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用死亡來發掘出死亡
石頭城。
自從美杜莎死了的消息傳遍城池上下之後,街道上的人明顯多了起來,大家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是那麼在意。雖然大家嘴上不說,但是誰都能看到對方眼睛裏面的喜悅和輕鬆。美杜莎在的時候,人們活得都很小心,戰戰兢兢的,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被拉去做成了那些石頭人。曾經在石頭城當中還有一個比較出名的說法,意思是說那些被抓走的人,都變成了石頭,然後他們就那樣被打碎了之後,隨意丟棄在外面,然後再被城裏面製作房屋等建築或是別的東西的人當作材料給撿了回來,所以有一陣子大家看到自己手上的石筷子,也會不由得發怔,覺得那上面沾染的,是另一個人的性命所在,連吃飯都不由得帶上了血腥的氣味。
人們在美杜莎的高壓之下,個個都活得很憋屈,而且自從石頭城的人走得差不多了之後,石頭城就開始限制石頭城的居民們離開石頭城了,雖然這樣看上去有些過於不講道理,但是誰又能去和她講道理呢?如果沒有足夠強大的實力,那麼所謂的勇敢和勇氣,也不過是愚昧的表現罷了。在好不容易經過了一段漫長的煎熬時間之後,終於讓石頭城的居民們等來了這個大快人心的好消息,所以大家其實雖然知道這樣不太對,但還是在心裏暗自地感謝着那個來自帝國的年輕人,也就是林葬天。當敵人都是一個的時候,那時候所謂的立場也就化為了一道虛無的屏障,凡是想要看見之人,便能看見,如若是不想要看見之人,那麼也就不會在意那道屏障,視若無物即可。所以當時林葬天離開石頭城的時候,雖然都看到那些石頭城的將士們在阻攔,但是其實大部分的石頭城的人都在想的是,讓那位做了正義之事的年輕人離開吧,他沒有做錯什麼。你們這些平日裏只會欺壓百姓,關鍵時刻卻找不到人影的石頭城的將士們,又怎麼敢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去指責一位行了好事的“善人”呢?
有時候人們的心靈是十分強大的,而且最好是自私的,因為那樣的話,即使是發生了像是美杜莎這樣的事情,他們也只會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考慮,而不是像那些士兵們一樣,因為某種不得不履行的使命,而要去做那些違背自己本心的事情。所以這一點,也是林葬天之前所考慮過的一點,那就是日後若是真的有一天成功把魔殿攻破,使得整個雪原厄斯都歸納進帝國的版圖裏面的話,那個時候,教化雪原厄斯的民眾,或許會成為一件難事,但是又轉念一想他們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那麼帝國的軍隊到來,統領管轄他們,給予他們比之前更好更舒適的生活的話,那麼他們的心的歸屬,是不是也就很容易被納入帝國當中了?與帝國不同的是,雪原厄斯的每塊地方,都顯得太過分散了,而且善於管理當地的城主並不是很多,畢竟在這個以實力為王的地方,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在修道和治理這兩個方面同時都做得很好的,他們但凡只完成了其中一項,那麼另外一項,也就做不到很好了,而且在他們看來,與其花費心思去想怎麼治理城池,當好一個城主,還不如多花點時間修鍊,好在日後的某一天可以成功進入魔殿,靠近了魔殿,靠近了教主,也就有機會成為下一任魔教教主了。這也是每一位城主所最想要完成的事情。
古月穿行在人群之中,他這次進來,可是靠着“千面佛”的本事,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得以進來的,此刻他正以一個中年男子的容貌示人,臉上比較古板,看上去像是個不會動腦筋的普通人,平日裏毛糙慣了,所以才到中年,身上的皮膚早就已經粗糙得不能看了,就好像是那些沒人要的木材似的,廢棄了之後被隨意丟在地上。古月覺得這樣的偽裝既平凡,還不至於露餡,所以進來之後,心情便放鬆了不少。他這次來,是為了調查石頭城二把手,廖笛的事情的,但是進來之後,發現這石頭城中的人好像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名字,所以他在提過一嘴之後,便不再詢問了,免得惹人懷疑。比起廖笛,更讓古月感到疑惑的是石頭城如今的運作方式,比起之前聽聞的石頭城的模樣,現在的石頭城,要顯得更加井井有條一些,沒有那麼多壓迫和死板的規矩,人們臉上的笑容感覺都更多了一些,就像是在過節一樣,街上也都很熱鬧,人們歡聲笑語的,完全不在意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以及自己正面臨著什麼樣的情況。
對於魔教而言,這些百姓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他們除了關鍵時刻充當“盾牌”一樣的存在,好像就再無什麼作用了,最關鍵的,還是要數那些可以修鍊的,以及有能力當上城主的人。這和魔教一直以來的選拔城主和人才的方式有着很大的關係,雖然不能說有多好吧,但起碼它確實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比如說在魔教的城主的整體實力上面,他們一個比一個能打,而且越是靠近魔殿的,實力就越強,這些城主分佈在雪原厄斯的各個區域,就好像是一個半圓似的,將魔殿給圍在了裏面,充當了一個守護的作用,但其實誰都知道,那位坐在魔殿最高位置上面的人,也就是魔教的教主,實力早已深不可測,對於大多數的城主而言,但凡是親眼見過教主的人,無一不選擇臣服於他的實力和那股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威嚴。這一點,倒是很多雪原厄斯的人們所不知道的事情,但是他們卻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魔教教主,是整個雪原厄斯最強的人。
古月找了個餐館坐下,他看着街上的行人來來往往,感覺到石頭城的正常運轉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這樣來看,那位石頭城的二把手確實是存在的,只不過他現在到底在哪裏就是個未知數了。若不是有他這樣的存在的話,想必石頭城也很難做到如今這樣,正常地運轉的吧?說不定早就亂了。如今魔教那邊還沒有安排新任城主過來,也就是說,現在的石頭城處於一個無主的狀態,那麼,若是這個時候,那位石頭城的二把手廖笛跳了出來,獨自攬起大任,做出點成績讓魔殿那邊看到了的話,說不定下一任石頭城的城主人選,就是他了。但是在古月看來,雖然他也只是聽林葬天說起過一點,但是他總覺得這位石頭城的二把手廖笛,或許最終的目的並非是簡單的一個石頭城的城主,而是魔殿呢?
