘴裏面說出來的話到底是實話還是假話。”
龍月心微微低下頭,眼神寂然。
楊月見此,只好說道:“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喜不喜歡那個林葬天?”
“嗯?”龍月心抬起頭來,目光和楊月的眼神對上了。然後她又立馬移開,過了一會,又直視着楊月的眼睛,眼神認真地說道:“不喜歡。”
楊月聞言,頓時便輕鬆很多了,然後她像是終於放心了似的,與龍月心說道:“不喜歡就好啊,我還擔心你對林家的那個孩子有感情,若是讓你們的婚約作廢的話,是不是太過殘忍了一些,這下可以說是沒有後顧之憂了。”
“那個……”龍月心張了張嘴,然後問道:“這……是父親讓你問我的嗎?他已經決定好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楊月的錯覺,似乎龍月心的話突然多了起來,然後她點了點頭,說道:“確實如此,因為林家那個孩子已經將退婚書送到了你父親面前,之前為了不讓消息泄露出去,所以你父親就把那封信給封存起來了,按住消息沒有發出去昭告天下,現在既然你也不在意的話,那就沒什麼後顧之憂了。”楊月輕鬆道,神情間都有些如釋重負的樣子。
“為什麼突然這麼爽快就答應了?”龍月心問道。
楊月搖搖頭,也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還是不高興,然後輕聲說道:“林家那個孩子在雪原厄斯立下的軍功實在是太多了,而且是林家黑騎駐守雪原厄斯那邊這麼多年頭一次取得這麼大的進步,接連拿下了兩座城池,而且還解決了令帝國都覺得頭疼的魔教的城主,所以你父親沒法輕易拒絕,現在這個樣子,好像一眨眼就好像是回到了你們還沒出現在世上的那個時代,林家已經到了沒法封賞的地步了,除了答應他們的要求,皇室又還能夠做什麼呢?手也不夠長,伸不到西北去,唉……”
龍月心在楊月說出第一句話之後就變得愈發沉默起來了,當聽完她的話之後,她才點點頭,之後的事情,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一樣,龍月心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裏面都是混沌的,在這裏的每一刻都比凜要漫長得多。
在跨過一道門檻之後,這位許久不見的母女終於見到了那位坐在不遠處的那個男人,帝國權力之最——龍九燭。
男人背對着她們,然後緩緩地轉過身來。
龍月心低下頭,說了聲父親,眼神黯淡。
還是和以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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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大洲。
在林葬天和陳白離開之後,那位只能記住這一天的事情的女子——謝莫,將林葬天和陳白他們兩個人的名字也寫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想要記住這兩個人。
不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