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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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宮中燈火通明。
朝臣們忙着給老皇帝籌辦喪禮,侍從們忙着給太子殿下煎藥。
扶容卻難得忙裏偷閑,安安靜靜地坐在台階上,捧着臉,看着秦騖,有些無奈:「收起來啦,我不要做太傅。」
秦騖就坐在他身邊,把冊立扶容為太傅的絹帛整整齊齊地疊起來:「好罷。」
秦騖的邏輯一向很簡單。
既然扶容要做官,那就必須做最大的官。
否則像太子一樣,一年了,才給扶容一個侍墨郎的職位,也沒陞官,扣扣嗖嗖的。
秦騖本來想讓扶容做丞相的,但是轉念一想,這陣子扶容和王家那個太傅走得比較近,說不定扶容會更喜歡做太傅。
那就做太傅吧。
所以他準備好了冊立太傅的詔書,還讓人留意了一下老皇帝把印璽放在哪裏,找機會在帛書上蓋了個章。
扶容可以不想做太傅,但是秦騖必須把詔書先準備好。
也正是因此,秦騖特意沒有在詔書上落款,為的就是扶容隨時想做太傅,隨時就能把詔書拿出來。
隨取隨用,很方便的。
至於前任太傅們,大多是世家出身,當世大儒,活到七老八十,才勉強攀上太傅一職,秦騖也不怎麼在意。
他說扶容是太傅,扶容就是太傅,誰若不服,儘管來和他的死士講道理。
不過……扶容好像一點都不想做太傅。
扶容認真地看着他,拖着長音喊了一聲:「秦騖——」
秦騖無奈:「知道了,收起來。」
秦騖前世就知道了,扶容不想做大官,只想做小官。
野心極重的秦騖完全不能理解扶容為什麼這樣,不過他聽扶容的話。
聽扶容的,不會出錯。
扶容撐着頭,心想着,別人八十歲才當上太傅,他十八歲就能當上太傅了。
還真是前無古人。
扶容回過神,又瞧見秦騖委屈巴巴的模樣,沒忍住笑出聲來。
秦騖抬起頭,捕捉到他眼裏的笑意,忽然就不委屈了。
不當就不當吧,又沒什麼,扶容高興就行。
秦騖低聲道:「你要是什麼時候想當太傅了,隨時來找我拿詔書。」
扶容不解:「我要當太傅幹什麼?」
秦騖語氣正經:「要是太子負了你,你想造反,你就當太傅。」
扶容眼睛彎彎,笑得更高興了,問道:「那我當太傅了,然後呢?」
秦騖捧住他的臉,正色道:「然後太傅和攝政王密謀,太傅控制文臣,攝政王控制兵權,奪權不在話下。」
扶容還是忍不住笑,他一笑,臉頰上的梨渦就露出來了。
秦騖用拇指按了按他的梨渦:「扶容,別笑了,我說真的。」
「噢……」扶容抿着唇角,努力忍住笑意,「可是我忍不住……」
他當然知道,秦騖說的是認真的。
秦騖仍舊保有造反的實力,他的三千死士全身而退,依舊隱匿在都城裏,如今太子尚在病中,無暇應付這些事情,秦騖隨時可以再發動一次宮變。
反與不反,全在他的——不,在扶容的一念之間。
很嚴肅的事情,可是扶容就是忍不住想笑。
明明扶容之前聽秦騖說宮變的事情,總是會害怕得發抖。
怎麼現在……他就笑得停不下來了呢?
