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永昌偵案(七)
“吃到甜頭的我就再也不想回印染坊里拿每個月稀少的工錢了,想必侯爺也知道這玩意兒的毒性有多大吧?我是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我當然知道,要不然我怎麼會全面嚴禁賭博呢?”聞渡撇了撇嘴,揉搓着有些酸癢的眼角,而後再次詢問稱:“你賺的錢到最後都是如何處置的?”
“大部分給了我家裏,小部分自己留着做了私房錢。”
“看不出來你還挺顧家的?那你是怎麼跟家裏人解釋的?印染坊可不能每個月給你這麼多錢吧?”
小六點頭道:“我對他們說,自己現在跟着王大人幹活,他對屬下很好,從不吝嗇錢財,所以我每個月才可以賺這麼多錢,不過這也不能算是欺騙他們,畢竟我的確是在幫王大人幹活,雖說不光彩就是了……”
把自己能想起來的問題都說了一遍之後,聞渡扭頭對記錄員詢問:“剛才他說的話都記下來沒有?”
“啟稟侯爺,一字一句卑職皆記錄在案!”記錄員站起身來,雙手捧着數張信紙,恭敬的交到了聞渡手上。
大致的過目確定沒有遺漏之後,聞渡點頭道:“讓他畫押吧。”
“諾。”
記錄員拿出紅印泥讓小六畫押的時候,聞渡已經走出了門外,將在遠處“興風作浪”的王平叫到了跟前。“子均,抓了多少人?”
“總共八百六十二人,鬥雞約一百一十籠,這五間房子裏面全都是賭博用具。”
“沒人逃跑吧?”
“那必須沒有啊!”王平拍着胸脯保證道:“在我這雙鷹眼的監視下,別說人,就是一隻蒼蠅都跑不出去!”
“行了,真是蒼蠅我還懶得管吶…”聞渡擺擺手,迴避了讓他有些生厭的話題,隨即命令道:“留下一千人在這看着,剩下的跟我走。”仟韆仦哾
“去哪啊?”
“縣衙跟太守府。”
回到屋內,聞渡讓士兵押着小六、帶着簽字畫押的文書,隨後領着千人軍隊按照來時的小道又折返了過去……
這一回不再悄悄咪咪的,而是光明正大的走在不韋城的街道上,在兩邊的居民全然不了解外加議論紛紛的態度下快馬來到了縣衙門口。
尚且在外面站崗的左右衙役瞅見這般陣仗,慌不迭地的跑到了縣衙裏面,給范葉通風報信去了……
“什麼事兒什麼事兒啊?!你看看你們一個個着急忙慌的樣子,成何體統!”公堂後面,正在清點賬簿大人范葉有些不悅的看着衝過來的兩個衙役。
“大人,你過去看看就知道了!”衙役也沒空跟他解釋,拉着他的胳膊趕緊帶着他往前面趕去……
三人來到公堂之後,只見十名衙役有些緊張的分站兩排,在他們後面的則是戎裝在身的軍隊,聞渡就坐在他平日裏審問的座位上。
讓人窒息的壓迫感讓范葉感覺這早已看習慣了的公堂充滿了陌生感,在王平那怒目圓睜的注視之下,剛才還一臉懵逼的范葉趕緊陪着笑臉詢問道:“敢問這位將軍尊姓大名啊?”
“名不大,也就是一介監軍罷了。”聞渡後背靠在椅背上,左手摸着驚堂木問道:“你就是這裏的縣令范葉?”
“回監軍,卑職正是。”
“那我問你,你平日的工作可有什麼疏忽?就像是貪贓枉法的事情?”
“監軍明鑒!”在聞渡和善的眼神中,范葉趕緊跪了下去拱手解釋說:“卑職做事向來是勤勤懇懇,對待民聲不敢有一絲怠慢,這一點在場的衙役都可以幫卑職作證!”
“哦?”范葉的回復讓聞渡有了興趣,轉着腦袋環視兩旁說:“范葉說的可是真的?”
“啟稟監軍,縣令所言並無虛假,太守王拓大人也曾給予他盡職盡責的!”
“盡職盡責?”聞渡仰頭和站在身邊的王平對視不過三秒,雙方一同大笑了起來。
“監軍何故發笑?”
在范葉的詢問中,聞渡搖頭擺手表示:“沒事,只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很好笑而已…”
“今日過來,是為了讓范縣令認個人。”在范葉大為不解的目光中,調整完畢狀態的聞渡向自己後方招手,兩個士兵押着小六進到了公堂,讓他跪在了范葉的邊上。
范葉見到了熟悉的人臉之後,身體下意識的往後震了一下,僅憑這個動作,聞渡心中便有了八成把握。“范葉,這個人你不會跟我說不認識吧?”