街上行人熙攘,古月看着人們經過,心情卻逐漸沉浸下去。因為過去發生的一些事情,導致古月對於魔教之人一直存在着某種深刻的恨意,勢必要將他們全部誅殺殆盡才能了卻他心中的那份滔天恨意。他因為這樣的恨意而變得更加強大了,但是同時帶來的,也是某種程度上的極端。因為那股恨意實在是過於強大了,以至於林葬天都能看出來古月在面對那些魔教的身份的人,體內所狂躁不安的那股殺意,他對魔教是真的恨之入骨了,所以每次見到那些魔教的人的時候,他都會忍不住想要拔刀,然後斬向對方的頭顱,如果是他們的話,那麼鮮血淋漓一些,再殘忍一些,也是可以的吧?古月時常這麼想。
就連在落雪城的時候,其實古月之所以一直不出現在大家的面前,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離長歌和墨音她們兩個人的身份,因為知道她們就是魔教的人,而她們又在為林葬天做事,所以古月一直在剋制自己內心的想法,那些想要將她們除之而後快的想法總是在他的腦海中浮現,即使是在睡夢中的時候,他也會不自覺地想要拿起來自己的那兩把刀,想要將它們同樣地砍向某處,不然的話,他晚上是難以睡着的。因為他的殺意實在是太強烈了,所以就連林葬天都看出了他的不對勁,所以有一次還專門找古月聊了一下。還記得當時古月只是站在那裏聽着,林葬天不論說什麼,他也只是點頭而已,並沒有往心裏去,林葬天也是看出來了自己說話其實並不管用,因為對於古月而言,當初之所以選擇來到林家,來到雪原厄斯,主要就是為了斬殺魔教之人,所以他才會不遠萬里,千里迢迢地趕來雪原厄斯,他的目的不是為了家國之類的大的目標,也沒有多麼高尚宏偉,他從始至終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彌補小的時候所見到的那些畫面,那些血肉橫飛的場面,去報仇,為自己,也是為他那個死去的妹妹。
魔教對他造成了多少的傷害,他就要千百倍地悉數奉還回去,不然的話,他真的會被自己每晚腦海中的聲音給逼瘋的,到了雪原厄斯之後,他也終於找到了機會,可以斬殺魔教之人,可是這些對他來說,還是不夠過癮,尤其是後來沒什麼仗可打了之後,就更是如此了。所以這回林葬天讓他到石頭城來做任務,同樣也是給他一個喘息的機會,讓他可以暫時離開落雪城,離開那些讓他殺心四起的人們,也就是離長歌和墨音她們,目的就是為了給古月一個讓自己喘息的機會,同時也是給他一個機會,讓他可以去石頭城處理一下自己就快要噴發出來的殺意,不然的話,林葬天真的怕他再在落雪城待下去的話,人真的會出問題。
古月也是清楚林葬天的想法,所以這個機會對他而言,實際上是千載難逢的一次機會,可以讓他以潛入的身份進行調查,至於過程當中死去幾個魔教的人,只要不影響任務的話,那麼想必林葬天也不會在意的。因為兒時的原因,所以古月對於魔教之人的氣息格外敏感,即使是隔了一整條街,只要那個人還活着,那麼古月就能夠感知到他的存在和具體的方位,這樣的能力是他在成長的過程當中慢慢培養出來的,其實很難,但是對於他而言,卻好像吃飯喝水一樣的簡單,沒有什麼難度。
老闆端上來了飯菜,古月點點頭,冷冷地看了老闆一眼,對於古月來說,其實相比較魔教之人讓他產生的殺意,進行林葬天的這個任務還有一個最讓他難受的一點就是,他必須得面對雪原厄斯的人,雖然知道他們大多數人和魔教並沒有直接的聯繫,但是一想到他們是在魔教的管轄之下的時候,古月就會不由自主地將他們和魔教的人劃分到一個陣營中去,所以對於他們,古月也是保持着一種冷漠的排斥態度的,雖然並沒有像是對待魔教之人那樣的殺意,但也好不到哪裏去,頂多聽林葬天的,不濫殺無辜就行了。某種程度上來說,林葬天的這句話對他而言,更像是一劑良藥,也是某種束縛,讓他這頭被恨意所左右的困獸不至於變得徹底瘋狂,以至於失去自我,忘記了自己究竟是誰。
林葬天為古月做的事情,古月都看在眼裏,只是他一直都沒有說罷了,不過他還是能分清別人對他好還是不好的,林葬天已經仁至義盡了,做得不能再好了,像他這樣沒有家的喪家犬,又還能有什麼奢求呢?反正龍湖國現在早已復國無望,他也不想要當那個人上人,所以還不如就讓他安靜地待在雪原厄斯這邊,既能報仇,還能壓抑自己內心的野獸,一舉兩得,何樂不為呢?
