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備翻車的十六天

預備翻車的十六天

傑森“失蹤”了。

按理說尤利西斯應該很焦急,畢竟這裏是哥譚的“犯罪巷”,畢竟傑森剛剛被人揍過,不知道得罪了誰,畢竟傑森是尤利西斯在意的人。

但現實中,尤利西斯只在那兒盯了一會兒,就有了答案。

——答案是萊斯利醫生給的。

她不需要說什麼,就因為她看起來沒有那麼著急……這就是答案。尤利西斯從一開始就知道,她,還有迪克,甚至包括韋恩先生……他們都有秘密,有尤利西斯無法參與的秘密。

果不其然。

也就兩天,傑森自己回來了。

他看起來和往常沒有區別,但尤利西斯看到了他眼底燃起的光。

他帶了牛肉芝士漢堡,口氣還帶着點抱怨:

“你都不關心我這兩天去哪兒了?”

尤利西斯咬了一大口漢堡,舔去嘴角的沙拉醬:“去哪兒了?”

傑森:“我去了韋恩島……差不多就這樣。”

尤利西斯放下漢堡。

他盯着傑森的眼睛,提煉他剛剛說的話:

“你說……布魯斯·韋恩要收養你?”

傑森完全沒有覺得有什麼問題,他腮幫子鼓鼓的,嚼了好幾口才吞掉漢堡:“還有你。因為那個闊佬想不開來這邊,我把他帶出去沒有被搶嘛,他覺得這是最好的感謝方式。”

尤利西斯面無表情:“……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騙?”

傑森的漢堡吃完了。

他坐在窗台上,一條腿彎曲,一條腿自然垂落。他也知道自己的理由有那麼一點點離譜,但或許……也沒有那麼離譜。

他挑眉,給出了一個哥譚人都無法拒絕的理由:

“那可是布魯斯·韋恩,韋恩做什麼都不奇怪吧?”

尤利西斯:“嗯……”

傑森:“而且他不是都養過一個了?”

尤利西斯:“。”

這沒錯,尤利西斯還認識被養的那個。迪克已經讀大學去了,不怎麼回哥譚……不會吧?韋恩先生不會是覺得寂寞了吧?

尤利西斯決定放棄思考,省得韋恩先生在他心目中原本偉岸的形象徹底崩塌。

傑森還在說:“……他們說的有道理。尤利,你不認為——”

他的話沒有說完,尤利西斯就已經打斷了他。

“那就去吧。”

傑森準備的說服詞全被卡在喉嚨,他甚至尷尬地發出一聲“嘎”來。他去盯尤利西斯,看到的卻是抽條的男孩兒垂頭咬漢堡的一幕。微長的黑髮在少年腦後紮成小揪揪,鬢邊零散的碎發自然垂下,遮住了他的表情。

尤利西斯重複了一遍:“那就去吧。”

他們應該說好了,只需要尤利西斯點個頭。

很快,尤利西斯和傑森一起來到了韋恩莊園。他們倆被換上了精緻漂亮的小西裝,隨手抓的頭髮被精心修建出髮型。

他又見到了布魯斯·韋恩先生,認識了管家阿爾弗雷德,在韋恩莊園擁有了一間屬於自己的房間,吃到了他念念不忘的糖果。

這次的糖果是芒果口味的。

他們倆還擁有了高薪聘請的家庭教師補課,尤利西斯看着傑森海綿般瘋狂攫取知識,看着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肆意。

尤利西斯其實很喜歡韋恩莊園的生活。

他不是什麼喜歡熱鬧的人,或者說他其實更喜歡簡單一點的生活。他對物質上的要求很低,反而對情緒上、思維上的需求很強烈。

他幾乎都要忘掉所謂的任務了,反正他和布魯斯在一起的時間遠遠沒有和阿爾弗雷德在一塊兒的時間長。

他喜歡吃管家先生特供的點心,可惜每次興緻勃勃地自己上手,都只能得到老管家無奈的搖頭。

點心烤都烤了,本着不浪費糧食的念頭,尤利西斯皺着眉強迫自己吃下去,還強行塞給傑森幾塊兒;傑森差點被“毒死”,分外鄙視尤利西斯,自己挽起袖子進了廚房,烤出一份色香味俱全的曲奇;至於韋恩先生……尤利西斯端着自己的盤子過去的時候,某位先生就會雙手擎着報紙,似乎正在專心讀報,但是傑森那盤小餅乾……他伸手了!他悄悄伸手了!

尤利西斯微微笑:“布魯斯?”

