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鄭家族地。

如今這裏已經稱不上族地了，族地令被拔除，四萬多人被轉移，只剩下一片荒涼。

鄭家人則被留在這裏，自生自滅。

兩天下來，死得也不剩幾個了。

洛見雪走進這個地方的第一步，就皺起了眉頭。

狐狸的氣味。

令人非常不適。

他看到了一些死人，皮包骨頭，瞪大眼睛死去。

這就是鄭家人，他們瘦成這樣，倒不是因為餓的，而是因為族地令被拔除，遭到了反噬。

「救、救救我……」一道微弱的聲音傳來，洛見雪朝那處看去，一個臉骨上幾乎只剩下一層皮，甚至都快要看不出性別的人正爬行過來。

鄭菲爾艱難地抬起頭，看着那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像是看到了最後一線希望。

她被丟在這裏兩天了，沒有人來救她，看着身邊的鄭家人一個一個死去，她又恨又絕望，就在這個時候，終於來了一個人。

對方是來救自己的嗎？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洛見雪只看了一眼，便不帶一絲感情地收回目光。

種族不同，哪怕這些人是最特殊的人族，但在他眼裏，也很難掀起多少情緒。

況且，眼前這位前族地令令主，即便在人類當中，也是罪不可赦的。

他看着空氣道：「出來吧。」

風呼呼地吹着，四周靜寂無聲。

洛見雪抬手，一道元氣朝着某處以一種難以想像的速度掠去。

鏗然一聲，那座危房一般的房子，終於垮塌下來，屋檐上的積雪砸落，漫天激雪中，一個人被逼了出來。

這個人身材修長，卻跟沒骨頭一樣，躲過了那一擊之後，又往一根柱子上一靠，一身材質奇特的紅衣，容貌艷麗，張揚奪目。

他笑嘻嘻道：「來得怎麼是你？真是晦氣。」

洛見雪冷冷道：「狐狸。」

對方也毫不示弱：「臭花！」

「你來這裏做什麼？」

「反正不是來找你的，我來約我家小可愛見面，你來湊什麼熱鬧？」

洛見雪皺眉，小可愛？

他有點不相信地問：「你找秦暖？」

「我不是說的很清楚了嗎？怎麼，你難道自作多情地以為，我是來找你的？」

「你找她幹什麼？你什麼時候認識她的？」

對面男人的笑臉一下子沉了下來，那雙艷麗的狐狸眼裏也陰沉沉的，閃爍着危險的光芒：「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寬了嗎？」

隨即他又笑了起來：「你以什麼立場管？住在她那裏的租客？那麼她這個房東都朝不保夕了，你這個房客也不提醒一下，這可不厚道啊！」

他指了指天上那輪暗淡的太陽：「等這個東西熄滅，就是第二輪「淘汰賽」。」

洛見雪神色一震。

男人笑嘻嘻道：「怎麼樣，你要不要幫？」他驀地冷下了聲音，「要是不幫，那就有多遠滾多遠，我來和本土領袖談一場合作。」

……

洛見雪離開后，秦暖就守在小院裏，大大小小的娃娃圍了她一圈。

午後，不知道是天上的陽光忽然變暗了好幾個度，還是雪下得大起來，亦或是空中塵埃變厚，光線一下子暗了下來，秦暖把孩子們都帶進自己這邊的玩具屋裏。

裏頭鋪着墊子，還有許許多多玩具，屋子也足夠大，就跟一個樂園似的，於是這些娃娃就開始哇哇叫着到處跑。

秦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暗淡的天色，眉心緊鎖。

她有種很不好的預感，總感覺有什麼危機在迫近。

她已經讓工廠那邊加緊生產，生產便攜式燈具，把糧食加工成耐存儲、易運輸、方便煮熟，甚至是不需要再煮的狀態。

同時讓外面的雪村，運送煤炭、石油等燃料回來。

【五號雪村有消息回來。】

境靈忽然冒出來提醒她【是比較緊急的事情。】

秦暖立即查看留言板。

五號雪村安年送回來一則消息，今天骷髏族一個都沒看到了。

「他們似乎受到某種召喚，緊急撤退了，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安年在留言板里說道。

秦暖思索了一下，讓安年做好準備，帶領大家來陵陽市。

五號雪村和木星鎮就隔着一片山脈，是陵陽市面向南方的一道屏障，現在，秦暖寧願捨棄這道屏障，也要讓那裏的人來陵陽市。

那麼一群人在外面，太讓人不放心了。

小腿突然被撞上了什麼東西，軟軟熱熱的，她低頭看去，是一隻穿着連體衣爬行的小寶寶，只仰着腦袋傻樂地看着她，秦暖也認不出這是誰。

「一一……哇！」

小傢伙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說什麼，口水順着嘴角留下來。

秦暖彎起了眼睛，把他從地上抱起來，抽了張紙巾印了印他的嘴角：「你是哪只小寶貝啊？」

三寶噔噔噔跑過來：「小二十七，你怎麼爬到這裏來了？」

哦，原來這都是第二十七個幼崽了。

秦暖對三寶道：「沒事，我抱抱他。」

三寶一臉的操心樣，舅舅不在，大寶二寶又不是很靠得住的，就屬他最大了，所以他就擔負起了照顧這些小的的責任。

別人都在玩，他到處跑，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

三四歲模樣的小孩，跑出了一腦門汗。

秦暖也抽了張紙巾，擦他額頭上的汗。

這些日子，三寶長得很快，已經有了一個小大人的模樣了，似乎他們這個種族，一旦熬過最為脆弱的幼崽期，就會進入加速生長的階段。

秦暖都有些記不起最開始見到三寶，他還是一朵花時候的樣子了。

三寶自己胡亂抹了下汗：「暖寶，你不開心嗎？好像心事很多的樣子。」

秦暖抱着懷裏動來動去的二十七坐下來：「沒什麼，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三寶也坐在她身邊，皺着小眉頭，似乎也為什麼事情煩惱一般。

