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起出去看月亮？
破敗的村莊，坍塌的籬笆。
遍地可見衣着樸素的村民，軀體殘缺，冰冷地伏倒於地。
阿忠能聞到屍體和稻草混在一起，那股燒焦的異味。
修行近二十年的他，少有的出現了乾嘔。
逐漸緩和心中那股子沉悶，阿忠意識到，自己大概是中了白袍男子類似幻術一類的道法。
他警惕舉劍，更細緻地打量起周遭。
“這裏...”
久遠的記憶逐漸浮現，他大概記起，這是他出生的地方。
曾位於天瀾大陸北邊，那座沒有名字的小村莊。
即便那時的他才兩三歲，但記憶深處最至暗的這段經歷，時常會有三兩碎片在他的夢中浮起。
然而沒等阿忠做出反應，心中沒由來一陣心慌。
隨後，詭異的一幕悄然出現
地上那些已經冰冷的村民屍體，逐漸撐起身，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一顆顆乾癟的腦袋僵硬扭向他，一雙雙空洞的眼眶靜靜望着他。
所有人齊齊張口，語調僵硬，反反覆復只有一個詞。
“妖怪...”
阿忠額角的青筋緩慢浮現，心中那股悸動已然化作雷霆一般。
“咚！咚！....”
一下又一下，心跳如同巨錘，重重擂在他的胸膛上。
“妖怪...哪裏來的妖怪？”
嘴中跟着喃喃重複，阿忠瞳孔微微擴散。
他的雙眸被一片血色包裹，記憶深處那隻身形壯碩的妖獸正托起人族的頭顱，肆意啃食着...
他們，說的妖怪...
阿忠精神緊繃，恍惚間發現身前的一切逐漸矮小下去，手心也變得一片黏稠。
他僵硬低頭。
手已不是手，而是一段形如鷹隼利爪的肢體。
爪中是顆面目全非的人頭。
僅能在完好的額頭上，看見一道隱約的疤痕。
這人好像是住在隔壁的獵戶，時常會送點狍子山跳過來...
阿忠手一哆嗦，將半拉人頭丟在地上。
他目光順着滾落的人頭，發現自己本來穿着的青雲靴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同樣是一雙鷹爪。
慌忙退後幾步，阿忠低頭掃視着自己的身形。
修長而壯碩的軀體，已經看不出一絲人族的痕迹。
“妖怪...妖怪是我...”
“是我殺光了...村子裏的人...”
阿忠雙眼滿是赤色，目之所及，盡數被猩紅覆蓋。
這樣的噩夢，他曾經做過一次，但也僅那一次。
再之後，關於村子的記憶，只有些許殘破碎片，變得不再清晰起來。
從方才詭異場景開始，發生的種種。
與那曾經的噩夢近乎重疊，令他僅存的一絲理智，也不得不承認這幻境的...真實性。
“是啊，是你。”
淳厚嗓音自耳邊響起，一襲月白玄袍不知從何處走出，踱步來到阿忠的身前。
潔凈袍服與周遭詭異肅殺的氛圍格格不入。
阿忠俯視着比他矮了半個身子的神秘男子，艱難發出嘶啞質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伸手拍了拍微顫的阿忠，白袍男子指着不遠處那些殘破屍體，冷冷道：“你且記住，你姓姬，流淌着妖國王族的血脈。這是你的使命，同樣是你的宿命。”
“姬...”
