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怪女孩
哥倫比亞大學,一棟十九世紀英倫風格的三層樓建築里,伊莎貝拉正趴在她叔叔那張來自遙遠東方的紅木辦公桌上發獃。作為諾依曼這個古老的猶太商人家族的一員,不太合群的她顯得有些另類,不過其實放在任何一個家庭里她都很另類。雖然繼承了母親的美麗外貌和高挑的身段,但伊莎貝拉和她的母親完全是兩個極端,她不喜歡舞會不喜歡歌劇不喜歡打扮自己甚至不喜歡和人說話,大多數時間她總是獨自呆在安靜的地方,比如圖書館,又或者家裏偏僻的角落,要不是在看書就是不停的在紙上寫寫畫畫,滿腦子都是數學公式,和稀奇古怪的想法之類的東西。按照她的說法只有這樣才能讓她能夠看清這個世界最真實的一面。
“伊莎表姐,下午有一場音樂會,我們去散散心怎麼樣?”
“對不起,克麗絲,我正在工作。”伊莎貝拉頭也不抬,一動不動,繼續發著呆。
“工作?噢,伊莎表姐,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的工作是模仿思想者?”與伊莎貝拉不同,她的表妹克麗絲那頭和她一樣的迷人的金髮顯然經過了精心修飾,此刻一身花色連衣裙,襯托着嬌好的高挑身材,更是格外性感迷人,“之前你已經在圖書館裏泡了整整一個月,錯過了至少四場舞會,三場歌劇演出,六次宴會,五場音樂會,這還沒加上坐船來美國的那段時間,”克麗絲一邊板着手指一邊繼續說著,“我聽說用腦過度會掉頭髮的。你現在才19歲,再過10年,不只需要5年,你就會一根頭髮也沒有了。”
“脫髮源自家族遺傳或者疾病,”伊莎貝拉總算再次開口,不過依然一動不動,而且惜字如金。
“好吧,為了慶祝諾依曼家族沒有脫髮史,一會兒我們去棕櫚廳吃法國菜,怎麼樣?或者我們去騎馬?”克麗絲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去釣魚也行?你以前不是一直很喜歡釣魚嗎?好吧好吧,不去也行,不過明天晚上,克勞馥伯爵家的舞會你一定得陪我去?這可是你早就答應過的!”伊莎貝拉顯然完全無視了克麗絲的標誌似的喋喋不休,再次保持沉默,自顧自的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
“寶林,蔡?看上去像是日本人的名字?”克麗絲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伊莎貝拉身後,正好看到她在紙上寫下這個古怪的名字,“怎麼伊莎,你又開始對日本有興趣了?”
伊莎貝拉的臉唰的一下紅得像一隻熟透了的蘋果,身體更是像被叫破秘密的小孩一樣輕微的顫抖了幾下,“真丟臉,克麗絲,這怎麼看都是個中國人的名字,你應該多看看書。那些天天圍着你轉的傢伙,不過是看重了你的美貌和你父親的財產,”說完她趕緊在名字後面加上進口替代工業化和博弈論這幾個字,“這傢伙的理論非常有趣,之前他好像還寫過一篇關於經濟危機的論文,而且他是叔叔的學生,我只是對他的理論感興趣罷了。”
克麗絲認真的死死的盯着滿是窘迫的伊莎貝拉看了足足兩分鐘,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哇哦,我們家的天才女孩伊莎竟然喜歡上一個中國人?那種留着辮子的野蠻人!這可是大新聞。”
“辮子?怎麼會?不久前我們不是才見過他?你當時還說他的西服很不錯,”伊莎貝拉疑惑的看着自己的表妹,“而且中國人十幾年前就已經不留辮子了啊!”
“我有說過嗎?好像是有那麼點印象,不過,剛才是誰在說只對他的理論感興趣?”克麗絲俏皮的仰着眉頭。
“克麗絲!你再胡說,我就要生氣了!”有些惱羞成怒的伊莎貝拉惡狠狠的說道。
“恩,讓我想想,說起來在亞洲人里他長得還算不錯,至少比那些暴發戶要好得多,就是他的眼神有些讓人害怕。個子和你也挺合適的。噢,我投降,”克麗絲越說也是來勁,終於遭到伊莎貝拉的報複式襲擊,“好吧,我不管了,你慢慢的仔細的認真的研究他好了,拜拜!”
“他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獨自一人的伊莎貝拉托着微微泛紅的腮,繼續發著呆,“到底經歷過什麼樣的事情,才會有那樣的眼神?”