秦暖好笑道：「你又在憂愁什麼？」

三寶有些糾結，說：「暖寶，等我們離開這裏的時候，你跟我們一起走吧，我讓舅舅帶上你，你跟我們回家。」

秦暖不太明白：「跟你們走，去哪裏啊？」

「去我們天葵族的位面啊。」

秦暖笑道：「行啊，有機會我去做客。」

不過這種可能性估計不大，從一個位面去到另一個位面，對她來說，比乘坐太空飛船去其他星球還要不可思議。

「不是做客，是跟我們走，然後就永遠不要回來了。」三寶有些着急。

秦暖的笑容漸漸落下來，微微皺起眉頭：「我的家就在這裏，怎麼可能永遠不回來呢？如果走了就不能回來，我肯定不能走的。」

「可是這裏要毀滅的啊！」

秦暖沉默了一下，道：「這我早就知道，可是，就真的沒有第二條路了嗎？非毀滅不可嗎？」

「毀滅是不可逆轉的，誰也不能改變這個結果。」三寶擰起俊秀的小眉頭，很想說服秦暖，「你也發現了，天上的太陽越來越暗淡了，我的傳承記憶告訴我，等到這假太陽完全黑掉，就會進入第二階段。」

「第二階段什麼？」

「淘汰，物種淘汰。第一階段，是入侵位面的種族互相吞噬、壯大的時期，而第二階段，淘汰變得更加激烈，最後基本只能留下二十個種族。而本土種族，基本都是第二階段里被徹底淘汰掉的。」

秦暖臉上的表情一點點消失，抱着懷裏寶寶的手臂也慢慢僵硬起來，似乎察覺到她情緒變化，懷裏的寶寶也不扭來扭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秦暖才強笑了一下：「都是、都是第二階段淘汰的嗎？」

「其他位面，百分之九十都是這樣的。」

「那麼第三階段呢？」

「第三階段中，剩餘所有種族大廝殺，最後存活下十個種族，這十個種族獲得了這個位面所有的能量。自此，資源重置結束，位面通道重啟，這十個種族就可以離開這個位面了，他們離開之後，位面徹底土崩瓦解。」

秦暖好一會兒沒說話，過了許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有些乾澀：「到時候，你們天葵族也是這十個種族之一吧？」

三寶悶悶說：「我們天葵族有組訓，不能掠奪其他位面的資源，但我們也不可能被其他種族欺負到頭上還不還手，有舅舅在，我們肯定能撐到最後一刻，順利離開的。所以，暖寶，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秦暖看着他笑了笑，把懷裏的寶寶放下。

三寶有些惴惴地看着她，這一刻，他覺得秦暖身上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好像一下子就變得很遠很遠了。

秦暖摸了摸他的頭，低聲說：「這裏是我的家，我們這裏將大地稱呼為母親，這裏還有我許許多多的同胞。如果有一天，我的母親終將走向毀滅，我的同胞都將死去，那我一定會和他們在一起，這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歸宿。」

她微笑道：「三寶，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讓我能有個心理準備。」

不會心存僥倖，以為一切還能迎來轉機。

沒有什麼轉機的。

在他們面前的，從來就只有一條絕路。

屋外，洛見雪靜靜地站在風雪中，聽着屋裏那低柔卻又堅定的聲音說，那是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歸宿。

記憶深處，似乎也有一個聲音說過相似的話。

「如果有一天，中洲不復存在，我會為之殉死，這是我的使命，亦是我的宿命。」

洛見雪驟然變色。

一陣鑽心的痛從腦海里爆發出來，讓他的臉色霎時慘白下來。

是誰？是誰說過這句話？

秦暖打開門，看到他愣了下，目光里先是透出三分疑惑，接着恍然，像是認出了他：「洛先生，你回來了，那孩子們就交給你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她說著，也不等他反應，就要朝大門走去。

路過他身邊時，忽然被一下握住了手腕。

她詫異看去：「洛先生？你身體不舒服嗎？」

他的臉色很難看，一絲血色都沒有。不過，就算不舒服，也跟她沒關係。

就像這個人明明知道，在她面前的是一條絕路，也從沒有出言提醒過。

她雖然不能記得和這人相處的點滴，但她有兩本小冊子，重要的事情她怕忘記，都會記下來，如果這人跟她提醒過中洲的未來，她不可能沒記下來。

想到這個人明明知道一切，卻什麼也不說，就這麼看着她忙忙碌碌發展農場，看着她兢兢業業經營陵陽市，看着她把一袋袋糧食送出去，又把一撥撥人接進來，還讓那麼多工廠、作坊，加班加點地為未來做準備。

在他眼裏，這一切都是無用功，都是螻蟻死前的無畏的掙扎吧。

她心裏忽然湧起一絲絲不舒服，但這不舒服又是很沒道理的。

畢竟，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是兩個種族的人，他又有什麼義務提醒呢？

秦暖苦笑一聲，拉開他的手：「洛先生，不舒服就去休息吧，我很忙，恕不奉陪了。」

她扯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