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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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道上,秦騖經過扶容面前,瞧着他額頭上的那個血窟窿,就心疼得要死。
太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就軟弱成那樣?非要扶容擋在他前面?
天底下竟然有這麼窩囊的人,廢物。
秦騖緊緊地盯着扶容的傷口。
扶容察覺到了,微微抬頭,後退了半步,出聲提醒:「五殿下。」
秦騖收斂了怒氣,冷聲道:「陛下讓我和你一起赴宴。」
他是瞧着扶容說這句話的,完全沒有把旁邊的太子算進去。
扶容愣了一下,太子首先反應過來,應了一聲:「想是父皇知道孤進宮了,特意讓兄弟們聚一聚。」
他不動聲色地把扶容拉到自己這邊來,對秦騖道:「走罷,阿暄和阿英都在前面。」
秦騖的目光始終不曾從扶容身上挪開,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三個人氣氛古怪地往前走。
秦昭忽然道:「秦騖,孤聽聞,父皇近來沉迷修行,每月服食丹藥,冬日裏也只穿着一身單衣,用冷水沐浴,實是不妥,你應當時時規勸,怎麼反倒跟着一起胡鬧?」
秦騖只瞧着扶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道:「太子慎言,見罪神明,天打雷劈。」
秦昭慍怒,呵斥一聲:「五皇子。」
秦騖垂着眼睛,仍舊瞧着扶容。
嘖,弄成這樣,他還得給扶容找葯。
秦昭還想開口,扶容悄悄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殿下,算了。」
秦騖和秦昭同時收斂了氣勢。
秦昭知道,扶容這話是對他說的,「殿下」也是在喊他。
秦騖可以假裝扶容是在喊他。
他還是聽扶容的話的。
秦昭轉過頭,碰了一下扶容腦袋上的兜帽,幫他把帽子戴好,防止傷口被風吹到。
扶容乖乖地笑了笑,輕聲道:「沒關係的。」
秦昭道:「下回不要再擋在孤前面了,快進去,別吹風。」
扶容認真地點了點頭:「嗯。」
扶容加快腳步,跟着秦昭進了昭陽殿。
秦騖跟在後面,歪了歪腦袋,瞧着扶容身後長出一截、拖在地上的大氅。
這不是扶容的衣裳,扶容穿了太子的衣裳。
真該死,太子真該死。
秦騖目光陰沉,但還是跟了上去。
趁着太子和六皇子說話,他大步上前,站到扶容身後。
他身形高大,站在扶容身後,活像是把他罩起來了。
秦騖若無其事,低聲道:「來九華殿找我。」
扶容下意識回過頭,腦袋上的兜帽順着他的動作滑了下去,露出他烏黑的頭髮。
確認是秦騖在跟自己說話,扶容轉回頭,小聲拒絕:「不要。」
秦騖抱着手,垂眼瞧了瞧扶容毛茸茸的腦袋。
他只用藍色的髮帶挽着頭髮,方才戴着兜帽,頭髮有些毛躁,跟冬天的小貓似的。
秦騖沒忍住,往前湊了湊,鼻尖正好碰了碰扶容的頭髮。
他低聲道:「你過來,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告訴你。」
扶容回過頭,還沒來得及再說話,秦騖就已經走了。
扶容看着他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咬了咬腮幫子。
這時,秦昭喊了他一聲:「扶容。」
扶容回過頭,小跑上前:「殿下。」
「他同你說什麼了?」
「五殿下說……」扶容頓了頓,「他先回去,就不和殿下們一起了。」
秦昭頷首:「好,他不來也好。」
*
每年冬季,下初雪的時候,太子殿下總要和兄弟們一同在昭陽殿宴飲。
其樂融融。
秦騖轉身離開熱鬧的昭陽殿,回到九華殿。
「收拾一下,炭盆點起來,上好的金瘡葯拿過來,還有點心,要糖蒸酥酪。」
秦騖這樣吩咐着,屬下們忙不迭行動起來。
秦騖走進裏間,把桌上的香爐擺好,又摸了摸掛在炭盆旁邊的衣裳。
他自己是不用取暖的,點着炭盆,主要是為了烘乾扶容的小衣。
秦騖摸了摸衣裳,乾燥溫暖,已經烘乾了。
秦騖低頭看看手裏的小衣裳,忽然想起,方才扶容穿着太子的大氅。大氅,和他手裏這件小衣比起來,實在是差的太多了。
真要命。
秦騖把小衣疊整齊,塞進枕頭底下。
再小件也是他的,這還是扶容貼身的!
