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九章 死亡是一種偏見
窗外微風和煦,樹葉輕搖着,地面樹影搖曳,細碎的金色陽光從樹葉間灑下,透過它們落在了那間小小的私塾裏面。
私塾裏面的學生不多,在念書的孩童前面,坐着個閉着眼睛的男人,他自小被人挖去雙眼,所以雙目失明,之所以能夠教書,即是因為他雖然沒了雙眼,但好在耳力尚好,所以一直以來通過自己的努力,也算是讀了不少的書,再加上本就聰穎機智,所以當上私塾的先生也是大家都覺得是理所當然的。
這麼多年來,時常會有人對着那個安靜坐在某處樹蔭下聽着家裏僕人念書的少年感到可惜。有記憶的人們或許會感覺得出來,自從那件事情發生過後,這個叫做“趙明溪”的男人,便已經開始不自覺地發生改變了。他臉上的那一抹天真稚嫩也逐漸被從容和勉力的微笑所抹去,只剩下一副別人捉摸不透的模樣。但這樣看着冷漠孤僻的男人,也會有由衷地露出笑容的時刻,就是因為他的那個姐姐。
姐弟倆從小感情就好,因為那件事情之後,二人的性子雖然都有所變化,但是他們之間的那份親情卻比以前還要深刻了。姐弟倆就像是走到了兩個極端,一個囂張跋扈,誰都敢惹,也誰都不敢惹她,一個安安靜靜的,言語不多,長了一副誰也不會欺負的好面相。
不過後來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變故,那個渾身帶刺的小姑娘似乎突然變得懂事了,出門遊歷之前,將自己得罪過的人家都道了一遍歉,讓城裏的人都有些難以置信,只當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不然也實在是找不到合理的解釋。
一眨眼,那位印象中四處惹事的大小姐,好像已經出去了很久了。
私塾內。
閉着眼的趙明溪聽着朗朗書聲,一副閑適的模樣,他一身素白的衣裳,沒有什麼額外的裝飾與色彩,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過了一會,突然,趙明溪皺了下眉,手指輕敲座椅,對着私塾內的某個方向說道:“小石頭,你又開始偷懶啦?”
隨着趙明溪的開口,私塾內的讀書聲頓時停了下來,而被叫到名字的那個男孩,則是突然打了個激靈,渾身一顫,一臉不知所措地站了起來,他平時就不喜歡讀書,總是在課堂上做些調皮搗蛋的事情,所以趙明溪對他的印象其實還挺深刻的。對於他的行為,趙明溪說不上是討厭,只是需要讓他認識到自己可能存在一些需要改正的地方,尤其是不要打擾到別人。
不過今天這件事情比較小,說不了他什麼,只是他偷懶沒有讀書罷了。
私塾內的其他孩童都紛紛看向“小石頭”,他們有的在幸災樂禍,有的在怨他耽誤了自己讀書,有的頭也不抬,因為這件事情發生過太多次而感到麻木了,所以便一個人停下讀書,默默地看着書上的文字排成一行行,自己默讀起來。
私塾內的學生性格各異,在趙明溪看來,其實他們都有得到教育的價值。
叫做“小石頭”的男孩站起來后,一臉窘迫,雖然知道趙明溪可能看不見自己,但他還是本能地對身為老師的趙明溪感到害怕,所以一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到,下意識地就站起來了。他見趙明溪只是喊了他一聲名字,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做下來
了,他扯起屁股後面的褲子,抖了一抖,頓時涼快了一些,坐了這麼久,屁股上出汗也是可以理解的。他的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着,其實這也不是他第一次被趙明溪叫到自己的名字了,每次他其實都感到一陣不可思議,因為聽家裏人說,這位先生雖然目盲,但卻很有本事,所以他也就沒當回事,只是想着以後上課的時候沒人看着自己了,卻沒想到那位看着沒有眼睛的老師,居然第一次見到他們,第二次便能夠叫出他們所有人的名字,而且光是聽聲音便知道誰是誰,誰在哪裏,就好像他根本沒有失明一樣,神奇的很。
過了一會,趙明溪抬起一隻手,然後往下按了一按,微笑道:“行了,坐下吧,下次再讓我抓到偷懶的話,就要罰抄課本了啊。”
“小石頭”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耷拉着腦袋,唉聲嘆氣地說了聲好的老師,然後無力地坐了下來,拿起課本,開始跟着私塾內的其他人繼續讀書。他翻了幾頁,才找到現在在讀的位置,然後瞄了一眼坐在前面的趙明溪,趕快跟上一起讀。其實他也不是不喜歡讀書,只是他覺得把書上的文字讀出來這件事情有點不太符合自己的意願,他比起張開嘴來讀書,還是更喜歡閉上嘴默讀,這樣的方式對他而言才是最能夠接受的一種。
他嘆着氣,跟着大家一起讀,讀得心不在焉的。
趙明溪抬起頭,不禁笑了一下。他其實也知道因材施教的重要性,但是每個學生都不一樣,所以目前暫時還只能採取比較籠統的一些方式,以他目前的程度來說,還做不到分心去做那些事情,等到之後有時間了,再去好好地考慮這個問題。
當太陽落下的時候,月亮的一抹淡影早已出現在了紫紅色霞光之間,它顯出一抹蒼白,於天上緩緩升起,寂靜地從雲上露出來。
下課了,趙明溪等着私塾里的學生一個個都走了之後,然後推着輪椅出去,隨手將私塾的門也順帶關上。臨走之前,趙明溪還和“小石頭”稍微聊了幾句,然後微笑着送他出了門。
寂靜的道路上,趙明溪一個人推着輪椅緩緩前進着。
忽然,一陣風從身後吹來,一個身姿妖嬈的女子出現在了趙明溪的身後,雙手搭在了椅背上,開始推着他往前走。趙明溪則拿開雙手,放在身前,靠在椅背上,他絲毫沒有感到意外,因為聽到聲音,他就已經知道來的人是誰了,然後趙明溪微微側過腦袋,對着身後那個身上一股幽香的女人輕聲問道:“那件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身後那個衣裳過於貼身的女子微微俯下身子,湊近他的耳朵對他說道:“主人,那個東西我已經找到了,但是沒法將它帶回來,估計還得您親自跑一趟才行。”
“行,知道它現在在哪就行了,至於將它帶回來這件事,等過一陣子再說。”趙明溪點點頭道。
女子輕聲一笑,她聲音軟糯道:“您就不想要知道您的姐姐的消息嗎?”