餐館裏面很小,只是沒有到人挨人的程度罷了,不過總體來說還是挺擠人的。古月本來想着這裏客人少,乾脆就在這吃飯吧,可是沒想到,他才坐下沒多久,這個小小的餐館裏面的客人頓時就滿了,就好像是因為古月起了個頭,然後剩下的人便蜂擁而入了似的。這讓本就反感雪原厄斯的人的他,頓時把手臂從腿上拿了下來,為了不碰到別人,所以自己都幾乎蜷縮了起來,將手放在了桌子上,默默地吃着飯,儘可能地吃快一點,免得又被人碰到了,到時候說不定還會忍不住出手。古月皺了皺眉,將手貼在他衣袖的裏面,在那裏面,貼着他隨身攜帶着的兩把刀,若是發生了什麼事,他估計會立即出手,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偷偷溜走。不過為了避免任務還沒怎麼開始就失敗了,所以古月一直在回想林葬天對他說過的話,在剋制着自己的殺意,不過,他看了眼身旁那個肥膩的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氣,心想若是他再將自己的身子擠到他的手臂上,他就要離開這裏了。
一頓飯吃得古月心情十分的複雜,不過他也總算是吃完了,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店裏兩個人的對話頓時引起了古月的注意和好奇心,於是他也就耐着性子又重新坐了下來,準備聽一下他們兩個人的對話。雖然店裏人擠人的,話都混合在了一起,但是古月卻能夠憑着這些混在一起的話當中,很輕易地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信息,比如說,坐在自己身後的斜角處的兩個人。古月在喝茶水的時候,悄悄地側過臉,往那邊看了一下,那邊坐着兩個年輕人,穿着一身黑,瞧着像是混跡在人群裏面的兩個裝模做樣的烏鴉,雖然他們看上去穿得和常人一樣,但是他們兩個人的坐姿和說話的語氣,卻讓古月察覺到了一絲異樣。若是他沒有猜錯的話,那兩個人,應該是石頭城中的士兵,古月聞了聞他們身上傳來的味道,然後眉頭皺了皺,眼眸底部露出一絲殺意。是魔教的味道!他感到自己的嘴巴有些干,喉嚨也有些乾燥,比起憤怒,他現在更多的是一種興奮,但是他將這股情緒隱藏得極好,隨着他緩緩轉過頭去,他方才透露出來的一絲殺氣,也被他盡數收了回去。
此刻在外人的眼裏,古月只不過是一個正在喝茶歇息的,被生活摧殘得不像話的中年男子罷了,一副古井無波的臉龐,不知道在哪曬得黝黑的皮膚,粗糙得和樹皮一樣的雙手,這些他身上的種種特徵,都在訴說著他的苦難和不易,所以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人,除非是修為高深且願意花費時間去端詳這麼一位普通人,否則根本不會對他產生懷疑,更別提認為他是林葬天派來的潛伏者了。
古月放下茶水,臉上露出一抹難色。這個茶水被老闆煮的有點難喝了,淺淺地喝一口還行,若是像古月這樣不習慣石頭城的食物的人喝下那麼多,估計早就吐了,古月還是比較強悍的。他就這麼安靜地待着,靜靜地喝着茶,聽着後面那兩人的聊天,看能不能找到一些關鍵的信息。
只聽見那兩人說道:
“喂喂喂,吃慢點,你吃那麼快等會就回去得早,一天還長着
呢……”一個人見坐在自己對面那人吃得飛快,感覺他三下五除二就要將這一桌子的飯菜都給霍霍完了,於是趕緊敲了敲筷子,說道。
“你就不怕被那位發現,然後怪罪下來嗎?”那人抬起頭來,嘴裏塞得滿滿的飯菜,含糊不清地說道。
“這有什麼好怕的,他又不是真正的城主,不過是個臨時管事的,還真能把我們怎麼著?”他對面那人沒好氣地說道。他還真的不怕那位廖笛,不過是個二把手,有什麼好神氣的,平日裏也沒見他放什麼屁,結果現在美杜莎大人一死,自己就開始跳出來蹦躂了,誰不知道他到底安的什麼心思啊?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那人還在吃着,生怕有了這頓沒下頓了,餓死鬼投胎似的,吃個沒完。他膽子比較小,對於強權一貫是很懼怕的,而他對面那人,卻又是個極其不在乎那些的人,和他相比起來,兩個人倒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不過能夠成為朋友,也多虧了他們兩人的這股截然不同的勁兒,總是能打到對方的心坎里去。
“呸呸呸!再別烏鴉嘴,咱們這回出來放風,主要就是來放鬆來了,不要想那麼多,你整天想着為石頭城做些什麼,但是誰又能念着你的好?你上次不小心犯個錯,不還是把你罵了個狗血淋頭?況且你還是第一次做那個事情,犯個錯誤在所難免,居然就因為那麼一件小事,就要責罰你,我真是看不下去……”那人生氣地為他打抱不平道,就像是自己的事情那樣生氣。
“好了好了,彆氣了,不就是罰我嗎,這不算什麼大事,我都習慣了。”那人笑呵呵地安慰道。對他而言,能活過每一天,吃飽喝足,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願望和幸福了。
“就是因為你習慣了才不對啊,哪有人要習慣這些事情的?”那人幾乎要拍桌子了,說道。他恨鐵不成鋼似地看着面前這人,後者一副天生就是容易被欺負的模樣,此刻看着他,還在嘿嘿地憨厚笑着,完全不以為意似的。
“算了,都過去了,”那人笑了下,揮揮手道:“等到我賺夠了錢,就去開一家飯館,就和咱們今天來的這家一樣,到時候咱們倆合夥,五五分成,怎麼樣?”