算來算去,還是他贏了。
屬下們的動作很快,沒多久就把東西準備好了。
秦騖坐在案前,攪了攪小罐子裏的桂花蜜,把糖蒸酥酪和各種點心都放在爐子旁邊溫着。
他有把握,扶容肯定會過來的。
不出秦騖所料,到了下午,昭陽殿的午宴結束了,幾位殿下都飲了酒,扶容等太子殿下睡著了,便偷偷溜了出來。
扶容裹着大氅,走在宮道上。
自從上次和秦騖吵架之後,他也有好幾個月沒有見過秦騖了。
他還以為秦騖已經把他當成敵人了,他們已經分屬不同陣營,開始爭奪皇位了。
可是現在……秦騖又讓他過去,說可以告訴他,他想知道的事情。
他想知道的,無非是前世太子的死因。
秦騖真的會告訴他嗎?
還是秦騖騙他的?
扶容想不通,但也不想放棄這個機會,只能過去看看。
他剛走到九華殿附近,秦騖的屬下立即迎了上來:「扶公子,五殿下在裏面等着。」
屬下們將他送到殿中,在裏間門前停下腳步。
扶容猶豫了一下,獨自推門進去。
扶容忽然有些緊張,他怎麼覺得,自己好像被哄着自投羅網了?
罷了,來都來了,也不能臨陣退縮。
扶容深吸一口氣,推開門:「五殿下。」
秦騖的房間無比簡陋,一張床,一面桌案,除了必要的傢具,其他什麼都沒有。
比冷宮裏還要簡單。
他們在冷宮裏的時候,起碼扶容熱衷於裝飾房間,房間裏總有他從外面撿回來的花朵。
不像現在,冷冷清清的。
秦騖坐在案前,抬眼看他:「扶容。」
扶容上前,在他面前坐下:「五殿下。」
扶容回頭看了一眼,秦騖的屬下已經把門關上了。
那他也就開門見山了:「你現在要告訴我嗎?太子殿下的死因?」
秦騖瞧着他的臉,淡淡道:「看你表現。」
扶容就知道沒有那麼簡單,他轉過身,準備直接離開。
可是下一刻,秦騖的聲音在他身後冷冷地響起:「扶容,我明確告訴你,他不是被馬車壓死的,你還能救他幾次?就你這個小身板,你還能挨幾下?」
扶容腳步一頓,額頭上的傷口隱隱作痛。
秦騖說的不無道理,這陣子,他跟在太子殿下身邊,不論有沒有危險,他都撲上去護駕。這樣下去,恐怕太子殿下還沒出事,他就先死了。
扶容有些猶豫。
但是,秦騖提的要求肯定很過分吧?
上回……上回秦騖非要他抱一下、親一口。
扶容站在原地,因為額頭上的傷口在發疼,整個人看起來有些搖搖欲墜。
他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掉進秦騖的懷裏。
不知道什麼時候,秦騖站起身,走到他身後,腳尖抵着扶容的腳跟。
扶容回過頭,事先聲明:「秦騖,我不能抱你,也不……也不能親你,我和太子殿下還在一塊兒呢。」
秦騖皺了皺眉,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他管扶容和誰在一塊兒?扶容不都是他的?
