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蕩然無存
現在是1987年，房子對於城裏人來說，特別是杭城這種省會城市的人來說，特別緊張。
這時候的人均住房面積是多少江意不知道，但是她知道江家現在9口人，就住在一間10平米的大開間裏，屋裏什麼都沒有，全是床。
江老頭江老太太一張床。
江家老二江簡、夏花兩口子一張床。
江簡的一對龍鳳胎孩子江龍、江鳳睡一張上下鋪。
李玉梅和江意還有江玲睡一張上下鋪。
江玲睡在下鋪，江意和母親睡在上鋪。
廚房在門外屋檐下，衛生間在巷子外的最裏頭，公共的，每天上廁所要排出10米的長隊。
因為這一條巷子裏，都是這樣的大雜院。
一個大雜院裏十來戶人家，每家都跟江家差不多情況。
“別說江家不會同意，就是同意了，你還想住回去嗎？”李玉梅問道江意。
江意笑了，她還怕母親捨不得江繁，離不開江家呢！現在竟然聽見母親不想回去，她的心更定了定。
李玉梅雖然不想離婚，也有一點點捨不得江繁，但是她不可能捨不得江家！
要不是為了江繁，為了江意，她早把江家房蓋掀了！
但是為了丈夫和女兒，她都忍了。
突逢變故，又是夜深人靜，李玉梅突然對江意說起她從不說的關於江繁的心裏話：“你爸爸能有今天，我是預料到的.....”
畢竟當年就有過一回“前科”。
“而且自從他工作之後，不缺錢了，就不怎麼給我寫信了。”李玉梅苦笑一聲。
江繁工作6年了，她只收過3封信，信里全是忙忙忙。
但是江龍和江鳳給他寫的信，他卻每月必回！耐心細緻地解答他們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問題！
每當這個時候，江玲就會讓江龍江鳳大聲念出來，然後再嘲諷地看着她。
她也知道這代表着什麼，她也哭過難受過，但她還是捨不得。
不過10年分居，6年幾乎毫無聯繫的關係，也讓她的這一點點捨不得越來越淡。
只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次的事情，竟然都是他做的局！
她好恨！
有一件事她對任何人都沒有說，當初那個流氓，不只是隨便拉了她兩把想做做樣子，他是真的想......
只慶幸她從小在農村長大，力氣大，後來在後廚上班也是切菜剁肉掌勺，有一把子蠻力，讓她掙脫了。
不然，她現在.....
想到當時被那流氓非禮的噁心和絕望，李玉梅對江繁的感情瞬間蕩然無存，只剩下恨。
江意眼神微閃，雖然母親什麼都沒說，但是她還是從她的表情里猜到了。
現在的母親，在她這個已經沉浮過一世的人眼裏，簡單如白紙。
好個孫強！看來她前世收拾他還是收拾輕了！
不過沒關係，這輩子繼續！
一陣冷風吹過。
江意拽起母親：“我們先找個賓館住下，然後再說。”
李玉梅頓時尷尬了：“媽媽沒錢...”
江繁雖然工作了，但還是照收她的錢不誤。剩下那一半，依然給江老太太。
所以這些年，她手裏不但沒錢，還沒給女兒置辦上一件新衣服。
李玉梅看着女兒身上單薄的校服，眼睛又紅了。一半是內疚，一半是恨得。
恨自己，恨江繁，恨江家人。
“媽媽，過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江意攬着母親的肩膀推着她往前走：“有你在，就是我最大的幸福。至於賓館，不需要花錢。”
李玉梅聽得心裏溫暖。
這麼多年，她其實也不覺得自己多麼苦，因為有女兒在，女兒跟她一條心，就是她最幸福的事情。
可是她還是提着心：“什麼賓館不要錢啊？”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你就跟我走吧！”
江意只拉着她走，不說話。其實是她還沒想好怎麼說。
這個地方，她離開好多年了，機關招待所到底怎麼走，她有些忘記了，而且她怕說出來，母親就不敢去了。
好在江家所在的大雜院地理位置特殊，就在鼎鼎有名的溪湖旁邊！
出了大雜院的大門，抬頭就能看見溪湖，走出巷子，溪湖就在腳下了。
抬眼全是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江意對江家唯一一點念想，就是這巷子外的風景。
後來她有錢了，想回原址買個房子，可惜這裏早就拆遷建成了頂級別墅區，均價飆到了十多萬一平米。
她雖然買得起，但是根本沒人賣，一共就二十多座。
她想硬買一個也不是不行，但是得動用人情。
權衡再三她還是放棄了。
她對這個地方心情太複雜了，一邊是喜歡的風景，一邊是痛恨的江家，住在這裏還會讓她頻頻想起母親受過的苦，心裏難受。
但是現在沒有這個顧慮了，她的母親好好的，那她就不能錯過這片美景！
所以，離婚的條件，要好好談談了。
江意想着事情，一抬眼就看到了建立在湖邊不遠處的一個三層建築。
夜晚時分，這裏難得地亮起了霓虹。“機關招待所”幾個字老遠就能看清。
江意推着母親加快了腳步。
李玉梅嚇了一跳，拚命往後退：“如意，你不會是要帶我來這吧？這地方收錢啊，還可貴了！”聽說住一宿最便宜就要好幾十，她一個月工資也住不了幾天，更何況她們現在身無分文。
“不用我們花錢，放心吧。”江意笑着說道。
“那誰花錢？”李玉梅還是不動。
“江繁啊。”江意說道。
“...他給你錢了？”李玉梅意外。她也不堅持讓江意叫他爸爸了。
“怎麼可能？”江意說道：“是江繁就住在這裏。”
以她對江繁的了解，他身為一個“幹部”，出門必須住機關招待所，這才能顯出他的地位。
在這裏沒準還能遇見什麼高官，不是高官是小吏也沒關係，搭上句話，認識個人，也是好事。
這是個很會鑽營的人。
李玉梅聽她這麼說，一愣，就被江意推進了招待所。
夜深人靜，招待所還留着一個前台小姑娘值班，小姑娘見到進來的兩個人，立刻一皺眉。
這兩人邋裏邋遢，披頭散髮、一臉傷痕，一看就是剛打完架的，還拿着衣服，是要來住店的？
“我們這裏不招待外來人員。”
小姑娘態度還行，語氣雖然有些冷，但是沒有直白地呵斥攆人，這在此時已經是非常好的服務態度了。
江意一愣，想起此時雖然開放了很多賓館招待所，有錢就能住，但是像這種機關單位，入住還是需要介紹信的。
但是沒關係，她錢都沒有，還差介紹信嗎？
“我們不是外來人員，我們是剛剛入住的江繁先生的家屬，我們跟他住一間房就可以了。”江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