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藩市
“伊莎貝拉夫人,您的意思是保羅先生的第一桶金源自私酒貿易,而他創立了後世惡名昭彰的哥倫比亞幫,並且直接點燃了上個世紀20年代的美國黑幫大火拚?”蔡思楠停下手裏的筆,抬頭看了看伊莎貝拉夫人,滿臉的不可思議。
“可以這麼說,但卻不完全對,”伊莎貝拉夫人笑了,那燦爛的笑容美得讓人驚心動魄,“那個時代私酒買賣確實很賺錢,許多黑幫因此發展壯大,保羅先生也確實獲利不少。不過按照他的話來說,這隻不過是他蜘蛛網世界裏其中一條小小的線罷了。至於20世紀初紐約發生的那場大騷亂里,保羅先生到底起了什麼作用,除了他自己恐怕沒人知道。”她頓了頓,優雅掉的喝了一小口果汁,“這次騷亂之後,保羅先生和哥倫比亞幫之間便沒有了直接聯繫,所以這個以私酒為主業的黑幫,很快就在紐約消失了。至於後世惡名昭彰的那個黑幫,應該是恰巧同名罷了。”
……
當紐約黑幫間的戰火越發如火如未來的超級特務頭子胡佛正揭起他人生第一次大潮,並以此為墊腳石的時候,蔡寶林已經帶着自己的女兒和蒂娜姐妹,搭乘火車,前往美國西海岸。
列車在一望無垠的中部大平原上疾馳,車輪碰撞軌道連接處發出的聲響,以及窗外單調的景物讓蔡寶林有種熟悉的親切感覺,這讓他想起了許多年前母親帶着他第一次搭乘火車的經歷。他摸了摸躺在自己身上,睡得正香的女兒那頭金燦燦的頭髮,繼續在手裏的記事本上寫畫著什麼。
“爹地,這個小鬍子叔叔真有趣,他是馬戲團里的演員嗎?”樂怡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她指着父親在記事本上簡單勾勒出的一個人物肖像,饒有興趣的問道。
“樂樂真聰明,”蔡寶林笑得有些勉強,“或者幾十年之後,這位小鬍子叔叔會讓整個世界變成他的馬戲團也說不定。”說完他隨手把記事本丟到一邊,抱起女兒掂了掂,逗得她一陣咯咯的歡笑,很快把之前看到的小鬍子叔叔忘得一乾二淨。
“爹地,我們為什麼要去三藩市呢?三藩市是不是金子做的?”
“爹地,火車什麼時候才會到站呢?”
“爹地,為什麼這裏的地是白色的?”
“爹地,你快看,好多長着角的大老鼠。”
一路上,除了睡覺和吃飯,樂怡就像一隻小麻雀似得歡快的不停嘰嘰喳喳的問這問那,很多問題讓蔡寶林都有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漫長的旅途變得不那麼枯燥。
目的地三藩市終於到了,車站的月台上,十幾個拉丁外貌水手模樣的年輕人已經久候多時,列車還沒停穩,他們便快步朝車廂最前面的位置靠了過去。等到蔡寶林在幾個高大的白人保鏢護送下,抱着女兒出現在車廂門口,他們立刻分成兩排,在人流中隔出一條通道。
蔡寶林目光朝月台上掃了一眼,對着其中帶頭的一個年輕人點了點頭,剛剛走下火車,就發現幾個穿着黑色中式短打的年輕人忽然衝著他跑了過來,不過沒等他們靠近,只一個照面,幾個人便被護衛蔡寶林的年輕人摔倒在地狠狠的制住,高大的白人保鏢更是已經掏出手槍拉開保險,隨時準備射擊。
“蔡寶林,你個混蛋,我們是致遠堂來接你的人,好疼,拿開你的臭手。”地上,一個女孩的聲音忽然大罵道。
蔡寶林有些錯愕,揮了揮手,護衛他的年輕人立刻又恢復成兩列隊形,不過白人保鏢顯然聽不懂廣東話版的中文,依然一動不動的,“你認識我?苗老爺子的人?”