秦騖摟着扶容的腰,把他拖回去:「吃點東西,然後上藥。」
扶容重新坐回案前,捧起糖蒸酥酪,用勺子舀起一點,抿了一口。
秦騖在他身邊坐下,從小罐子裏舀了一勺桂花蜜,加到他的碗裏,卻把扶容嚇得一激靈。
秦騖正色道:「表現好點。」他頓了頓:「全部吃完。」
「噢。」扶容又舀了一勺糖蒸酥酪。
這就是秦騖說的「看你表現」嗎?
好奇怪啊。
扶容吃完了一整碗糖蒸酥酪,又往嘴裏塞了兩三塊點心,鼓着腮幫子,沒忍住打了個嗝。
他擺擺手:「太飽了,真的吃不下了,等一下再吃吧。」
秦騖瞧着他鼓鼓囊囊的側臉,沒忍住笑了一下:「你為了太子,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
扶容把嘴裏的點心咽下去,疑惑地看着他:「秦騖,是你讓我吃的。」
秦騖哽了一下,捏住他的肩膀,要把他按在自己的腿上。
扶容嚇了一跳,生怕他又從哪裏拿出一堆紗衣和寶石鏈子,想要掙開:「秦騖!」
秦騖輕鬆壓制住他:「別亂動,給你上藥。」
扶容愣了一下,然後就被秦騖按住。
扶容原本中午就要換藥,結果他忘了。
扶容撐着手,仰着頭,秦騖幫他把額頭上的細布拆開,慢慢地揭下來。
說實話,秦騖受過的傷,比這都厲害得多,可是……
秦騖這樣心疼,還是頭一回。
他恨不得把這個傷口轉移到自己腦袋上。
秦騖拿起金瘡葯,咬牙道:「你就這樣護着他,他簡直是個廢物,他什麼都……」
扶容喊了一聲:「秦騖。」
他不喜歡秦騖這樣說。
「嗯。」秦騖聽話地閉上了嘴,往他的傷口上撒藥粉。
扶容閉上眼睛,小聲道:「你不用說他,你比他還糟糕。」
秦騖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
扶容輕聲道:「你連我掉進水裏、生病快死了都看不出來,你為什麼要說他?」
秦騖沉默半晌,幫扶容把傷口重新包好,低聲道:「我錯了。」
「嗯。」扶容睜開眼睛,認真地看着他,「我的表現算好嗎?」
他很配合秦騖,秦騖讓他吃東西,他就吃東西,秦騖要給他上藥,他就安安靜靜閉上眼睛。
這樣的表現,應該算好吧?秦騖應該可以告訴他了吧?
秦騖卻問:「你就非救他不可?不改了?」
扶容點點頭,語氣堅定:「不改了。」
「行。」秦騖深吸一口氣,看着扶容,「你最後親我一下。」
扶容一臉瞭然,他就知道秦騖有這個要求。
他斷然拒絕:「不行。」
秦騖也早就知道了。
扶容道:「快點說,不說我就走了。」
扶容不自覺,其實他是在「威脅」秦騖。
秦騖終究拿他沒辦法,淡淡道:「臘月二十三那天,青羊觀上有仙鶴祥瑞,老皇帝想親自上山去看,太子勸阻不得,老皇帝執意要去。」
扶容捏緊了衣袖,認真地看着他。
「最後,老皇帝退了一步,他自己不去,讓太子代替他上山去看祥瑞。」
「太子才到半山腰,天降大雪,把路堵死了。最後山路塌了,太子摔下山崖,屍骨無存。」
扶容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回不過神來。
他設想過很多死因,比如,太子殿下被人刺殺,太子殿下在巡視途中遇險。
可是他根本想不到,太子殿下是因為這樣一件「小事」,這樣一件滑稽的「小事」死去的。