那人聽了,不禁氣笑道:“咋的?你還想和別人搶生意了?”
“沒有的事,”那人擺擺手說道:“我就是想着以後老了也能有點事情干,比如說坐在小院子裏面喝喝涼茶,咱們如果活到那個時候了,身子骨如果還硬朗的話,還能整點小酒喝一喝……你覺得咋樣?”
“你的妄想真是越來越嚴重了,”那人無奈道,“不過還是挺有搞頭的,等之後咱們攢一攢錢,到時候我再跟你聊,別到時候你跟我說你忘了啊。”
“不會的。”那人笑道。
“對了,你聽說最近鳴鳳城和未央城那邊的事情了沒有?”那人忽然轉移話題道。
“聽說了,怎麼啦?”那人問道。最近鳴鳳城和未央城那邊時常會有兵力集結的情況,也不知道他們是想要做些什麼,既不像是要吞併石頭城,也不像是真的要出戰,意味不明。
“他們已經在集結兵力了,看樣子是要有大動作了,我感覺是要去打落雪城了,這回事情鬧得那麼大,估計魔殿那邊早就知道了,現在就是看我們這幾個離着落雪城最近的幾座城池到底會怎麼做的時候了,若是做得好了,還會得到教主的讚賞,但是沒有讓教主滿意的話,估計咱們石頭城就直接被抹平了,連石頭城都會不復存在,就像是之前城裏的那個巨石堡壘一樣,一下子就被推平了。”那人說道。
“唉……沒辦法的事情,誰想打仗呢?不過是那個林葬天非要過來挑起戰爭,咱們不得不精銳盡出罷了。”那人嘆道。
古月聞言,忽然握緊了雙拳,眼眸中露出一抹瘮人的寒芒。
可惡的魔教,居然這麼宣傳美杜莎的死因,挑起戰爭?你們魔教怕不是早就在帝國裏面安排了不知道多少眼線和手腳,動不動就要搞事,為的就是天下不太平,好讓你自己漁翁得利罷了,居然惡人先告狀,說是我們挑起了戰爭,真是不要臉!
古月被他們對於帝國與魔教之間偏頗的說法而感到一陣心煩,氣得太陽穴都在突突地跳。
他轉頭看了眼那兩個人,心底被按下去的殺意,頓時又被激發了出來,看着他們兩個人的嘴動來動去,古月此刻的耳朵裏面已經聽不到別的聲音了,就彷彿是被他們兩個吸引了似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他們兩個,只等到他的心裏的怒氣稍微平復了一些,他方才聽到他們兩個人的對話:
“咱們是不是該回去訓練了,最近訓練的強度增加了不少,咱們若是這麼懈怠下去的話,說不定回去就跟不上他們的訓練節奏,就只能繼續加練了,而且還很有可能被懲罰。”那人思考了一番后說道。此刻他已經不再吃了,因為桌子上的盤子裏面都是空的了。
“好吧好吧,我算是服了你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居然那麼多事,早知道就不出來了。”那人沒好氣地說道。一邊喊老闆收錢,一邊把錢放到桌子上,然後站起身來,倦怠地打了個哈欠,指了指那人,說道:“走了走了,怎麼我都起來了,你還在那裏坐着?快起來!你不是想回去嗎?咱們這就走!”
“好的,等我喝口水!”那人趕緊也站起身來,拿起杯子來喝了口水。
那人見他喝水,覺得自己也有點口渴,於是也跟着喝了口水,途中兩人相視一笑,也算是忘記了剛才發生過的事情了。
古月坐在遠處,看着他們兩人從自己的身邊經過,下意識地咬了咬牙,然後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待他們走遠了一些,才起身離開飯館,然後自然地混入到人群當中,十分不起眼的遠遠地跟在他們後面,準備跟着他們去到石頭城士兵的所在之處,說不定還能見到那位廖笛。
古月在途中又變換了幾次面容,一直到見到他們走出城外,才稍稍停了下來,然後看着他們沒過一會又走了回來,眉頭皺了皺,不知道他們兩個葫蘆裏面賣的到底是什麼葯。
過了一會,見他們走近了之後,古月才從他們的談話當中得知,他們是找借口偷偷出來的,說是要出城一趟,結果沒想到是去城裏面玩去了,然後本着做戲得做全套的原則,他們兩個就又出城了一趟,古月也是覺得有些費解,不過以他們兩個人的對話當中,大致判斷出這兩個人都不是很聰明的樣子,頂多算是有點心機,所以也就理解了他們這樣的多此一舉的做法。
看着他們走向城中的某處森林,古月也就放慢了腳步,慢慢地跟在他們兩個人的後面,時不時地隱匿在大樹的後面。古月背靠在大樹上,感覺這些樹雖然感覺像是石頭做的,但是總有一股焦糊的味道,就像是被雷電擊打過似的。古月不禁捂住了鼻子,對於這樣的味道,他還是比較敏感的,能不聞還是不聞。
過了一會,見他們走遠了,古月便迅速跟上,生怕一個沒注意,就讓他們從自己的眼皮底下溜走了。
那兩個人有說有笑的來到了一個空地上,然後兩個人迅速停下腳步,互相給對方整理了一下儀容,然後走到空地上,在某處踩了一下,然後古月便看到那個空地中央,突然裂開了一道縫隙,然後不一會,那道縫隙就變得非常巨大,像是打開了一扇通往地下的大門似的,瞧着黝黑又深邃,好像一個巨大的深淵。
古月見那兩個人走了下去,然後身形逐漸隱沒在那團黑暗之中,最後那道門也關上了,地上沒有留下絲毫痕迹,真是乾脆利落。
想必那個地方,就是林葬天說的,石頭城士兵們一直以來藏匿的地方了吧……他心想。
古月靠近了那片空地,然後轉頭看向旁邊,在不遠處,還有一處空地,在林葬天來之前,那裏還有着一個巨石堡壘作為美杜莎的宮殿,但是現在已經是夷為平地了,天知道林葬天是如何做到的,就連古月聽別人說起時都覺得一陣的不可思議,怪不得有那麼多的殺手都被魔教慫恿着要來落雪城將林葬天的腦袋砍了帶回去領賞呢?看來他確實是讓魔教起了不得不出手的決心了吧……
想必這次的鳴鳳城和未央城的出兵,也是在他的計劃之內,包括自己來到石頭城執行任務,都在那人的計劃裏面。有時候他真的在想,林葬天的那個腦子裏面到底是怎麼長得,怎麼“棋盤”和“棋子”都那麼大呢?