“廢話,我叫苗洛,苗志遠是我爹,”穿着男裝一頭短髮的女孩惡狠狠的瞪着蔡寶林,一副被落了面子,惱羞成怒的樣子,“有本事我們單打獨鬥,有你這麼……”
“爹地,這個姐姐好凶,好可怕!”樂怡怯生生的聲音打斷了苗洛的話。
苗洛猛的看到混血模樣,可愛至極的蔡樂怡正用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看着自己,頓時有些不知所措的驚在當場。
蔡寶林這時也是饒有興趣的看着面前女扮男裝的女孩,穿着寬鬆的男式短打,個子挺高,身材也不錯,清清秀秀的樣子,和傳統的客家女孩到是從外表上沒多少區別,不過營養明顯不錯,完全沒有這個時代華人消瘦的病態,就是脾氣似乎大了點。
……
三藩市靠近碼頭的一處中式院落里,此時許多男男女女正緊張而有序的忙碌着,先是代表喜慶的紅燈籠被掛上,接着各種桌椅按照一定的秩序被佈置好,花生瓜子等零食先上了桌子,然後是碗筷和涼菜。
端座大堂正中位置的苗志遠見到酒宴已經佈置的差不多,又掏出懷錶看了看時間,皺着眉頭對身邊一個和他樣貌有七八分相似的年輕人說道,“石頭,你妹妹又到哪瘋去了,怎麼整天都見不到人影,不知道今天有貴客要到嗎?”
“阿爸,小洛說,你讓她去海鮮市場弄幾條新鮮的金槍魚,一個時辰前剛出門。”
“什麼?這個臭丫頭,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哼,還學會騙人了!肯定是和阿七他們一起去火車站了,”苗志遠憤憤的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早知道就不該讓她讀什麼女校,而是該聽你司徒叔叔的話,直接送她回老家,找個男人嫁了,過了下月初七她都18了,你阿娘生你大哥的時候才15。”
“阿爸,四妹也就是性子野點,樣貌身段才學人品在三藩市的華人里可沒有第二個,”苗志遠的另一個兒子苗鐵,正好聽到父親的罵聲,趕緊為妹妹解釋,不過他也實在搞不清楚為什麼淑女學校能培養出妹妹這樣性格的女孩。
“性子野?我們又不是北面那些蠻子,客家女人就應該有客家女人的樣子,”苗志遠越發生氣,“都是你們三個給慣的。”
“阿爸,今天要來的蔡寶林到底是什麼人?過年的時候,也沒見您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啊。”苗石趕緊轉移話題,心裏卻是想着妹子還不是和你一個性子。
“對啊,阿爸,以前也沒聽您說起過啊。”苗鐵附和道。
“都給我放規矩點,怠慢了客人我可饒不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一會兒人到了,你們就知道了。不過我可醜話說在前頭,和蔡寶林開玩笑沒關係,可千萬不要招惹他手下的人。”苗志遠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兩個兒子一眼,“你們要是能及到他一半,我門苗家就算燒了高香了。”
哐當一聲,苗老爺子話音未落,他口中的臭丫頭四妹苗洛,便心急火燎的衝進了大堂,“阿爸,不好了,蔡寶林被鬼佬警察抓走了。您快想想辦法救他。”
“什麼?到底出的什麼事?鬼佬為什麼要抓他?”苗志遠騰的一下蹦到女兒面前,抓着她的手臂問道。
“疼!阿爸,你輕點,”苗洛一撇嘴,不知道是因為著急還是被老爹抓得太疼,眼淚一下就像斷線的珠子似的掉了下來,“我也不知道啊,我一大早就和堂口的弟兄去車站接他,沒想到他的人非常扎手,根本不讓我們靠近,阿七以前還總說自己的洪拳怎麼厲害,可一下就被人放倒了。蔡寶林人到是斯斯文文的,就是太好色,不僅和鬼佬女人生了一個四五歲大的女兒,還隨時帶着一對雙胞胎丫鬟。”
“混賬,你居然敢對蔡寶林的人動手,你不要命了!”苗志遠大吃一驚,滿臉的恐懼,趕緊拉着女兒左看右看,彷彿會少了一塊肉似的。
“阿爸,您這是幹什麼?”