老皇帝迷信至極,太子殿下一向不贊成父皇做這些事情,為了勸阻他,代替父皇上山,也在情理之中。
最後,竟然是老皇帝親手害死了太子殿下。
秦騖淡淡道:「只有太子死了,其他人都好好地活着,老皇帝大發脾氣,殺了一堆方士,還把當時跟在太子身邊的官員全部貶官,林意修也是其中一個。他自己沉迷後宮,想着再生一個太子出來。」
秦騖當然覺得沒什麼。
太子就是蠢,讓老皇帝自己去不就好了,老皇帝死了,不就能做皇帝了?他還非要代替老皇帝去。
扶容表情木木的,心想着,既然如此,那他就不讓太子殿下靠近青羊觀,不讓他上山,這樣應該就能化解這個死局。
扶容這樣想着,抬起頭,問秦騖:「臘月廿三,你確定是這個日子嗎?」
秦騖抿了抿唇角,忍住笑,低聲道:「確定,那天我們在床上玩了惡霸土匪和小兔子精,你忘了?」
扶容忽然哽了一下,微微睜大眼睛。
對了,他也想起來了……
那天剛好接近年節,然後秦騖把他按在榻上,拍拍他,問他:「這是哪裏來的小兔子精?」
扶容在秦騖的指導下,結結巴巴地說:「今……今日是臘月……」
他求助地看向秦騖,秦騖提醒他:「臘月廿三。」
扶容重複一遍:「臘月廿三,我……我聽說人間年節很好玩,所以來……來玩……」
秦騖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種事情扶容自己都忘了,他還記得這麼清楚,還能面不改色地說出來。
不管了,反正事情已經問到了。
扶容紅着臉頰,準備起身:「我要走了。」
秦騖一抬腳,踩住他的衣擺:「問完了就走?」
扶容半彎着腰,拽着自己的衣擺:「鬆開,鬆開啊。」
秦騖自然不肯,直接站了起來:「我幫了你一個大忙,就這麼走了?」
扶容抬起頭,朝他行了個禮:「多謝五殿下。」
秦騖偏過頭去,笑了一下,又問:「你是怎麼偷溜出來的?」
「太子殿下喝了酒睡著了,我就出來了。」扶容又扯了扯衣擺,「太子殿下快起來了,我要回去了。」
「噢。」秦騖語氣古怪地重複,「你趁着太子睡著了,偷溜出來跟我私會啊。」
扶容解釋道:「不是私會,誰跟你私會?」
「扶容,你跟我私會啊。」秦騖笑了笑,「擔心太子醒了,那我現在派人去給他再下點***,你和我再待一會兒,好不好?」
扶容小聲道:「你又發瘋。」
秦騖歪了歪腦袋,瞧着扶容白皙泛紅的臉頰:「好幾個月沒見你了,我一直在忍着,你也不來見我,扶容,你越來越狠心了。」
扶容只是低着頭,奮力地和秦騖踩住的衣擺作鬥爭。
他拽不回自己的衣擺,朝着秦騖的腳狠狠地踩下去:「鬆開,我要走了。」
秦騖被他踩了,仍舊紋絲不動。
「我們兩個像不像在偷人?我忽然想起來,太子好像是我大哥,嘖——」秦騖忍住笑意,「更刺激了,比我們之前玩的土匪和小兔子精刺激。」
扶容抬起頭,輕聲呵斥道:「別胡說,你又發瘋。」
秦騖轉過頭,把掛在旁邊的大氅拿過來,抖落開,給扶容披上。
他把大氅系帶系好,長着繭的指尖擦過扶容的下巴。
秦騖低聲道:「你什麼時候玩完了,趕緊回來找我。」
扶容正色道:「我和太子殿下沒有在玩,你別胡說。」
秦騖笑了一聲,篤定道:「往後太子治不住世家,你是不是要來求我?敵國進犯,太子不會打仗,你是不是也要來求我?你求我的地方多了去了,我可等着呢。」