微風捲起一片火紅色的羽毛,劃過夜晚的哈德遜河,穿過已經是深夜卻依然喧鬧的曼哈頓街區,彷彿對大街上形形色色的人頗感興趣一般連續打了幾個彎,最後掉落到位於中心廣場不遠處的一棟公寓大樓外的花圃里。
在這棟公寓第七層的一套五居室的客廳里,蔡寶林正靠坐在一張古舊的木質沙發上,一邊翻看着聖經,一邊在記事本里劃出各種奇怪的文字和符號。比如某些數字和字母的組合,又或者一些奇怪的隻言片語。
“薩拉,請再給我倒杯水,”蔡寶林沒有抬頭,這時的他所透出的氣質和之前簡直判若兩人,雖然語氣和緩,卻透着一種滄桑的成熟男人味道,“蒂娜,請把今天的報紙都給我。”話音未落,兩個長得一模一樣,個子不高,但樣貌十分可愛,看上去大約十四五歲的麥士蒂索女孩,已經熟練的遞上水和報紙。
“先生,已經快1點了,”薩拉小心翼翼的低着頭,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低聲提醒到。
蔡寶林有些意外的抬頭看了看,忽然意識到這對幾年前在波哥大的貧民窟里撿到的雙胞胎姐妹,不知不覺的已經從小丫頭,變成了少女。或者是因為一直跟着他的緣故,薩拉和蒂娜比起他收養的其他孩子來說,和他更親近,也不那麼畏懼他。
“好了,時間不早了,你們先去休息吧,”蔡寶林微笑着點了點頭,隨手打開一份報紙,快速的瀏覽起來。
“可是,先生,您……”薩拉明顯還想說點什麼,卻被姐姐蒂娜輕輕的拽到一邊,接着兩姐妹一起退到房間的角落裏,默默的注視着面前的男人,眼神里透出的竟是一種虔誠的崇敬。
“紐約再次發生連環謀殺案……昨日晚間,紐約警方在曼哈頓區某棟公寓裏發現十四具白人男性屍體,兇手在公寓的牆上用鮮血留下兩個交錯的十字,因此警方懷疑兇手和之前外界所說的雙十字殺手是同一個人。”
“死者均來自費城,都是《白色至上組織》的成員。”
“威爾斯探長認為,兇手很可能是有色人種。動機或者是出於對白人的仇視。”
“有知情人士透露,殺手或者是日本武士;當然,另一個目擊者稱兇手留着長辮子,手持7英尺長的大刀。”
“兩位議員呼籲紐約州政府,制定更加嚴厲的限制非歐洲移民法案。”
這一天的報紙,幾乎所有的頭條都是有關雙十字殺人魔的相關報道,快速瀏覽完報紙的蔡寶林,神色有些凝重,右手不自覺的不停敲擊着自己的大腿。和不明真相的普通人不同,他早在第一起謀殺案發生的時候,就敏銳的感覺到事情非常蹊蹺,心裏已經有了模糊的推斷,而現在,事情似乎正向他所預料的方向發展。他拿過記事本,翻開其中一頁,眉頭不由的皺了起來。
“爹地,”隨着一聲稚嫩的童音響起,一個穿着鵝黃色睡裙,模樣像瓷娃娃一樣可愛的金髮小女孩一下撲進蔡寶林的懷裏,看到父親大吃一驚的模樣,小女孩仰着頭咯咯的笑着,那雙咖啡色的眸子寫滿了得意,“爹地,樂樂睡不着。”
“怎麼了,樂樂,是不是晚餐吃得太多了?”蔡寶林隨手把報紙和記事本放到一邊,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滿是愛憐的問道。
“才沒有,爹地說過晚餐不能吃太多,樂樂很乖一直都聽爹地的話,”小女孩嘟着小嘴,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樂樂睡不着,要和爹地一起睡。”
“可是,爹地還有工作要做啊?”蔡寶林輕聲說道,“要不然讓蒂娜姐姐和薩拉姐姐陪你,怎麼樣?”
“恩?樂樂很乖,陪爹地一起工作,”說完她挪了挪嬌小的身體,在父親的懷裏找了感覺最舒服的位置,一副打算就地紮營的樣子。
蔡寶林搖了搖頭,無奈的一把抱起女兒,向卧室走去。
“爹地,樂樂想聽你講故事,”躺着床上,靠着父親的胸膛,小女孩打了個哈欠,“樂樂想聽小蝌蚪找媽媽的故事。”
“春天到了,池塘里出現了許多小蝌它們在水裏快樂地游呀游然後看到岸邊的小雞跟着它們的媽媽很親熱,小蝌蚪們十分羨慕,於是決定去尋找自己的媽媽。它們先遇到了蝦公公……”講着講着,蔡寶林覺察到女兒的呼吸漸漸變得規律起來,便輕輕挪開手,不再說話,只是愛憐的輕撫的女兒的背,思緒萬千。
已經離開家9年了,蔡寶林在心裏嘆了口氣,凝視着已經4歲的女兒,眼神里滿是孤單和落寞。心緒一下回到了大洋彼岸的家鄉。“我們母親我的兄弟,你們還好嗎?”他心裏低聲沉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