太子殿下就在昭陽殿裏睡着,他和秦騖竟然在外面大肆談論該怎麼奪權上位。
有點大逆不道。
扶容咳了兩聲,努力忍住笑意,密謀似的,小聲問:「那奪權之後呢?我們誰做皇帝?」
秦騖看着他:「要是你想做皇帝,就讓你做皇帝。」
扶容問:「那你呢?」
秦騖正色道:「皇后。」
秦騖明知道扶容是在跟他說笑,可是他也沒有什麼禮法觀念,這樣的事情,也能說得這麼認真。
像是玩笑,又像是真的。
扶容又想笑了:「那太子殿下呢?」
一提到太子,秦騖就有些不耐煩了。
秦騖想了想,隨口道:「太監。」
秦騖有理有據:「你要是真喜歡他,就留他一命,讓他做太監。這樣他也沒辦法納妃,還能安安分分地待在你身邊,你若是高興就找他來,你要是不高興……」
扶容拍了他一下:「不許說太子殿下。」
秦騖就知道,他聽不得別人說太子的壞話,一說他就生氣。
扶容認真地看着漆黑的夜空:「因為我是真的喜歡太子殿下,所以才不能讓他做太監。」
「我知道太子殿下的抱負,我也知道太子殿下的才能,所以他不能做太監,他應該做皇帝。」
「前世他沒有當上皇帝,也沒有實現自己的治國策略,這次我有機會,我要讓這一切都實現。」
扶容轉過頭,認真地看着秦騖:「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和太子殿下可能最後不能在一塊兒,太子殿下登基之後,可能會放棄我。」
「再說了,事情還沒徹底定下來呢,雖然……雖然老皇帝臨終之前,讓太子殿下領旨成婚,但是……太子殿下跟我說,他會堅持的。」
這話說來,扶容自己也沒有什麼底氣。
他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了。
秦騖笑了一聲,竟也沒有戳穿他。
扶容總是這樣,不撞南牆不回頭,一定要碰得頭破血流,才肯承認是真的不行了,要回頭了。
前世是這樣,今生還是這樣。
扶容繼續道:「就算我和太子殿下分開了,也不會……撕心裂肺……」
秦騖淡淡道:「那是因為他不夠喜歡你。」
扶容連忙道:「不是!」
「就是。」秦騖定定地看着他,「要是真的喜歡,分開一小會兒,就會難受地抓心撓肝,整個人都發瘋。」
很明顯,秦騖說的是他自己。
「他不難受,完全是因為他不夠喜歡你。」
「不是!」扶容急忙糾正他,「不會難過,是因為我們都知道,這樣的結果最適合我們,就算分開了,我會好好地做官,太子殿下也會好好地做皇帝,我們都沒有遺憾,所以不會難過。」
秦騖皺着眉,看着他,滿臉都寫着「放屁,他就是不夠喜歡你」。
要是真喜歡,怎麼可能沒有遺憾?不會難過?
笑話。
扶容懶得跟他說,別過頭,不想看他太過明顯的表情。
「反正,秦騖,我不想做太傅,也不想造反,更不想當皇帝。」
「我不笨,我知道自己的本事,我離太傅還遠着呢,我也不會當皇帝。」
「如果我當了皇帝,我會把事情搞砸的,最後還是要依靠你,我不想。」
秦騖低聲道:「可以依靠我,隨便依靠。」
他根本就沒聽進去!
扶容正色道:「我就喜歡做侍墨郎,就算官職很小,我也喜歡,我只靠自己就可以做好,不用依靠任何人。」
「對我來說,不是地位越高、名氣越大,我越高興,而是越適合我,我越高興。」
「對喜歡的人也是這樣,給對方的東西,不是越值錢越好,而是越適合對方越好。」
「你懂了嗎?」
秦騖看着他:「懂了。」
扶容捏着拳頭,碰了一下他的肩膀:「那就多謝殿下的好意了,詔書殿下收着,我不造反。」
秦騖低頭看看自己被扶容碰過的肩膀,點了點頭:「知道了,不造反。」
秦騖忽然問:「送給喜歡的人的東西,越適合對方越好,那我今晚送你的東西,你喜不喜歡?」
扶容蹙眉:「詔書啊?我不……」
秦騖卻道:「不是這個,讓太子殿下做皇帝,你喜不喜歡?」
扶容頓了一下,點了點頭,大大方方地承認:「嗯,我喜歡。」
秦騖摸摸他的腦袋:「那就好,你記住,只要是你的命令,我都聽,你別再怕我了。」
扶容看着他,再點點頭:「嗯……」
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舉起雙手,在秦騖面前晃了晃:「秦騖,我好像已經不怕你了。」
扶容他放鬆得很,和秦騖說話的時候,再也沒有把手藏在衣袖裏,攥着拳頭,也沒有發抖了。
從一開始,秦騖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自己要是宮變,扶容肯定會生氣。
他從開始謀划宮變的那一天,就同時開始謀划,要怎麼讓扶容不生氣。
他當時就想到了那個法子,他宮變,讓太子登基。
扶容絕對不會生氣。
他一開始是這樣想的,後來也是這樣做的。
那時扶容還害怕他,有要求完全不敢跟他提,只敢自己做噩夢。
直到最後一刻。
在扶容小聲地提出,不許他做皇帝的時候,秦騖又驚又喜,一股狂喜湧上他的心頭。
扶容不再怕他了,扶容敢跟他提要求了。
發動宮變,秦騖一開始就不是衝著皇位去的,做了皇帝,只能守在都城,眼睜睜看着扶容跟着太子去其他地方,他絕對無法忍受!
