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立心
世間莫說成道者，便是求取仙道者，其實亦是萬萬分之一。
相較於天下眾生，三星洞之內眾多修行人，其實已然是較為優秀的那一批了。
悟空乃天生石猴，億萬年之造化所鍾，它有資格看不起這群師兄弟，但吳宣卻是心下戚戚然啊。
人貴在不能忘本，吳宣心知，自己若非有先天道德元光這等神秘之物，只怕也不過是地星之上，一介愚頑罷了。
因此，對於三星洞師兄弟們，雖平日有幾分不快，可這等修行事上，他是決然難以用高高在上的姿態去俯視眾人。
「也無怪乎西遊事能成了。」
吳宣想起未來西遊之難，佛祖東傳經典一事，仔細說來，佛門東傳未見得有何高明之處，這天下未來，也不見得真箇能有所謂至善之地。
不論仙佛神聖，終究是高高在上，雖然仙佛神聖廣傳教化，可終歸能濟於一時，而不能濟於長久。
每每指望幾個有神通的僧道遊戲人間，點化良善終究是不足以改變蒼生。
吳宣念及此處，心中竟是有着幾分澎湃之意。
「人哪，還是得靠人自己啊！」
念頭到此，心中已經有了幾分決斷。
「我憐眾生，非因他故，乃我亦眾生中出，知眾生之困，知眾生之難，所謂，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
「正有此心，故生此意！」
「且我有神通倚仗，可改眾生之難，先天道德元光亦取天地人間功德氣數，由此可見，我的道當在人間！」
目視着石猴離去的背影，吳宣心思複雜，縱然自己取巧得了須菩提祖師真傳，可終歸不如石猴一般天資啊。
未來多少年，正是石猴絢爛多彩的猴生開始，銷死籍，斗天宮，短短人間，天地之間，精彩絕倫。
想到這裏，吳宣似有所覺，便也離開了這裏，向著須菩提祖師屋捨去了。
不同於昨晚，今日面見須菩提祖師，仍需得仙童稟報。
待得事了，祖師允許之後，在一眾鋤草、種植的力士不可思議的目光之中，進了屋舍。
「怪哉，此子日前得罪了祖師，莫非是來告罪的？」
有力士手上攥着雜草，看着屋舍方向，疑惑道。
「管他什麼事呢，祖師神通廣大，無物不知，這會兒定是受到了懲戒。」
「那也不對，那一併開罪祖師的猢猻就不曾來。」
有力士聞聲反駁道。
「噓，莫要言語，有人過來了。」
正說話間，卻見幾個仙童從屋舍里走了出來，頓時，一眾力士又重新裝作認真的模樣收拾仙植。
屋舍之內。
「悟宣，你不去好好修行，來我這裏作甚？」須菩提祖師瞧着吳宣，心下也是遲疑惑，本想着長生大道已經教授於兩人，況且疑惑處也多以解釋，怎麼一夜而已，又來煩擾於他。
吳宣聽了，心知祖師有問，便回道：「回稟師父，弟子今日見眾位師兄於前顯露神通，呼喚門人，欲各求一個神道職司，一時心內不解，還請師父釋疑？」
「哦！」聞聲，須菩提祖師面色一動，看着吳宣說道：「你那一眾師兄們，當是各有各自的緣法，且最差也當有一個神道位業，皆是超脫生死，有何疑慮？」
聞聽此言，吳宣應當是釋疑才是，但想起先前念頭，卻又覺得有幾分失望。
便道：「師父容稟，弟子與悟空師兄，得了師父大道，未來上不失天上星府之重，下不落閻羅冥君之貴，但見外側師兄，同拜師父門下，卻與我和悟空師兄差距如此，總是心頭有幾分過意不去。」
此言一出，真是個石破天驚之語了。
在常人之境遇里，當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無疑了，此言雖無直個責問須菩提祖師輕重教導之分，但也是有此嫌疑，若祖師不喜，恐也是一番懲戒不免。
重則，更是難免皆不落好。
好在，須菩提祖師非同常人，從吳宣語氣之中，有所明白，於是，他也不生惱怒。
反倒是有幾分欣慰之意。
「難得，難得！」
須菩提祖師笑道，語氣之中，竟然有幾分感慨，這實在不易且少見。
「眾生世間，智慧一方，本無高下，但有根性之差，是以佛陀說佛性於眾生之間，道門說凡眾生亦可登仙，此皆是其普渡眾生之根本。」
「然而，言與行，終究是兩分也。」
須菩提祖師未曾直言，反倒是一時談起了佛道，令着吳宣儀若有所思。
「我門下弟子，有緣於此，各有所差，我雖一視同仁，然各自實有根本差距，悟空乃天產靈猴，萬萬年之積累，所謂仙道，無甚艱難，而對於世間眾生，或貧道門人，卻是艱難萬丈了！」
聽到這兒，吳宣默然，他明白須菩提祖師之意。
「貧道初時見你，雖覺得有異，卻也瞧得出，你身有寶光庇護，又命數迥異，料也非凡，不想，你竟能得仙道之餘，也能思及旁人，此一念，便可稱善！」
聽到這裏，吳宣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下，他看着須菩提祖師，問道：「不知師父何以教我？」
聞聲，須菩提祖師卻搖了搖頭，感慨道：「我教不了你。」
「啊？」
吳宣面露驚訝，一時竟是呆愣住了。
須菩提祖師看着吳宣模樣，反而笑道：「你這一念之間，效仿的是老君開道，仲尼講學，佛陀設教！」
這話一出，令着吳宣瞪大了眼睛。
「莫要如此，你若有心，便去那蒼生世俗之間，那裏才能解了你心頭疑惑，而我卻教不了你。」
「我雖兼濟各家之學，可根本卻是自我超脫之道，你那一念，卻非我道超脫，實乃教化之根，非我道也。」
此言一出，吳宣明了，他頓時懂得了須菩提祖師之意，正如祖師所言，他能教門人神通道法，衡量天地，可若論及教化眾生，卻反而非他所長了。
因祖師求自我超脫，便是知曉各家之學，也是學的超脫之法。
但須菩提祖師兼濟各家學問，卻是深知那各家立心之初，也是起於教化眾生的一念，是以佛道之家，雖有大神通之菩薩真君。
可行持其道者，立足根本中者，反而是那凡俗眾生之中的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