真是下了好大的一筆棋啊……古月不禁有些感慨地想道。
他默默地收回視線,然後抬起腿,往之前他們踩過的地方看了看,想着他們之前那副詭異的動作,然後心念微動,又按照着某種節奏踩了幾下,然後過了一會,面前的這個地面,就開始緩緩地打開了一道縫隙,裏面的風從中湧出,於是通往地下的大門就這麼打開了。
古月站在這個“深淵”邊緣,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沿着面前的黑色石階開始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去,心情突然有些莫名的忐忑。
這樣的潛入,還是他第一次做。
這樣的不安與興奮交織在一起的心情,也是第一次。
好了,來吧!他在內心大聲喊道。
黑暗越來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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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世界。
即石頭城底下的世界。
一處暗藏在地底下的,屬於石頭城的不為人所知的秘密地點。
血腥與殘酷,殺戮與掠奪。
黑暗的空間裏面,空氣陰冷潮濕,所有石頭城的將士們都聚集在此處訓練和生活,這是屬於他們的一個自由天地,在拋棄了外界的紛擾之後,這個地下世界,就再也不需要他們去過多地在意外面了。
古月走進來的時候,剛好碰見最中央的那處平台之上,有好幾個人在互相打鬥,赤手空拳,沒有用上武器,臉上的狠厲之色倒是完全和外面巡邏的那些士兵們不一樣,簡直就是兩個極端,如果說這裏面的人好比是野獸的話,那麼外面的那些士兵,就好比是家養的小花貓,溫馴乖巧極了。
這應該是石頭城的地下訓練場吧?
古月看着那處高台之上的打鬥,轉了個身,隱沒在人群之中。看着台上的人們打得頭破血流,底下的人也在不停地叫好。在聽了一圈之後,古月這才明白過來,他們並不是在演武,而是因為這些人都是犯了錯的將士們,讓他們到檯子上面打鬥,也不是鬧着玩的,是真的讓他們互相打鬥,看誰能夠活下來,活下來的那個人如果表現得好的話,那麼他所犯的錯就一筆勾銷,而且說不定還能獎勵一些東西給他。總之,此時正在上演着的,就是一場有罪之人的殊死搏鬥,活下來的就能免罪。
這裏人擠人,周圍的氣味讓古月很是難受,不光如此,這其中大部分都是魔教之人的氣味,他光是鼻子聞一下,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拿出衣袖裏面的那兩把刀,想要殺了附近的魔教之人,那些血腥氣味讓他的眼神愈發寒冷。
“砰!”一聲巨響,將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古月抬頭望去,只見高台之上,一個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將一個奄奄一息的孩子踩在自己的腳下,那個孩子不知道犯了什麼罪,居然能和這個比他高出那麼多的人打得有來有往的,如果那個被踩在腳下的孩子再長大幾歲,說不定此刻躺倒在地的人就是現在那個囂張的男人了。他的上半身肌肉緊實,但是卻被那個小孩弄出了不少血痕,每一擊都是算準了的,而且追求一個一擊斃命,若不是力量實在是太微小的緣故,說不定那個男人早就倒下了。
古月正準備離開這附近,去尋找廖笛的蹤跡,但是卻被一個人的聲音給徹底整火了,他強忍着憤怒,轉頭看向檯子上的那個男人,只見他腳踩在那個孩子的頭上,滿臉是血,一邊擰着腳,像是要把那個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孩子給踩到檯子裏面似的,一邊不屑地說道:“我就我就說了怎麼了?你的妹妹之所以死不就是因為你這個哥哥太廢物了嗎?哈哈哈……”
“你這個畜生……”地上的那個男孩臉被他踩到一塊去,面目模糊,嘴裏還喃喃地說著話。
“哼!滾下去吧,沒用的東西!”那個男人似乎也是覺得有些厭倦了,直接一腳踩在男孩的肚子上,將其從高高的檯子上踢下來。
那個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男孩重重地跌落到地上,人群頓時散開,留出了一塊空地,男孩的臉上都是血,生死未知。
人們很快便將男孩忽視了,繼續看着檯子上的腥風血雨,畢竟像這樣的場面,幾乎天天都會有,若是每一個人落下來都得讓他們全部聚過去照料的話,那還叫生死自負嗎?所以男孩掉落下來才沒多久,人們便又聚集了過去,像是一圈黑色的螞蟻似的,聚集到了看台周圍,至於那個男孩,則是被人們自動給忽略掉了。
古月看了看周圍,眼神盯着地上的那個男孩,看得出來,他是魔教的人,而且身上還有着魔教的氣息,但是……古月不禁想到了剛才那個男人對他說的話,這讓古月不禁想起了自己,不由得就將自己代入到了其中,頓時心情有些沉鬱,然後他穿過擁擠的人群,緩緩走向那個奄奄一息的男孩,若是就這麼放着不管的話,他還沒死,就早已經被這些人的腳給踩死了。
於是古月猶豫了一番,還是走了過去,把男孩從地上拉起來,將其從人群之中帶到了人群後面的空地上。他蹲下身子,將男孩扶了起來,讓他靠在後面的石壁上,拍了拍他的臉,輕聲道:“醒醒!你還好嗎?”