某位韋恩先生只能讓胳膊拐彎,面無表情地拿起一塊兒焦黑的小點心,仔細端詳。

他端詳了很久。

尤利西斯無語:“行了,給我吧。”

布魯斯終於做了決定。他眼睛一閉,喉結一滾,再開口,嗓音喑啞:“……繼續努力。”

傑森:“噗——”

嗯,和諧日常。

再然後,尤利西斯驀地察覺,傑森和布魯斯之間,竟然也像是迪克、像萊斯利醫生一樣,擁有了他看不懂的秘密。

他突然感到了茫然。

系統有時候會在他睡前出現,低聲蠱惑他:

【做的不錯,我的小尤利,你成功接近了任務目標……我是說,你的新朋友。不過還是有個小小的問題,尤利西斯,你的行動好慢啊,看,才填滿了這麼一小點,你不慚愧嗎?

【要不要在這兒探個險?韋恩莊園真的很大,很適合冒險吧?你在床上睡覺,別人可說不好。或許你會發現某個小秘密哦?

【瞧,你要是自己發現的話,他們不會瞞着你的……對吧?哦呀,他們總不會繼續搪塞你吧?

【也無所謂,畢竟他們發現不了你的小秘密——對吧,我的任務者?】

系統的聲音無孔不入,尤利西斯就算把自己的腦袋埋進枕頭底下都沒有任何用處。他明明之前有話可以反駁,但現在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沙漏還在緩慢而又執着地凝出光沙。

正式簽署法律文件的那天到了。

傑森也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少年,這些天的興奮讓他完全沒有察覺到尤利西斯的問題。他在律師的見證下籤下監護權轉移的協議,他都已經可以寫出一手漂亮的花體字了。

傑森把鋼筆遞到了尤利西斯手裏。

尤利西斯接過,握在手裏,沒有落筆。

他的視線停在協議的簽名處,簡潔的打印字體刻印着兩個名字——尤利西斯·萊茵&布魯斯·韋恩

韋恩先生就坐在他們身側。

男人這段時間一直在莊園,有時候去參加些酒會,有時候去參加點商業活動,但確實一直都陪在他們身邊。

尤利西斯一直知道他們有秘密,他們甚至沒有對他真正好好隱瞞過,但因為自己同樣身懷“秘密”,尤利西斯絕對不允許自己去探究。

他現在甚至有些恍惚,那些“隔閡”,是他們無意識留給他的,還是他自己無意識豎起的。

尤利西斯放下了鋼筆。

傑森愣住了:“尤利?”

尤利西斯抬頭去看布魯斯。

男人今天穿得休閑,淺藍色的襯衫領口鬆散,他甚至自由地只踩着拖鞋。布魯斯原本在擺弄手機,察覺到他的視線,回望:“怎麼了?”

坐在一旁的律師挺直了身體:“有什麼不清楚的我可以為您解釋。”

“沒什麼,”尤利西斯低聲說,“布魯斯……我不想簽了。”

傑森猛地站了起來,椅子腿與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噪音。他的眼睛瞪得極大,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尤利西斯!”

布魯斯·韋恩的情緒沒有傑森那麼激動。

他看着尤利西斯,輕輕嘆了口氣:

“你在生氣嗎?”

“沒有。”

“好吧。”他說,“看來是我做得不夠好。”

他站起來,兩步就走到尤利西斯身邊,從他手裏抽走那張單薄又沉重的協議,還拾起了那支鋼筆。

他刷刷地在協議上籤下自己的名字,把協議遞到尤利西斯面前。

“決定權在你的手上,”布魯斯看着他,微笑,“永遠有效。”

永遠。

少年愣愣地端詳着手裏的紙張,嘴角默默揚起,又重重落下。

尤利西斯第二次聽到所謂的永遠了。

這是他第三次任務。

第一次“任務”的時候,尤利西斯還沒有明白所謂的任務到底是什麼。

他被惡趣味的系統直接丟到人間,就好像是真正的五歲小孩子,沒有過去,難覓未來,窒息感還殘留着,柔柔弱弱小小一團在廣闊的田野里迷了路,只好悶頭走悶頭走,然後撞進了陌生少年的胸膛。

那個人有晴空色的眼瞳,眸底清澈,滿滿的都是暖如陽光的關切。

小小的尤利西斯被他帶回了家,好像也就此擁有了屬於他的家。

他在小鎮的農場裏奔跑着成長,追逐着前方等待他的身影。卻在快要踩到哥哥影子的時候,被系統惡劣地提醒了他的“任務”。

【做得好啊尤利西斯,】突然出現的它說,【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成功接近他了。】