做皇帝,呵,前世幾十年還沒做夠嗎?他是瘋了傻了,才會想要繼續做皇帝。
他的目標始終是扶容。
自從前世扶容離開他之後,他的目標就只有扶容一個。
這就是他送給扶容的,最合適的禮物。
扶容不怕他了,竟然還能和他一起坐在台階上,和和氣氣地說話。
他的心臟簡直要跳出來了。
秦騖極力壓制,生怕扶容聽見他過分的心跳,察覺什麼。
扶容看着他,還有些懵懵懂懂的,沒想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秦騖笑了笑,捧着他的臉,把他的臉捏起來,用拇指堵住他臉上的小梨渦,笑了笑:「扶容,不怕我就好。」
要不是他還有理智尚存,他簡直要親下去了。
扶容蹙着眉,推開他的手:「不要捏我。」
秦騖鬆開手:「好,回去休息吧。」
扶容揉了揉臉,忽然想起什麼,小聲道:「秦騖,你放心,太子殿下那邊,我會幫你說話,我也會保護你的。」
雖然老皇帝沒有跟太子提過秦騖,但是,憑空冒出一個攝政王,再寬厚的帝王,都會有所忌憚。
扶容本來以為,自己恨死秦騖了,他就算死在自己面前,自己也不會有一點兒心疼。
可是現在,扶容忽然發覺……
他沒有那麼恨秦騖了。
或許,可以把「恨死」的「死」字去掉了。
他恨死秦騖了。
他恨秦騖。
只差了一點兒。
扶容說完這話,又有些唾棄自己的心軟,扭過身,就跑掉了。
秦騖坐在台階上,回過頭,瞧着扶容匆匆逃走的背影,笑了一下。
扶容對官職的挑選是這樣,不做太傅,只做侍墨郎,因為侍墨郎適合他。
扶容對伴侶的挑選也是這樣,不要強者,只要適合他的。
很長一段時間,秦騖都在向扶容展示自己有多厲害,有多強悍,結果那時扶容根本不理他。
他也是後來才明白這個道理的。
*
太子殿下還病着,睡得並不安穩。
天還沒亮的時候,他就醒了。
秦昭猛地從床上坐起來,趴在旁邊守夜的扶容也醒了。
「太子殿下?」
秦昭坐在榻上,喘着氣,還有些沒回過神。
扶容坐起來,試了一下他的額頭,驚喜道:「燒退了。」
下一刻,秦昭握住了他的手,扶容拍拍他的後背,要給他倒水,可是秦昭的手握得更緊了。
「殿下?」
秦昭定定地看着他:「扶容。」
扶容點點頭:「殿下。」
秦昭回過神,長舒了一口氣,輕輕鬆開他的手,溫聲道:「扶容,孤夢見父皇了,父皇……」
在夢裏也是那樣猙獰的模樣,不斷催促着他——
納妃,納妃!
