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一界七
秋水和秋林生一直過着不富裕卻也很滿足的日子,這天秋林生給縣裏張員外家操持酒席用的食材,他家孫兒要辦滿月,原本食材是夠用的,誰知道同縣曹家的女兒進了宮被皇帝看中成了妃子,雖然位份不高,到底也是皇帝的女人。
於是闔縣跑去恭賀曹家,曹家更是大擺幾天筵席,這樣就用掉了端陽縣一大半的食材,古代物流不發達,端陽縣還是個小地方,一家突如其來辦這麼大的筵席,那食材肯定是接不上趟的。
張員外也不敢去和曹家理論,只能央告到秋林生面前。
反正也不要山珍海味,只要雞鴨豬羊和蛋類就行了,張員外只想體面的把自家孫兒的滿月禮辦好,銀錢上不計較。
秋林生和秋水分頭跑,跑了兩天,終於把這些東西尋摸給了張員外家,父女倆得了兩貫錢的跑腿費加抽成。
秋水和秋林生道,“爹,那曹家筵席聽說要擺四五天,這吃的東西燒的柴火肯定要的量大,曹家我們是插不上手,可他們要走了東西,別的地方也就缺了,不如咱們辛苦點多跑幾趟,幾個月的嚼用也就來了!”
曹家烈火烹油,圍在他家的買辦團頭都十好幾個,肯定輪不上秋家父女,但秋水的提議很靠譜,於是父女兩就繼續跑。
家禽家畜蛋類還有柴火都要,因為他們是團行出身,附近鄉民都認得,所以秋林生和秋水拿貨全是賒賬,拿來轉手賣掉再去和人結賬。
這種活不是團頭也能幹,但你得墊本錢,鄉民們不認得你,不認可你,你就是說破嘴皮他們也不會把東西免費交給你,你得真金白銀買下來,秋家父女卻不用,這就是信用。
秋林生和秋水為這個跑了大半個月,很是賺了一點錢,端陽縣因為曹家這一辦好幾天的筵席,GDP都升高了幾個百分點。
轉眼秋水十一歲了,在現代她還是個小學生,在古代卻能相看人家了,她從小就跟着秋林生四處奔波,機靈的很。
且她這具身體的底子好,一夏天晒黑了,冬天捂一捂就白了。且團頭這份工作要的是親和力,秋林生就整天帶着笑,秋水當然也是如此。
父女兩在家裏或許不用端着笑臉,可一出門,不約而同擺出同一副笑臉,連嘴角彎曲的弧度都差不了多少,見到他們父女笑臉的人忍不住也會露出個笑臉,“秋團頭好啊,喲,小秋團頭也好啊!”
小秋團頭是人家調侃秋水呢,可她就能厚着臉皮應下。
隨着秋水日漸長大,鐵行首的婆娘就越發眼熱,一個機靈會來事,還能識字記賬本的媳婦哪裏去求?
她的兩個兒子都喜歡秋水,小的那個還沒開竅,只是喜歡玩伴的喜歡,大鐵蛋卻情竇初開,見着秋水會忍不住臉紅。
近些年秋水會跟着秋林生去鐵行首家上供做客,她想當團頭,就只能和鐵行首搞好關係。
不過每次見到大鐵蛋和小鐵蛋秋水都牙疼。
大鐵蛋今年十五了,小鐵蛋也十三了,長的和鐵行首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全是虎背熊腰那一款。
小鐵蛋比秋水大,可還是一團孩氣,只想着玩,大鐵蛋卻會對着秋水臉紅。
表面小蘿莉,內心怪阿姨的秋水看着大鐵蛋就覺得好笑,這麼大個塊頭見着她就臉紅扭捏,很驚悚好不好!
而且你臉紅個蛋蛋啊,本人今年才十一,十一!老子還沒發育呢,平胸平屁股,你得多眼瘸!
事實證明,眼瘸的人很多,鐵行首的婆娘看秋水的目光就十分熱烈,她還對自己的丈夫說了這個提議,“年紀相配,近幾年聽說秋水越發厲害了,還能替人家盤賬,一點錯處都沒有。”
鐵行首嘆息道,“再好也沒用,你以為我沒想過,秋水不光是會識字記賬,模樣長的也水靈,見人就帶笑,還特會說話,天生團頭的料子,只林生養着她是要將來養老的,林生想要招贅。”
他婆娘還想爭取一下,“秋水就是嫁到我們家,我們也承諾將來給他養老啊,這有什麼難的!”