足足一分鐘后,苗志遠才鬆了口氣,瞪了女兒一眼,“說重點,到底出了什麼事?蔡寶林好端端的怎麼會會招惹上鬼佬。”
“噢,對了,然後他讓我上了他的車,”苗洛接著說道,“後來他問了我一些關於華人在美國工作的事,然後……”
三藩市的街道上,載着蔡寶林一行的汽車緩緩的行駛着,又拐過一個彎,車輪有些打滑加上這個時代的汽車抗震效果實在不怎麼樣,一個踉蹌,同樣坐在後排的苗洛一下撲進了蔡寶林的懷裏,差一點點就和正坐在蔡寶林身邊,認真觀察着她的樂怡碰了個正着。
“姐姐不乖,胸口的肉好多,肯定晚上悄悄偷吃東西,”樂怡嘟着嘴,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着苗洛的胸口,讓苗洛再次不知所措的呆住。
“苗小姐,你是在美國出生的吧?”蔡寶林面色如常,始終戴着絲質手套的雙手輕輕把苗洛扶起來,“苗老爺子是梅州客家人,說起來我們還是老鄉呢。”
苗洛尷尬的如同避開瘟神,整個身子躲到車門的一邊,扭頭望着窗外,平時說個不停的嘴巴這時竟然一個字也將不出來。
“幾年前在古巴的時候,我就聽苗老爺子說起過你,那時候你才是個10歲不到的小丫頭,不知不覺的今年你有17歲了吧……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正好和許多客家兄弟一起去秘魯做工,”說這話的時候蔡寶林講的是客家話,他不管苗洛能不能聽懂,自言自語般的說了一句。
“你做過豬仔?”苗洛顯然是聽懂了蔡寶林的話,看他的眼神稍微和緩了一點,粗線條的內心微微觸動了一下。不過對於蔡寶林一副長輩般語重心長的口氣,心裏卻說不出的不適應。
吱……載着三個白人保鏢,在最前面開道的福特汽車一個急剎車,停在了路邊,跟在後面的另外幾輛車也隨後停了下來。蔡寶林透過車窗,發現不遠處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已經立起路障,十幾個荷槍實彈的白人警察正在對行人和汽車進行逐一檢查。不過其中一個警察看到最前面的福特車裏坐的是三個白人,只是沖他們點了點頭,便直接略過,而路上的行人也僅僅是有色人種才會遭到仔細盤查。
“先生,非常抱歉,我們正在調查一起凶殺案,”一個警察小跑着來到蔡寶林所乘坐的車前面,語氣和緩的剛要解釋什麼,忽然見到車裏坐的是個黑頭髮的黃種人,而且還帶着一個樣貌非常可愛的白人小女孩,立刻變了一副兇狠的嘴臉,“立刻下車,黃皮猴子,把手放到頭上,”說著更是用槍對準了蔡寶林。
不過幾乎就在他掏槍的同時,坐在司機位置的拉丁裔年輕人,已經用一種快到詭異的速度下了車,掏出勃朗寧手槍對準白人警察後腦勺,用蹩腳的英語說道,“先生,我想你是不是誤會了。”
蔡寶林用手遮住女兒的眼睛,接着一動不動的用一種非常平靜的眼神看了看車外的警察,但是並沒有開口說什麼。這讓拿槍的警察異常憤怒,執拗的繼續舉着槍,大叫道,“我再說一邊,下車,把手放在頭上,黃皮猴子。”
“放下槍!”不遠處看到這一幕的其他警察,和蔡寶林一行其他車上的人,立刻趕了過來,一時間雙方用槍對峙了起來,其中一個警長模樣的大個子開口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比利,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頭,我懷疑這幫黃皮猴子和之前的凶殺案有關,亞洲人怎麼配用這麼好的汽車,”叫比利的警察一邊繼續舉着槍,用得意的眼神看着蔡寶林的福特轎車,一邊用西班牙語說道,“目擊者說殺死史密斯先生的是一幫黃種人,這輛車肯定是他從史密斯先生的車行里偷來的,而且我懷疑他拐帶白人兒童。”說著他指了指車裏樂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