男孩一隻眼睛上面全是血,另一隻眼睛半睜着,聲音虛弱但語氣絲毫不弱地說道:“你這個問題,我只能回答好和不好嗎?”
古月皺了皺眉,沒好氣道:“隨你吧。”
“呵……”男孩扯出一個艱難的笑容,臉上的傷口處抽搐了一下,倒吸了口涼氣,對古月說道:“我也不知道,還活着就行。”他試圖去撐起自己的身體,但是他還沒使上力氣,隔壁就已經頹然鬆弛了下來,“沒力氣了……”他抬起頭來,洒然一笑,這一笑,又扯到了他臉上的傷口,疼得他嘖了一聲,咬着嘴唇。
古月從身上摸出來一點吃的,放在男孩的面前,“這些東西就給你了,你要是餓的話就先吃點,別到時候死了。”古月看着男孩的眼睛,說道:“我也沒有義務幫你,之後就看你自己的了。
”
“你叫什麼名字?”男孩沒有回答古月的問題,他只是看着面前這個臉上十分平靜的男人,提起一口氣,問出了自己的疑惑。他和這裏的其他人不一樣,他是第一個願意扶他起來的人,男孩在地下待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遇到像他這樣的人,頓時感到一陣稀奇。
古月深深地看了男孩一眼,他的身上,還是有着古月最討厭的魔教之人的氣息,但是奇怪的是,他對於這個男孩,居然沒有多少殺意,這在他看來,倒是頭一遭的事情。沒想到居然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古月心道。
他搖搖頭,沒有回答男孩的問題,然後站了起來,說道:“這個你就不需要知道了。”
“你不是這裏的人……對吧?”男孩的臉上露出一抹看透一切的笑容,歪着頭看他。男孩很敏銳,一眼就看出了古月的不對勁,從他蹲下的時候與他說話,男孩就覺得他的臉上有些奇怪了,但是當時只是一點點猜測,不準,但是現在聽到了他的這個回答,男孩於是確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古月看着男孩,高大的身影將男孩的視線給全部遮住。
“你其實不用擔心我們的談話被人聽見,他們都忙着看熱鬧的呢,聽不見我們的談話……”男孩又笑了一下,頭往旁邊伸了伸,看向古月的身後的那些人,他們還沉浸在一片沸騰之中。與之相比起來,古月他們這裏就彷彿是一片幽靜的深海,安靜得出奇。
“你是魔教的人,對吧?”古月同樣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用問題來回答了他的問題。
男孩笑了下,抬頭看向古月,說道:“如果我回答了你的問題,你能不能回答我的問題?”
古月伸了下手,示意男孩先說。
“是的,我加入了魔教。”男孩的眼神冰冷下來,絲毫不拖泥帶水,乾脆地說道。然後他笑了笑,說道:“好了,我的問題回答完了,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你是不是這裏的人?”
古月看了看四周,平靜道:“不是。”
“哈哈哈……果然如此!”男孩的臉上有些興奮,只不過他很難表現到行動上,因為他渾身都沒什麼力氣了,也就嘴還能動彈。他看向古月,沒有古月想像中的想要去告密的陰險模樣,所以古月準備好了要拔刀殺人的雙手,也從衣袖裏面漸漸移開,但是他還是沒有放鬆警惕,一直在警戒着周圍。
“你是在找廖笛大人嗎?”男孩一眼看穿了古月的想法似的,突然開口道。
古月微微皺眉,問道:“你知道他人在哪?”
男孩笑了笑,揚了揚下巴,“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在你身後的看台上。”
古月聞言,趕緊望去,只見打鬥不休的平台之上,再往後面看去,還有一處看台,看台上的人只有寥寥,唯一一個坐在椅子上的人,在光影的作用下,只露出了一雙手和腿腳,臉龐卻隱藏在黑暗之中,似乎是他有意為之。
看台上。
這裏人很少,是一片專門屬於廖笛以及他的心腹的區域。
在這裏,他們可以看到整個地下世界的全貌。
今天是地下世界的“歡樂日”,經過了幾天的高強度訓練,也是時候搞點娛樂活動讓大家高興高興了。
廖笛在美杜莎在巨石堡壘當中一個人沉浸在那些石頭人當中的時候,他已經漸漸地將石頭城裏面效忠於她的人全部給她送了過去,結果全部如他所料,被她做成了那些石頭人,就連那幾個最得力的人手,也都被他給送去了美杜莎的身邊,結果居然還是被她做成了石頭人。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在幫他,讓他不用費吹灰之力,便能夠將美杜莎的勢力全部從這塊地下世界給全部清除出去,使其變成獨屬於他一個人的天下,除了美杜莎,他廖笛就是整個石頭城最有勢力的人了。誰也無法忤逆他的意思,只能任憑他的差遣,他注視着檯子上的爭鬥,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容,就像是在拿那些人的生命取樂一樣,看看到了最後,究竟還能夠活下來幾個人?