心神震蕩的阿忠喃喃問道：“那你又是誰？”
“我？”
白袍男子輕嘆口氣：“我應該算你叔叔吧，
或者，師叔？”
隨着此人的一聲嘆息，這片昏暗天地彷彿破掉的氣泡，逐漸褪去顏色。
阿忠雙眼一花，身形復原，再度回到那白色亭子前。
他胸膛起伏，目光複雜地望向身旁。
那白袍男子伸手按住了阿忠想要舉起的劍：“沒必要對我兵刃相向，我此行目的之一，便是要幫你召回記憶。”
阿忠後退兩步，猛地搖頭。
這樣的記憶，他寧可不要。
“你心裏已經有答案了。”
白袍男子望了望小院裏已然瀕臨崩潰的青煙，笑道：“是時候離開岐山了，你要跟我一起回家嗎？”
看着阿忠眼神流出的抗拒之意，白袍男子忽然變了心思，語氣輕鬆道：“我忽然希望你可以留下來，完成我沒能做到的事情。
阿忠從幻境中脫離，心緒逐漸穩定下來。
聽見這危險且神秘的男人，似乎要道出些關鍵信息，他不禁開口問道：“你沒做到的事情？”
白袍男人看穿阿忠所想，洒脫笑道：“咳咳，千年前，我想征服岐山來着。這你師父也知道，不必想着套我話。”
頓了頓，他似乎也覺得這話過於少年意氣，拍了拍阿忠肩膀，他繼續道：“我很喜歡岐山，所以我想收服，而不是滅掉，只不過我失敗了。”
成王敗寇，過眼雲煙他也懶得再細細道來。
“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辦，你就好好留這兒。若你待膩了，告訴我便是。”
“至於你千年前的事情，終會自己想起的。”
言罷，這道神識投影逐漸淡去，逐漸和四周的青霧融合為一體。
阿忠呆立原地，訥訥無言。
青煙深處，神識波動在強自支撐的玄蜃子識海之中出現：“玄蜃，咱們該去辦最後一件事了。”
玄蜃子正因為眉心本命蜃石受創而恍惚的心神，因這道平靜的聲音而安定下來：“主上，和那岐山弟子的事情...”
他所說的自然便是阿忠，被主上單獨召見的弟子。
“隨他吧。”
神識投影在玄蜃子識海中掃視一圈，不由得驚奇出聲道：“誰把你的本命魂器傷成這樣？”
此次承劍弟子最高修為不過一名金丹初期。
即便元嬰後期的玄蜃子，被止戈峰壓制在了金丹修為，但也絕非這些年輕弟子能夠損其本源的。
玄蜃子語氣中帶着疑惑，回應道：“是那名...鍊氣弟子，也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居然能透過青霧，傷我本體。”
神識投影沉吟片刻：“是被冥屍老祖控制的小青峰弟子？難不成是叛了...”
頓了頓，投影不再糾結這些小事：“我現在助你強提修為，去破掉止戈峰上的誅仙陣器。”
岐山護山大陣誅仙，分別在各峰設立了輪轉陣器。
九峰合一，才造就了其煌煌劍勢，輪轉不息。
直至此刻，天字號牢房的那白袍男子，才露出其真正意圖。
“是，主上。”
玄蜃子的聲音漸漸淡去，那縈繞在周身的金丹境妖元驀地狂暴起來。
止戈峰頂，從青霧幻境中被放出的幾人，便感受到那漫天妖氣，紛紛抬頭遙望，許秀神識雖未有察覺，卻也能看見天邊異景。
山外林劍一等人，以及遠在劍獄的陸司，都將目光遙遙投了過來，但卻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因為如盤銀月旁，已然升起了第二輪青月，玄蜃子燃燒妖丹祭出的絕殺術法，已然成勢。
青月矮矮綴在峰頭，為靜謐的止戈峰籠上了一層青紗。
而更高的穹頂之上，劍華流轉。
誅仙大陣感受到來自岐山腹地的濃郁妖元，應激之下自發起勢，積蓄着令人心悸的磅礴劍意。
然而青月升起只不過一息。
那元嬰境的妖丹獻祭，輔以白袍男子的禁忌秘術，化作了一道荒古蜃獸的虛影，向著止戈峰頂正中心的位置狠狠撞去，就連誅仙劍陣的劍意都來不及落下。
“咔——”
並沒有眾人心中想的慘烈爆鳴，只是一道微不可聞的碎裂聲，在眾人識海中輕輕響起。
那盤旋在止戈峰頂的磅礴劍意，竟肉眼可見的迅速消散！
遠在劍獄中的陸司收回目光從椅上起身，右手緩緩握住劍柄。
對面的天字號牢房中，那道牢門緩緩打開。
白袍男子攏了攏頭上整齊的髮髻，邁步走出：
“老六，一起出去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