秦騖幫他戴上兜帽,邊緣雪白的狐毛將扶容的小臉整個兒圈起來,顯得白裏透紅,很是漂亮。
忽然,秦騖捧着他的臉,迅速拉近。
扶容險些沒站穩,摔在他身上。
秦騖捏了一下他的臉頰,低聲道:「下回再求我,可得真親了。」
扶容推開他:「沒有下回了,下回我自己會解決的。」
「噢。」秦騖一把把他拉回來,「那我這回得討回來。」
他低下頭,碰了一下扶容的額頭。
扶容額頭上還纏着細布,秦騖就親在他的傷口上了。
「去罷,帶着秦騖告訴你的事情,去救你的太子殿下。」
「帶着秦騖給你的親嘴兒,去見你的太子殿下。」
秦騖挪開壓着他衣擺的腳,扶容沒有再理會他,連忙後退,攏了攏衣裳,朝他行了個禮,扭頭就跑。
「多謝五殿下。」
秦騖抱着手,不緊不慢地跟在扶容身後。
扶容回頭看了一眼,每次都發現秦騖就貼在他身後,近在咫尺。
於是扶容加快了腳步,越跑越快。
生怕秦騖一伸手,就把他給抓走。
秦騖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扶容的背影消失在宮道那邊,面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下去了。
他冷下臉,告訴自己,沒關係,扶容就是跟太子玩玩,很快就回來了。
扶容回到太子殿下那邊的時候,太子殿下已經起來了。
扶容忽然有些心虛。
秦昭問他:「扶容,怎麼了?臉這麼紅?」
扶容捂了捂臉頰:「我去外面走了走,被風吹的。」他轉移了話題,問道:「殿下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秦昭道:「睡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你的傷口還沒換藥,就想着幫你換藥,結果沒找見你人。」
他看看扶容的額頭,笑了笑:「你已經換過了?」
扶容點了點頭:「……嗯。」
是……是秦騖幫他換的。
秦昭並不知曉,只道:「那是孤太操心了。」
扶容抬起手,碰了碰額頭上的傷口:「殿下……也是擔心我。」
他忽然想起,秦騖說的那句話——
去,帶着秦騖給你的親嘴兒,去見太子殿下。
他……
到底在做什麼啊?
*
所幸,扶容已經知道了太子殿下的死因,連確切的時間都知道了。
扶容可以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了。
臘月廿三,提前三天,扶容就藉著修書的名義,賴在了太子府,不肯離開。
這幾個月,他跟着王老太傅修書,勤奮認真,學了不少東西,王老太傅待他也很好,甚至已經動了收他做關門弟子的心思。
這下,扶容就更有理由留在太子府了。
王老太傅要收他做徒弟,那他就是太子殿下的師弟了,賴在太子府住兩天,也不算什麼大事。
這幾天,扶容一直提着十二分的精神。
果然,到了廿二這天晚上,宮裏的人便着急忙慌地來了太子府。
「不好了,不好了,殿下,陛下堅持要到青羊觀看祥瑞!」
和秦騖說的一樣,太子殿下即刻動身,進宮去勸諫老皇帝。
雪地難行,更別提還是上山,太子殿下怎麼可能讓父皇前往?