這個模樣瞧着面善,但是卻心狠手辣的男人,傲慢地坐在高台之上,感覺自己就是可以主宰他人命運的老天爺,手掌翻覆之間,便能夠輕易定人生死。這樣無上的權力讓他偶爾會陶醉在其中,尤其是看到那些人在他的面前一句話也不敢說的樣子,就更是讓他的心中的那股膨脹的野心得到了釋放和安撫。
就連他也沒想到,那個林葬天的到來,居然會那麼早地將他的夢想給提前實現了,其實林葬天進來的時候,他已經得到了一些小道消息了,但是他就是沒有跟美杜莎講,因為他實在是想要看看一個殺了安引年的人,究竟能否殺了這個美杜莎,結果證明,他確實是賭對了,而且從頭到尾,他都讓地下的將士們隨時待命,等到巨石堡壘也被夷為平地的時候,廖笛就知道了,現在是出去的時候了,最後果然美杜莎死了,如他所料。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林葬天還算是他的恩人呢。
“城主,鳴鳳城和未央城那邊已經在召集兵馬,準備出兵了,您看……”這時,一位身子乾瘦,模樣長得像禿鷹的老人湊到廖笛的身旁,將這些讓他充滿擔憂的消息說給了廖笛聽。
廖笛聞言,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算是表示自己知道了。他靠在真金白銀的寶座上,雙手交叉,姿態肆意地說道:“不用去管,讓他們先出兵,我們晚兩天再去,切記,不要輕舉妄動,這可關繫着咱們能否直接將鳴鳳城和未央城納入咱們的地盤裏面。”
“您的意思是?”
廖笛笑了笑,右手輕輕抬起,橫抹作刀狀,淡淡地說道:“借刀殺人。”
“城主英明!”老人恭敬道。
廖笛冷笑一聲,對於老人的虛情假意,他還是了解的,只是現在留着他還有些用,所以就不能撕破臉來,他只是扭頭對着身後一直站着,沉默不語的那個男人說道:“淘汰掉的那幾個,都去殺了吧,留在這也是污染空氣。”
身後那位高大的男人走上前來,聞言后,點點頭說道:“是!”然後轉身離去。
廖笛雙手搭在寶座上,眼睛半眯着,嘴唇微抿,眼眸中似乎還藏着些未被人察覺的幽深的情緒,他身子逐漸靠在椅背上,俯視着平台上的一切血腥,以及平台之下的眾人,從這個角度來看,好像他們全部都是螻蟻一般。
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可以發現,廖笛所坐的這個寶座,和美杜莎在巨石堡壘裏面的那個寶座有着異曲同工之妙,都是能用“奢靡”二字將其概括的存在。
“城主,請問您還有什麼安排的嗎?沒有的話,屬下就先行告退了。”那個老人站在一旁,彎腰弓背地殷勤說道。
廖笛瞥了他一眼,然後說道:“帶一隊人馬出城,裝裝樣子會吧?記得要做給他們看。好了,就這些事情了,退下吧。”廖笛擺擺手,意態閑適地靠在寶座裏面。
“是!屬下這就去辦!”老人拱手道。然後他趕緊退下,不再打擾廖笛了。
在離去的路上,老人心裏腹誹不已,對於廖笛的安排,他十分的不滿。憑啥每次啥好事都讓別人佔了?我卻還要做這些無聊的事情?!他氣得牙痒痒,但是也沒有辦法,誰讓人家現在就是石頭城的城主呢,別人說啥都得聽啊,不然還能讓別人當了城主去不成?他今日提早叫一下城主,就是提前說些好話,讓廖笛記得他,免得日後獎賞的時候把他給漏掉了,他的這些小心思都很清楚,就差擺到明面上來說了,不過他也掩飾得很辛苦,這些日子裏面一直在擔驚受怕,害怕廖笛突然心情不好,然後讓人把他給放到那個平台上去,任其生死。因為老人之前一直堅定地站在美杜莎那裏,但是沒成想美杜莎死了,結果他就只能否認掉自己以前的很多說法,然後轉而投靠到廖笛的陣營裏面去,不過還好廖笛沒有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不然的話,他現在早已魂歸故里了,哪還能在這喘氣呢?
老人咽了咽口水,渾身的壓力驟然一輕,來到外面之後,頓時又恢復了往日莊嚴的模樣,威勢十足,完全不像是剛才那副恭恭敬敬的低三下四的模樣。
他走出地下之後,立馬開始召集人馬,準備按照着廖笛的吩咐,儘快去做,儘管只是做做樣子,但是他知道廖笛的要求一直以來都是如何的,所以他也絲毫不敢怠慢,若是之後讓廖笛知道了的話,那麼他就真的別想活着回去了。以廖笛的心計,他即使在自己的家裏,也能被殺人於無形,莫名其妙地死在自己的家裏。這樣類似的事情不知道已經發生了多少遍了。
地下。
古月緩緩地收回視線,看向那個男孩,突然問道:“你為何要加入魔教?”