趙明溪臉上多出一抹笑容,“說來聽聽。”他還真想知道趙靜直現在過得怎麼樣了,因為將她託付給了林葬天,所以趙明溪心裏還是很踏實的,那位與看起來不同,雖然年輕,但是實力強的可怕,未來的成就不
可限量。
“小姐的身邊有人相伴,是個高手,我之前去的時候還被他發現了,若不是我及時說出了來意,說不定您這回就見不到我了。”女子鼓起嘴,略帶撒嬌地說道。
趙明溪問道:“既然連你也覺得是高手的話,那麼我也就不需要擔心了。林兄在雪原厄斯那邊的消息偶爾也聽人說起過,真是不簡單……”趙明溪搖搖頭笑道:“我姐姐跟着那個叫做西風的男人一起,估計是林兄的主意,雖然不知道他是想要做什麼,但是他也不至於害她,而且與其去雪原厄斯那邊,我姐姐不去那還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您是不是該出山了啊?”女子推着他走過一段花草相間的小路,夜晚的月色極美,耳邊時而能聽見蟲鳴聲。
趙明溪閉眼感受着身前拂過的微風,微笑道:“這件事情還不急,時機還未成熟。”月色下,他的一張臉被樹影擋住,左眼周圍有一圈淡淡的紋路,上面有金色花瓣點綴,白天他的左眼周圍是看不到這些紋路的,只有到了夜晚才會顯現出來。
他身後的女子俯下身子,盯着他的左眼看着,眼睛一眨一眨的,好像眼神中的好奇永遠也用不完似的。
又走了一段路之後,她忽然問道:“主人,那個東西,真的可以召喚得到嗎?”
趙明溪點點頭:“只要找到那抹神性,再化為己用就能召喚它了。”
“哦,難嗎?”她趴在趙明溪身後,緩緩地推着他走,漫不經心地說道。好像她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並不是很關心這件事情究竟如何一樣。
趙明溪聞言,只是笑了笑,說道:“這次幸苦你了,之後會好好地補償你的。”
她一聽到趙明溪這樣說,頓時便來了精神,將臉湊到趙明溪旁邊,輕啟芳唇,慢悠悠道:“那您想……怎麼補償我呢?”
趙明溪笑了下,對於女子的撩撥行為早已習慣,所以也沒什麼反應,只是轉頭對她說道:“送你一場造化,怎麼樣?要不要?”
“要!”女子直起身子來,眼睛跟放光一樣。比起她腦子裏面想的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還是他口中的造化對於她來說更為實用一些。而且以她的了解,他口中的造化,一定是極為誘人的,所以她原地蹦躂着,興奮地看着趙明溪,想要看看他會說出什麼條件來。
趙明溪輕輕抬起一隻手,微笑道:“先推我回去再說。”
“好嘞!”她高興道。
過了一會。
趙家府邸。
庭院內,種着一棵古樹,趙明溪坐在樹下,手裏拿着一把精緻的骨扇輕輕扇着風。
女子驀然出現在他的身邊,她抬頭看着月色清明,潔白的月光灑在身前的趙明溪身上,襯托得他整個人都潔白無暇,讓她不禁自慚形穢,只能躡手躡腳地走近他身邊。
“您在想什麼呢?”她抬頭看着天空,輕聲問道。
趙明溪微微地扇着骨扇,扇子上面的“中正平和”四個大字隱約露出,他微笑着,神情之間流露出一抹她從未在他臉上看到過的神色,只聽見他說道:“我只是在想,死亡有的時候或許是一種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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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上。
林葬天突然御劍停了下來。
他抬頭看着那些在空中飛來飛去的織風者,想着要不要跟他們說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