鐵行首搖頭,“招贅不止為了將來養老,還能讓孩子姓秋,秋水嫁了人,便是能替林生養老,還能讓孩子跟林生姓?這個就別提了。”
古人講究傳宗接代,前一個還能解決,后一個就沒法商量了,鐵婆娘嘟噥,“可是害了孩子,說是招贅,哪有那麼好的人呢,還不如把閨女嫁出去……”
鐵行首道,“林生就養了秋水一個閨女,自然得替自己想的多些,你可別再提了。”
鐵婆娘只能偃旗息鼓。
其實秋林生根本不在意姓什麼,他就是想有人能給他養個老,然後被秋水忽悠瘸了。
可秋林生真把這事上了心,看到那些比女兒大上一些的郎君他就再三打量。
這幾年父女倆已經攢夠了買個小院子的錢,可秋水覺得買房子不合算,現在他們住的地方反正不要錢,那就是省了一筆開銷,錢留着可以應急。
也不能買了院子還住在這裏,這就真的是厚臉皮了。
不過秋林生是覺得自家條件還不錯,給女兒招贅也得挑看得順眼的。
晚上兩人吃飯的時候秋林生還會同秋水商量,“西街趙家的小兒子怎麼樣?”
秋水正在啃一個鹵鴨頭,“不怎麼樣,他結巴,我是吃團行飯的,將來跟他學結巴了怎麼辦?”
“我,我,我,想,想,想……生意就別做了!”
好吧,這個pass,下一個,“苗家的小子呢?”
“他家這麼多兒子!和我年紀相當的只有苗大郎吧,底下二四六七八一串蘿蔔頭,就是召了回家,苗大郎能不管家?到時候咱家養他家一大家子!爹你得背多大一個包袱在身上?”
對啊,那就沒多少可選的餘地了。
秋水把啃乾淨的鴨頭放下,“爹,我還小呢,這事過幾年在提也行,現在不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讓人知道了,不定以為咱們多着急,然後全給介紹歪瓜裂棗,不急!”
秋林生也就放下了,對,女兒還小呢。
上層大人物考慮的是家國天下,升斗小民能在冬天多一些柴火取暖就是好事了。
眼看天氣一日日變冷,秋水和秋林生也往家中囤了不少柴火,他們可用不起炭,能用上一些實心煤餅子就不錯了。
秋水知道蜂窩煤是新中國早期才發明出來,現在這裏的煤都是實心餅子,秋水更知道如今她和秋林生身份低微,這蜂窩煤的法子她不能傳出去。
說她私心也好,這法子她傳出去好處一點都沒有,那她幹嘛替人做嫁衣裳。
到了冬天,團行也就少了很多事,大家都要貓冬呢。
只今年,遠在天邊的皇室消息被傳的滿天飛了,端陽縣居然也傳到了。
團頭也算是消息靈通的一批人,可這種皇家新聞,秋水聽過就扔了,實在和她全無干係,據說英明神武的當今皇帝今年六十多了,在皇帝里也算高壽。
他的兒子也多,什麼襄王,趙王,蜀王,燕王等等,秋水至今都沒鬧明白皇帝到底有幾個兒子。
不過這麼多兒子中,燕王的名字最響,因為他是唯一一個被皇帝派去鎮守邊關的皇子。
秋水那時候就心想,掌握兵權的皇子?這個要麼一輩子待在邊關,要麼當皇帝,否則怎麼死都不知道。
其他皇子都圍着老爹轉,朝廷里太子也有,可是老爹不下台,太子只能熬着。
秋水就想到康熙,將來兒子爭奪起了皇位才叫好看呢。
這些事和她太遙遠了,這輩子都接觸不到,她顧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天氣剛入冬,就有富裕些的人家用起了煤餅子,煤餅子燒不透,芯子裏還留下不少,秋水用一二十個錢哄人家小孩給她撿這些燒剩下的煤餅子。
秋林生道,“活計不見你干,這種黑乎乎的玩意你要了幹啥?”