“為何?”男孩笑了一下,就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樣,然後他看向古月,在他的眼裏,男孩沒有找到絲毫猶豫,這似乎不是他想要的。男孩嘆了口氣,低下頭,眼眸中流露出一副絕望的神色,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事情似的,眼神中既有掙扎,也有痛苦。他彷彿一條死在岸上的魚,身體因傷痛而變得無法動彈,但是他還是硬生生地抬起了一隻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然後手臂又頹然落在自己的身上,顯得十分無力且無助。
過了一會,男孩終於提起一口氣來,咬了咬牙,張了張嘴,有些話好像此刻不說的話,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他的嘴唇顫抖着,眼神中的尊嚴、堅毅與驕傲,卻沒有絲毫的動搖,只見他開口道:“為了救我妹。我們一家人,並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每次到了冬天,看着一年比一年難熬的季節,我們沒有一個人不發愁的,好不容易熬過一年,明年又該怎麼辦呢?真的累了……大家都沒有精力去想明年怎麼辦了,因為寒冷讓大家都忘記了思考。當時魔教正好路過我們村子,說是加入他們的話,就不需要擔心這些問題了,所以我們一家人也就加入了魔教。可是……世界都是一樣的啊,無論是在哪,無論是不是修道之人,都是一樣的,都得看你是否具有價值,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做善事,就為了養活你,而且還不求回報。哪裏有那麼好的人呢?所以在加入魔教之後的第二個月,我們的父母都死了,只留下我和我妹,我們兩個算是有點天賦的,所以可以活着,至於沒有了利用價值的我們的父母,則被他們不知道送到哪裏去了……”
男孩咳嗽了幾聲,臉色更加慘白了,他就像是在發表自己的臨終遺言似的,一字一句地緩緩說著自己的故事:“自那之後,我和我妹,就開始相依為命了,這麼些年,也替魔教的人做了不少事,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想不想做的問題,在弱肉強食的規則底下,我們兩個的心腸似乎還是太軟了,所以……又過了一年半載,我們便被魔教的人給丟棄了,所幸我們在魔教裏面的時候,還學習了點本領,也算是可以活下去了,但是……”男孩頓了頓,又開始說道:“來到了石頭城之後,本來一開始的時候還是很好,我加入了石頭城的軍隊,我妹妹則找了個臨時的活計,每天雖然累點,但是好在日子終於安穩了。但是沒想到,不幸還是再一次降臨了,就像是在和我們開玩笑一樣,將我們的生命玩轉在自己的手裏,輕易就能將我們捏碎,僅僅是一場大雪,一場很多年都沒有碰見過的大雪,就讓我們陷入了絕境……”
男孩講到這,古月已經大致明白了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了,他的眼眶已經紅了,臉上的血污幾乎將他的整張臉都給覆蓋,但是他的眸子依舊明亮,“我想我必須要活着……”男孩再次開口道,他看着古月放在他身邊的東西,想要拿起一塊肉餅吃兩口,好讓自己有些力氣去說些什麼,把自己那與死亡挨得如此近的生活挖掘出“精彩”的部分,逗人笑的部分,亦或是死亡本身。他的視線漸漸有些模糊了,眼前的東西好像都在離他越來越遠,身邊的食物,能支撐他繼續活下去的東西不多了。
古月像是察覺到了什麼,拿起一塊肉餅,遞到他的嘴邊。
男孩聞到肉餅的香味,睜開了眼睛,他張了張嘴,咬下一口厚實的肉餅,慢慢咀嚼着,肉餅香甜美味的汁水從他的口齒間流下,讓他的臉上重新又煥發出了一絲神采。他笑了笑,對古月說道:“大叔,雖然我沒見過你,也不知道你是誰,但是你真的是個好人,好人會有好報的……”他頓了頓,又咬下一口肉餅。
古月心中泛起一陣苦澀的滋味,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在此刻終於放下了一些嫌隙,想着讓面前的這個男孩可以活着。
但或許生活和命運都是如此,喜歡作弄別人,當身後傳來一陣沉重而又有力腳步聲的時候,古月的心中就隱隱生出一股不安的感覺,他轉過頭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身後,居然已經站着一位高大健壯的男人了。
“這個人就是從擂台上摔下來的人之一吧?”那個男人俯視着古月他們,眼睛看着古月,說道。
“是……”男孩洒然一笑,咽下了最後一口肉餅,然後看向古月,張了張嘴,沒有出聲。
古月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急忙準備站起來,但是卻看到男孩輕輕地搖了搖頭。
隨後男孩被那個男人一手提了起來,脖子被其輕易擰斷。
男孩於是無聲息地死去了。
在那個男人的手上還有幾個頹然無力的屍體,都耷拉着腦袋,垂在地上。
他們的命運迎來了一場乾脆利落的死亡,就在一瞬之間。
那個男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多看古月一眼,在他的眼裏,古月估計頂多算是個滿臉苦相的中年男人罷了,並無什麼特別,所以僅僅只是瞥了眼這個有些礙事的男人,便不再看他了。
古月站在原地,望着男孩被那個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提在手上,越走越遠,怔怔出神。
方才男孩張了嘴卻沒有出聲,他對古月最後說的是:“永別了。”
這三個字如同釘子一樣釘在了古月的心裏,他緩緩地向前走去,一張古井無波的臉上,在從人群中經過的時候,忽然多出了兩行淚水,連古月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但是他只知道:
他要出去。
他要將那個早就知道自己的命運,卻依舊和他聊了那麼久的男孩奪回來,即使是屍體!
他的殺意從未如此豐沛。
他的身體也從未感到如此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