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瞎子皇帝
本來已經入睡的季閔嶼在顏承霽闖進來的時候便睜開了眼睛。
當時手腕上熟悉的灼燒感就上來了。
本來這個世界幾乎順風順水,中間稍微出現些許波動,但都沒出什麼大問題,本來季閔嶼還以為自己終於幸運了一次。
他剛坐起身,就聽見了顏承霽說話的聲音
深夜闖入宮中,還說出這樣的話,季閔嶼額頭青筋都跳了幾下,將身下的軟枕扔了出去,他厲聲斥道:「放肆!」
顏承霽熟若無睹地扔出來砸到一邊的軟枕,大步朝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人人都說我狼子野心——」
說完他已經走至季閔嶼的身邊,膝蓋抵在床邊,折開半開的紗簾,拉住了季閔嶼的手臂,緩緩說道:「可是你最應該清楚,我對你可是忠心耿耿。」
忠心耿耿四個字說的抑揚頓挫,擲地有聲。
季閔嶼望向自己的手臂,質問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忠心?!」
他猛地抽回自己手,手指不經意拉住了顏承霽的頭髮。
金玉發冠被扯下,顏承霽如瀑般黑色長發盡數落下
手指撫過長發,季閔嶼突然有一瞬間的恍惚。想起了上一個世界的最後,他也像現在一樣抓住了肖的一縷銀髮。
「這是你給我的權利。若是不想我再踏入宮中半步,在官印上交之後,你就該撤掉我的官職,將我發配邊遠之地,我顏承霽都不會有半句怨言。」顏承霽看着他,「是你留下了我,是皇上一再縱容微臣。」
「朕是在念你當初輔佐有功!」
「那你念在我的功勞,就不該繼續留着那個女子繼續留在宮中。宮人已經在猜測,皇上是否要立她為妃了。」
什麼人會對季閔嶼立妃之事如此不悅,甚至要做到夜闖永延殿,爬上皇帝的床這種的地步。
顏承霽已經把話說的很明白了。
季閔嶼也終於明白丞相對自己的態度為何那麼多變,只因他不是站在一個臣子的立場上。
站在門邊清楚地聽見他們對話的卓連,渾身都發軟了起來,手止不住的顫抖。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啊!
顏承霽,他,他怎麼敢啊。
卓連因為侍奉了季閔嶼多年,所以不比那些普通的宮人,對於季閔嶼還是極為上心的。
所以見魏茗芝被帶回宮中,還內心欣喜皇帝終於動了心。
結果顏承霽今日便闖永延殿,說出這番話。
卓連腦袋一片混亂,但是其他的宮人在這時比他冷靜了一些,扶着他出去,關上了門。
不怪卓連反應這麼大。
昇朝從來就沒有男風一說,所以侍奉的人聽見了顏承霽的話都驚駭不已。
但是季閔嶼只是沉默着。
顏承霽慢慢地拉起季閔嶼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
手指劃過他高挺的鼻樑,深陷的眼窩,眼睛上的睫毛,稜角分明的下顎。
季閔嶼感覺自己尾指下的雙唇微微動着,「你可還曾記得我的容貌?」
然後便聽顏承霽笑了一聲,「只怕經過這些年,早已經忘的一乾二淨了。」
聽見這句話季閔嶼心下一跳,顧不上收回手,便皺起眉來問道:「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顏承霽伸出手摸上他的側臉,「這幅殼子裏究竟是誰,我一清二楚。」
季閔嶼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
他怎麼會知道?
其他人可是無不以為季閔嶼只是因為那場意外,性情有所變化而已。
他顏承霽為什麼就會這麼堅定,這些年這個皇帝根本就不是當年被廢的太子。
難道真的會有那麼巧,每個世界都有這麼一個人能夠輕易看穿季閔嶼的身份,那麼清晰的分辨出來不同。
還是說這些世界裏,他們都是一個人。
季閔嶼額頭陣陣抽痛,在心底向系統發問。
之前不需要它的時候,常常在耳邊說的不停,現在要找它了,卻怎麼也不見回聲。
不過季閔嶼心裏也多少有自己的判斷了。
他閉上了眼。
「你如何發現的?」
「一日或許不足以發覺,但日日面君又如何察覺不出。」
季閔嶼想不出當他發現坐在高位上的人,不是自己辛辛苦苦輔佐上位的那位太子的時候,是何感想。
但也明白了為什麼顏承霽會玩弄權術,成為權傾朝野的顏丞相。
季閔嶼偏頭,彎起嘴角,「那你可知道,在昇朝長大成人的那個太子也並不是我。」
顏承霽握上季閔嶼撐在床上的手,靠近了過來,「只有一個人能有膽量在那個時候走進我府中。」
他並不在乎季閔嶼從何而來,又在之前幾年去了哪兒。
他要輔佐協助的從來只有這麼一個人。
季閔嶼感覺到顏承霽的靠近,微微轉頭的時候,鼻尖都能觸碰。
他在季閔嶼耳側,壓低了聲音「如此,陛下可否答應微臣,將人安排出宮。」
季閔嶼向他側過身來,「可朕從未說過要封誰為妃為嬪。」
顏承霽只意味深長說道:「悠悠眾口。」
說完兩人的之間的距離就此消失。
————
卓連在殿外守了一整夜,後背因為冷汗陣陣發寒。
他不明白顏承霽怎麼會生出這等心思。
但是仔細想想,即便他讓自己還有顏審一干人等日夜監視皇帝,但也未曾做過極其出格之事。
皇帝失明后顏承霽日日往返永延殿與朝廷,刺客里他協助陶易抓住了首領,皇帝染疾則躬親侍候連穿衣用飯都不曾落下,私藏奏摺后更是直接交換官印不出府門。
在這些事中,顏承霽身上哪是真的有那亂臣賊子的影子。
可是偏偏卻對皇上——
卓連深深地嘆了口氣,現在他左右不是人,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直到清晨,顏審來到殿外,見到卓連,心生疑惑,「公公為何在此處?」
卓連抬起頭來,臉色有些難看,往前走了幾步,險些摔倒在地,顏審連忙伸手扶住,「公公小心。」
這時門也打開了,顏審抬頭去看,就見丞相走了出來,只是身上的裝束穿戴與顏審昨日見到他的時候相同。
難道昨日一整夜,顏承霽都並未回府中?