扶容明白了,撫了撫他的後背:「沒事了。」
扶容頓了頓:「老太傅已經把先帝的喪事操辦好了,先帝已經停進了封乾殿。」
老皇帝已經死了,不用害怕了。
秦昭頷首:「孤等會兒去封乾殿看看,還有好多事情沒處理,你也累了一夜,就不必跟着了,休息一下。」
「好。」
秦昭頓了頓,忽然輕聲問道:「扶容,父皇臨終前對我說,他知道我在護着誰。孤有些擔心,你有沒有被……」
扶容想了想,點了點頭:「有,這回我與殿下摔下山崖,就是先帝的手筆。」
扶容才沒有這麼無私,還幫老皇帝隱瞞他做過的事情。
既然太子殿下問了,他當然也就直說了。
秦昭聽完,良久回不過神:「父皇他竟然……」
秦昭嘆了口氣,對扶容道:「照着規矩,朝臣百姓都要給父皇披麻戴孝,既如此,你便稱病,也不用做這些事情了,留在昭陽殿休息吧。」
扶容點點頭:「嗯。」他有些不確定地問:「那殿下,賜婚的事情……」
「還有三月時間,孤會據理力爭。」
秦昭原本還對父皇的旨意有所動搖。
可是他現在知道,父皇竟早就想置扶容於死地,結果還牽連了他,最後是這樣被嚇死的。
秦昭只覺得無限唏噓。
對他的旨意,自然也沒有那麼言聽計從了。
秦昭溫聲道:「父皇在世時,孤對父皇幾乎是百依百順,縱使在某些事情上稍有不滿,也總是孤讓步。」
「扶容,你是唯一一個我自己做主、我自己喜歡的人。」秦昭緊緊地握住扶容的手,「我會護好你。」
扶容點點頭:「嗯,只要殿下還不放棄,我就不放棄。」
扶容乖乖地望着他。
可是這樣的寬慰,秦昭已經說過許多遍了。
秦昭默了默,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其他的。
扶容想了想,又道:「殿下,昨日,我跟着攝政王殿下先行回宮,攝政王殿下並無不臣之心。」
秦昭神色一凝,微微點頭:「孤知道了。」
侍從們端着熱水湯藥進來,秦昭簡單洗漱一下,吃了點東西,就披上粗布麻衣,去了封乾殿。
扶容沒有去,而是留在昭陽殿休息。
遠處封乾殿,傳來隱隱約約的哭聲。
和前世有點相似,又不太一樣。
是了,太子仁厚,肯定不會像秦騖一樣,讓大臣們一天三趟進宮來給老皇帝哭靈,還不管飯。
大臣們自然哭得更賣力些。
扶容在大臣們的哭聲中打了個哈欠,把被子扯過頭頂,翻了個身,安心睡覺。
*
遵照老皇帝臨終前的旨意,他的喪禮一切從簡,孝期也縮減許多。
老皇帝在封乾殿停靈只停了七日,便出殯葬入皇陵。
再之後,便是秦昭的登基大典。
這天是司天監算過的好天氣,晴空萬里,艷陽高照。
扶容終於見到了登基大典是怎麼樣的。
文武朝臣分列兩邊,禮官唱和。
扶容穿着墨藍色的文官官服,站在林意修身邊,和他一起,望着太子殿下從輦車上走下來,雙手捧着玉圭,走上高台。
扶容望着他,像望着自己前世的夢境一般。
有多少次,他都幻想過這樣的場景。
從前世開始,他就在幻想。
不過那時他沒什麼見識,想不到大典究竟是怎麼樣的。
他想破了腦袋,也勾勒不出高聳通天的祭台,想像不出莊嚴肅穆的朝臣。
那時他心心念念、盼望着趕快當上皇帝的人,也不是秦昭。
扶容沒由來想起秦騖。
秦騖今日稱病,沒來觀禮。
他不想看見扶容滿眼星星,卻不是對着他。
日光過於猛烈,照在扶容眼前,暈開光影。
扶容忽然想起他和秦騖錯過的前世。
那時秦騖嚇唬他,說他會摔了印璽,又說他沒身份去打點。
而他為了不去秦騖的登基大典,竟然不吃藥,還連夜搬去了冷宮。
秦騖後來也是這樣登基的嗎?