【……接近……他?】

【是啊,克拉克·肯特,你騙來當你哥哥的那個。】

七歲的尤利西斯把自己埋在被子裏,咬着嘴巴發抖:【……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你任務完成得很好,】它笑,【看到了嗎,你的沙漏已經滿了。】

那枚一直掛在尤利西斯脖子上,散發著點點熒光,又一直被尤利西斯忽略着的沙漏驀地奪目刺眼起來。

尤利西斯抓住它,想要把它藏起來,可那點熒光依舊從指縫向外擠,藏不住的。

系統說:【這是你任務完成的證明。好了尤利,我們可以走了。】

【……不。】

【嗯?】

【我不走。】

尤利西斯想都不想地拒絕它:

【這是我家,我在這很好,我沒必要走,我不走。】

系統發出了意味深長的聲音:【哦?是嗎?你家?】

它沒有立刻打碎尤利西斯那是稚嫩又不切實際的幻想,說完這句話之後就不見了。

而尤利西斯自己提心弔膽了好幾天,甚至因此錯過了家裏不太正常的氣氛。

一周后,當尤利西斯以為事情結束了,正悄悄鬆口氣的時候,他的家人把他抱在懷裏,告訴他,小尤利,你的家人找到了。

尤利西斯趴在克拉克身上,下巴抵在他的側頸,滿臉滿眼都是茫然。

家人?

他的家人不就在他眼前?

他甚至聽不懂那些“幼子意外走失”“找了兩年”“爸爸媽媽哥哥都好想你”到底在說什麼。

尤利西斯難道會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由來嗎?

他當然沒有血脈親人。

他的家人是養育了他兩年的肯特夫妻,還有把他帶回家的克拉克。

他想起系統的笑,還有那聲“是嗎”,寒意從骨子裏向外爬。

接着,他的“親生父母”在警方的帶領下上門拜訪。男人捲髮藍眼,女人黑髮金眸,帶着的男孩兒黑髮藍瞳,像極了可能和尤利西斯擁有血緣關係的一家人。

他們甚至連姓氏都是系統給予的那個“萊茵”。

在所謂的“認親”過程中,尤利西斯好像遊離於現實之外,雙目無神,一言不發。

他安靜地傾聽着,小手緊緊地抓住克拉克的衣擺。

事情說來也很簡單。

尤利西斯被克拉克撿到之後在警方那立了案,暫且交由肯特家照顧,等待尋找他的親人。後來,當尤利西斯漸漸融入這座淳樸的小鎮,融入這個家后,不管是誰都忘記了該辦理的手續。

然後,現在,他的“家人”出現了。

毫無疑問,他該跟他真正的家人在一起,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包括尤利西斯自己。只不過只有尤利西斯自己知道,誰才是他的家人。

他問克拉克,自己可不可以留在這裏。

還是個少年的克拉克沒有辦法給他確切的答案,而尤利西斯聽到了警官和父母的談話:“留下沒有理由”“如果打官司輸掉”“可能是個麻煩”

這一類的。

我真的想要這個家,尤利西斯想,我其實很好養的。

可是……我好像只能帶來麻煩。

他沒有再問,只是答應了和“父母”離開。

尤利西斯離開的前一天,像往常一樣,坐在房子的屋頂上,坐在克拉克懷裏,和他一起在田野的自然氣息中沐浴夕陽。

橘紅的餘暉落在身上,染紅了他們的面龐。陽光還帶着未散盡的暖意,卻不如他背後少年的體溫灼燙。

尤利西斯問:

“克拉克,我還可以回來嗎?”

克拉克把下巴擱在小朋友的腦袋上,胸腔震動,帶來微微的酥麻。

“當然了,”他說,“記住,這裏永遠都是你家,我和爸媽也會在家裏等你。”

永遠遙不可及,又好像隔得太近。

當尤利西斯小小的身體倒下,而他保護的那兩個孩子成功逃出的時候,他又想起了那天的夕陽。

他們好像……永遠都等不到他回家了。

他沒有家了。

後來,是第二次任務。

尤利西斯是被痛苦喚醒的。

八歲的男孩兒身上除了被虐打出的青紫傷痕,肚皮上還多出了一道來自上一次死亡的猙獰傷疤。他從小鎮消逝,在陌生的新世界成為了另一個,在父親的暴力對待中艱難存活的尤利西斯·萊茵。

他聽見系統肆意的笑聲:

【好久不見,尤利西斯。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你有一個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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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英美]距離翻車還有一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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