扶容知道,老皇帝不會有事,他緊緊地跟着太子殿下,寸步不離。
果然,太子殿下和老皇帝爭執不下,最後是太子殿下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陛下以國事為重,願意代替父皇前往青羊觀祭拜,老皇帝才不情不願地打消了主意。
扶容跟着秦昭,走出興慶殿。
秦昭吩咐旁人:「去預備一下,明日去青羊觀。」
「是。」
扶容下定決心,明日一定要拖住秦昭,不論如何,都要拖住他。
扶容輕聲道:「殿下,明日我跟殿下一起去吧。」
秦昭有些遲疑:「山路難行,你留在府里。」
扶容認真地看着他:「我和殿下一起去,殿下一定要帶上我。」
「那好吧。」秦昭笑了笑,抬頭望了一眼天色,「萬里無雲,明日會是個好天氣的。」
「嗯。」
扶容一整晚都沒敢睡熟,生怕太子殿下趁他睡著了,獨自前往青羊觀。
翌日清晨。
果然如同殿下所說的,萬里無雲,今日是個好天氣,沒有下雪,艷陽高照。
但扶容知道,馬上就要下雪了,等太子殿下到了半山腰,就會下雪的。
太子府門前,秦昭翻身上馬,扶容拽着韁繩,咬了咬牙,下定決心,往邊上一倒。
「吁——」
馬匹受驚,扶容也跟着摔到了地上。
秦昭立即翻身下馬,把他從地上抱起來:「扶容?」
扶容疼得齜牙咧嘴的,他也沒想到,從馬背上摔下來,會這麼疼:「殿下,先不去了,好不好?我好疼……」
「好。」
秦昭抱着他回了府里。
扶容趴在小榻上,大夫給他上藥。
扶容始終緊緊地抓着秦昭的手,生怕秦昭走掉。
秦昭看着他,幫他擦擦額頭上的汗:「好了好了,沒事了,不疼了。」他看向大夫:「輕一點。」
「是。」
沒多久,林意修又在外面敲門:「殿下,所有人都在外面等候,可還要去青羊觀?」
扶容下意識想從榻上坐起來,林公子這個大笨蛋!太子殿下出事了,第一個被貶官的就是你!
你還一直催着出發!
秦昭遲疑地看着扶容,溫聲道:「扶容,要不然……」
「不行。」扶容緊緊地抓着他,「不行,太子殿下,我要和你一起,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秦昭也實在是為難:「如此。」他轉過頭,對林意修道:「那就……派人進宮跟父皇說一聲,孤明日一早就去。」
「是。」
扶容鬆了口氣,重新倒回榻上。
可是沒多久,宮裏就派人來了。
「陛下口諭,為顯誠心,太子殿下速速前往青羊觀。」
秦昭蹙眉,對扶容道:「沒事的,孤去去就回。」
扶容臉色一白,握着秦昭的手:「不行,我要去。」
秦昭喚了一聲:「扶容。」
扶容無比執拗:「我要和殿下一起。」
此時,興慶殿裏。
老皇帝和往常一樣,在軟墊上打坐。
秦騖坐在下首,擺弄着香爐。
去太子府傳口諭的侍從很快就回來了:「稟陛下,太子殿下已然啟程上路。」
秦騖聽見這話,神色微動。
扶容也跟去了嗎?他要怎麼阻止太子?一哭二鬧三上吊?
他怎麼攔得住?
秦騖想了想,最後還是開了口:「陛下,今日的香燃得不好,狀如陰雲,太子恐怕已經誤了吉時,此時再啟程,已經見罪於神明,還不如不去。」
老皇帝一激靈:「是嗎?」
秦騖朝他身後的張天師和陸天師使了個眼色,兩位深受寵幸的天師連忙上前,附和道:「是啊,陛下,吉時已過,不如不祭。」
「不若陛下親手卜一卦?」
老皇帝朝秦騖招了招手:「老五,你來。」
與此同時,扶容強忍着身上的疼痛,已然出了城門,正往青羊觀的方向去。
遠遠的,已經能看見青羊觀所在的青陽山了。
扶容蹙着眉,放慢了腳步,眼看着太子殿下越來越靠近那裏。
忽然,一股寒風吹來。
一片小雪花,飄飄忽忽地落在他面前。
扶容伸出手,接住那片雪花,驚喜道:「下雪了,殿下,下雪了,不要去了!不要去,好不好?」
與此同時,興慶殿裏,秦騖坐在案前,撥了一下銅錢:「陛下,今日確實……不宜祭祀。」
秦騖想,既然扶容非要保太子一命,那逆天改命的代價,就讓他來承受好了。
扶容不行,扶容那個小身板絕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