“監軍明察,此人乃是卑職平生第一次得見。”
“你是第一次見,可他不是哦。”聞渡扭頭看向小六:“接下來你自己說吧,若是敢跟我扯謊,別說是你,你的家人也要跟着受罪,明白嗎?”
“草民明白!草民明白!”對於聞渡的警告,小六慌亂的點頭答應,看過一眼身旁的范葉開始講述說:“四五年前,草民就在賭場見過范葉,那個時候的他不像是賭客,而像是管理者,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草民、主動朝他搭話,希望他可以收下我在他手下工作。
而他讓我回去等了兩天之後才告訴我,答應了我的請求,當時他身為任職不過數月的縣令,不能經常在那種場合拋頭露面,所以就需要找一個靠譜會辦事的人,而我也沒讓他失望,這幾年間,賭場發生的大小事我基本上都跟他彙報過,至於王拓知道的有沒有那麼清楚草民就不知道了,畢竟以草民的地位來說是見不到對方的。”
小六屬實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出來的滑頭,在交代情況的同時竟然還把矛頭從自己身上引到了范葉頭上去,以至於對方現在是咬牙切齒的盯着他……
“范葉。”聞渡喊了一聲吸引到了對方的矚目,而後對他舉起了文書。“這上面記錄的都是賭場員工對你的描述,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我奉勸你實話實說,別耽誤大家的時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這是律法對你的最後底線了!”
隨着聞渡右手中的驚堂木發出拍案聲響,范葉全身上下都隨之一顫,到底在貪生畏死的念頭驅動下腦袋緊叩在板磚上帶着顫音開腔道:“監軍饒命,卑職確實參與了賭場的運營,但這個主意並不是卑職所想,卑職也只是一個中間人。”
“真正的幕後黑手是王拓我已經知道了,但我也很關心,你在其中撈到了多少好處?有因為這檔子破事冤枉了多少好人?”
“監軍明察,可否容卑職返回後堂去哪一件東西?之後一切自見分曉。”
“可以。”聞渡頓聲,拉着王平的胳膊讓他低頭,在對方耳朵邊上小聲交代了幾句……
接到吩咐的王平即刻招來十名士兵,前後左右全方位的圍着范葉一同來到了後堂,只見他從一大摞的書本低下熟練的拿出來了一個訂裝本,快速返回了公堂中,帶有一絲惶恐的高舉訂裝本道:“啟稟監軍,這是卑職的賬本,裏面包含着我每一年所得的每一筆錢財。”
接過以後,聞渡翻開了數頁,忽而笑問:“這上面記載的可都是你從賭場得到的不義之財,而且最早的時間是在四年前,這種違法行徑按理來說是不可能有記錄的,而你記得這麼仔細,難不成是早就想到會有今天嗎?”
“實不相瞞,卑職只是做了兩手準備,如果監軍沒有證據,我一定打死都不會認,但如今人證物證都在,卑職已是百口莫辯,正如您所說的那樣,坦白才能從寬,卑職就是希望在東窗事發時能夠少受一些處罰才會記賬的。”
“那人呢?以前過來舉報賭場的人呢?”
“那些人卑職會將他們關個數天,在此期間卑職會用錢財來誘惑他們,一開始不配合的卑職會用棍棒強迫他們配合,時間久了他們也就明白了,這事告到了官府也沒用,還不如閉上嘴拿錢走人吶…”
對於范葉的回答,王平的臉上顯出了不能理解的皺眉,而將他的神情變化盡收眼底的聞渡卻是輕巧的嘆氣,畢竟自己早已經司空見慣的事情對於王平這樣剛從軍營、戰場上過來的“小孩”,才算是接觸到了社會的冰山一角。
“現在錢財在何處?”
“皆在我家中。”范葉起身拱手道:“監軍若不信,可有我來引路。”
“現在我最相信的就是你。”抱持着一股自嘲的心情,聞渡留下了三十人看管衙門,剩下的都跟着一起去了范葉家中……
“它們就在這裏。”
范府宅院內,隨着范葉手指的地方,聞渡即刻示意百名士兵或是拿起鋤頭、鐵鏟,或是徒手而動,將面前的板磚撬開,開始奮力挖掘下面的泥土……
“監軍!找到了!”隨着最下面的士兵呼喊,坐在旁邊的聞渡快速站起,來到了大坑邊上,向下看去果真瞅見了黑色箱子的一角。
“全都抬上來!”
聞渡揮手示意后,身邊的士兵即刻組成了一條人型雲梯,一個接一個的將下面的箱子給運送到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