可是顏審也並沒有聽到丞相入宮的消息啊。
沒等他細想,顏承霽低頭看了一眼卓連,「霜寒露重,公公去喚太醫來看看吧,之後好生歇上一段時間。」
卓連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奴才明白了,多謝丞相關心。」
說完顏承霽看向顏審,「皇上在殿內等你的消息。」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顏審覺得奇怪,「公公這是出了什麼事?丞相因何事留宿的宮中?」
這卓連哪兒敢多說,別說是顏承霽,只說為了皇上,這件事都決不能再被他人所知道,「無事,無事。皇上與丞相促膝長談,奴才猜測應該是朝廷上的事,也不好細聽。」
顏審點了點頭,只是心中卻還是存有疑惑。
「大人快進去吧。」知道顏審心思縝密,卓連擔心他在自己這兒察覺出什麼,催促着他進去。
顏審今日來,是為了魏茗芝父親的事,常款已經傳來消息,事情已經查明清楚,包括縣令醫館藥鋪掌柜都在等候發落。
他特命人傳來消息,顏審便特來稟告皇上和魏茗芝父女二人。
就在顏審要走過身旁的時候,卓連就又攔住他說了一句話,「皇上器重大人,奴才想請您問問皇上,這魏姑娘該如何是好,是要將其留在宮中。」
他也是沒有辦法,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想要探探皇上的口風。
顏審聽完卻有些愕然,半天才點了點頭,「好。」
走入殿內,並無一個宮女近侍,季閔嶼坐在桌前,正等着他。
「臣參見皇上。」
「嗯。」季閔嶼點了點頭,「常款那兒有消息了?」
「是,那縣令收取賄賂,與醫館藥鋪的掌柜勾結,一個準備了一具無名死屍,一個為他們行方便不問緣由捉拿魏辛與,屈打成招。若是趕去的不及時,恐怕就不好了。」
「常款打算怎麼處置?」
「當眾處斬,以儆效尤。」
這是個雷厲風行,決d不姑息的人,季閔嶼能理解,「你去與魏家父女說一聲,也叫他們放心。」
「微臣遵旨。」稟告完此事,顏審拿起今日的奏摺,卻見上面已然有了硃批,「這是——」
他靈光一閃,「皇上,可是丞相批閱了這些奏摺。」
「大概是。你看上面可有出入?」
大概?
顏審一聽這兩個字,便知道顏承霽批閱奏摺的時候,皇上沒有過問。
他心中疑惑更甚,卻沒有問出口,手上一一翻閱確認,「並無差錯。」
臨走之時,顏審想起卓連的囑託,便低頭問道:「皇上,魏姑娘久居宮中,雖是因她父親病中侍奉,但是眾口鑠金,對其名聲卻不好,若是皇上有意——」
「說起這個,朕確實有意。」
顏審還沒來得及反應,季閔嶼便抬手將桌上放置的文書拿了起來,「魏茗芝救父勇上京中,孝心可嘉,這是將她收為親王義女,封她為郡主的詔書。」
如此一來,季閔嶼對此事的態度,便可明了。
接過這封詔書,顏審看的清楚,上面是顏承霽的字。
他抬起頭來,看向季閔嶼。
「皇上。」
季閔嶼聞聲,抬了抬眉,「何事?」
「那微臣便告退了。」
想來也是,顏審自己都清楚顏承霽有苦衷,現在皇帝對他態度轉變,也屬正常。
出了永延殿,卓連還在外等候,見他出來了,上前問道:「大人,皇上可有說什麼?」
他一眼便發現了顏審捧在手中的詔書,面露驚喜,「這是?」
顏審將詔書恭敬地交給卓連,「皇上有命,加封魏茗芝為南山郡主。」
卓連抬起的手一頓,認命一般,接過了詔書。
魏家父女得知這一消息,卻更加驚訝。
魏茗芝驚慌失措,「這,這我怎麼受的起。」
卓連微笑寬解,「郡主,皇上詔書都下來了,自然是您受得起,您便不要推脫了,直接領旨謝恩吧。」
魏茗芝看了看父親。
魏辛與雖然也覺得嘉賞過高,卻也知道規矩,點了點頭。
「魏茗芝領旨。」
詔書一出,宮裏宮外,朝上朝下,這才停歇,也無人提起選拔采女之事。
比起這個,讓他們更加驚訝的是,久久不上朝的顏承霽居然在這天出現在了朝堂之上。
季閔嶼什麼都沒有說,抬了抬手,卓連兩手捧着一物,走了下來。
上面蓋着紅布,他人還不知是什麼,但是朝中眾臣中還是有人知曉的。
連看都沒有看一眼,顏承霽彎腰說道:「謝陛下。」
紅布拉開,擺在上面的方方正正的正是他的官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