應當不是。
那天可是個壞天氣,下了好大的雪,扶容還在冷宮裏暗自慶幸自己沒去,並且很壞地希望秦騖踩到積雪上,滑一跤。
扶容還是有點記仇的。
這時,林意修碰了碰他的手肘,低聲提醒他:「走了。」
「噢。」扶容回過神,跟上隊伍。
林意修笑着對他說:「你這回又救駕了,陛下登基了,馬上就要晉封一批官員,你的福氣來了。」
林意修指的是他和太子殿下掉下山崖,他抱着太子殿下,在山洞裏過了一夜的事情。
這也算是救駕。
扶容笑了笑,朝他比了個手勢。
林意修道:「你簡直是專門救駕的,應當封你一個「救駕侯」。」
扶容鼓了鼓腮幫子,學着他的模樣,小聲道:「林公子簡直是專門勸別人做官的,應該封一個「勸官侯」。」
兩人相視一笑,和太子殿下的近臣一同,快步跟上帝王的車輦。
此時已然開春,春風吹動扶容的官服衣擺,意氣風發。
*
林意修說的不錯,太子殿下登基之後,先是召見幾個近臣一同,商議事情。
先皇駕崩之後,秦昭便把興慶殿的方士全部遣散出宮了,興慶殿也封了起來。
而今重新搬回養居殿。
秦昭端坐在上首,溫和敦厚,頗有賢君風範。
「父皇喪儀,朕尚在病中,有勞諸位愛卿多加操勞。」
幾位近臣連忙俯身行禮:「臣等不敢。」
秦昭又道:「朕今登基,擬就新政四條,抑方士、重開化、勤耕種、舉人才,以求風氣一新,細則還須與諸位愛卿共同商定。」
「是。」
先帝留下弊病頗多,所幸朝廷家底還算厚實,正需要秦昭這樣的寬厚仁君。
幾個人說了一會兒新政的事情,隨後,王老太傅起身行禮。
秦昭頷首:「老太傅請說。」
王老太傅道:「陛下登基之初,突發變故,所以冊封五皇子為攝政王,以應變故,而今陛下登基,局勢已定,朝中不可再留攝政王一職。」
「攝政王當日率兵入宮,射殺禁軍十餘人,念其事發緊急,可以免於問罪,但也應當削去攝政王一職,另封五皇子為藩王。」
「另外,先帝彌留之際,曾下旨命陛下三月後完婚,三月之期將近,陛下應當早做打算,以慰先帝在天之靈。」
秦昭卻道:「攝政王之事,朕自有定奪。至於完婚一事,國家百廢待興,事事需要朕操勞,朕暫無此意,不必再提。」
王老太傅就知道他會這樣說,「撲通」一聲,就跪下了:「陛下,早在年前,陛下就曾說無意婚事,當日老臣苦苦相勸,今日陛下已然登基,陛下還想不明白嗎?」
秦昭起身要扶他,動作頓了一下,卻又坐了回去:「老師,你這又是……」
下一刻,殿中近臣都跪下了,除了扶容。
秦昭擺手:「下去,扶容留下。」
「是。」
近臣們都退下了,可是……
扶容回頭看了看,小聲道:「陛下,他們都沒走,在養居殿前面跪下了。」
扶容出去勸他們,卻被他們趕回去了,他們說扶容官職小,不用跪,讓他回去。
扶容走回殿中,秦昭扶着額頭:「罷了,你幫朕研墨,朕就和他們面對面批奏章。」
扶容猶豫了一下:「是。」
扶容在案邊坐下,拿起墨錠,給外面的大人們準備軟墊。
他看得出來,秦昭好幾次想要出去扶人,都按捺住了。
扶容望着秦昭,心想,其實他們很沒有道理。
他是說,他和秦昭,很沒有道理。
古往今來,皇帝綿延子嗣,都是朝中大事,朝臣們也只是按照規矩辦事。
可是……
他一邊心疼朝臣們,一邊又希望秦昭堅持久一點。
扶容想,快點給他一個結果吧。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被撕成兩半了。
扶容想勸勸秦昭:「陛下,要不然……」
秦昭問他:「你希望朕納妃?」
扶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才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秦昭沒有批閱多少奏章,擱下筆,揉了揉眉心。
朝臣們還跪在外面。
忽然,外面傳來驚呼聲:「王老太傅?王老太傅!來人吶,王老太傅暈過去了!」
秦昭一聽見呼喊聲,猛地站起身,大步跨下台階:「老師?」
扶容抬起頭,只來得及看見秦昭飛出去的衣擺。
他想,他已經有結果了。
扶容鬆了口氣,如釋重負。
養居殿前,朝臣們哭成一片,秦昭扶着王老太傅,連連點頭。
扶容卻趁着秦昭和他們君臣相得的時候,悄悄離開了。
他甩着衣袖,踢着衣擺,走在宮道上。
他避着人,專門走在偏僻的地方,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冷宮門前。
忽然,秦騖的聲音響起:「扶容,大臣一起罰跪,沒帶上你?」
他已經收到消息了,而今扶容出現在這裏,他也知道結果是什麼了。
扶容抬起頭,氣鼓鼓地對他說:「攝政王,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他們正準備彈劾你呢。」
秦騖笑了一聲,低聲問:「那你要不要跟我去草原?草原可好玩了,正適合我和你這樣的野狼和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