秋水沒理他,自然是收集剩下的煤做蜂窩煤啊,她也不要做出中規中矩的蜂窩煤,只要在上面打上幾個孔,能讓煤充分燃燒就是了。
這裏冬天冷的厲害,又沒暖氣空調,秋水得想辦法讓自己舒服些,晚上放個火盆在屋子裏也好啊,火盆上放上一壺水,到了第二天洗漱的熱水也就有了。
秋林生的手上腳上都長了凍瘡,對於升斗小民來講,這些都是極為正常的事。
邊關的夏素白也在準備過年,她一早就把送去江南的年禮給李關山看過了,裏面還有小孩子用的東西,李關山也得感念妻子的好。
她只是避開自家老娘,卻不是不奉養老人,李婆子如今已經富態的像個老封君了,帶着周月娥和三郎四郎生活的頗為逍遙。
這一切都是妻子的功勞。
夏素白承了丈夫的情,她當然要做好,還得做的不能讓人挑出半點不是,老虔婆不是喜歡大魚大肉嗎,那就吃唄,她不懂得養生,只知道人蔘好,吵着鬧着要吃參湯,那也吃唄。
兩個婢生子也完全無法撼動自己和大郎二郎的地位,且這兩人身邊都是夏素白派去的人,這兩個活猴似的孩子早就沉寂多了。
夏素白讓人給他們啟蒙,啟蒙先生嚴厲了一些,兩個孩子就鬧騰,老虔婆就去罵先生,一連罵跑了四個先生,再也無人願意給這兩個孩子啟蒙了。
夏素白告訴李關山,“這樣下去三郎四郎就是目不識丁的村漢,這如何是好?老太太是在耽誤孩子。”
李關山沉默了半天,“不過兩個婢生子,他們自己不愛學就不學吧,將來只要有他們一口飯吃就行。”
既然你這當父親的都這麼講,夏素白也就不管了。
……
秋水和林秋生今年的年夜飯很豐盛,世家貴族講究飲□□細,冬天愛吃鮮菜,老百姓們期盼過年,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過年才能吃到葷菜。
秋水也是,想想上輩子紅燒五花肉她都得去掉肥肉,現在只帶一點瘦肉的大肥肉她能吃的噴香。
今年她和秋林生的年夜飯就是大肉餃子和一隻燉的肥鴨子,她和秋林生都不會擀餃子皮,還是託了鄰居擀的,正宗細白面擀的餃子皮,幫他們幹活的媳婦都忍不住羨慕,“秋團頭今年可以過個肥年了。”
除了員外老爺家,一般人家也捨不得吃細白面大肉餃子。
秋林生笑嘻嘻的在一邊剁肉,“過年嗎,總得吃點好的。”
秋水正在洗白菘,也就是白菜,和現代的大白菜不太一樣,更細長一些,是古代民眾冬天能吃到的最多的蔬菜,白菜豬肉餃子,想想就流口水。
哪怕她和秋林生辛苦工作,到底也不是頓頓有肉吃,過年就格外讓人期盼了。
等餃子出鍋,秋林生讓秋水端了十個給他們擀皮的媳婦,那媳婦千恩萬謝,十個肉餃子,家中公婆和兩個孩子一人兩個,剩下兩個給了丈夫,丈夫挑了一個給了妻子。
丈夫道,“明年我們也包大肉餃子!”
媳婦笑的牙花子都出來了,“嗯!”
秋林生和秋水也不客氣,一年到頭只有過年才能明目張胆的吃喝,兩人一人一大碗餃子,和着那燉的骨酥皮爛的鴨子,吃的滿嘴流油。
吃完,秋水滿足的摸着肚皮,“能天天這樣吃就好了。”
秋林生笑道,“想什麼美事呢,那得是皇帝過得日子,張員外家也沒見天吃肉呢。”
秋林生的想法就是皇後娘娘吃烙餅肯定多放油那種,秋水聞言笑了笑,不是的啊,上輩子她就能天天吃肉,吃肉也不是一件特別稀罕的事,哎,才來了十多年,秋水已經覺得上輩子是很遙遠的事了。
屋內窗戶開着一條細縫,火盆里燒着秋水自製的煤球,水壺裏的水咕嘟着,秋水沉入了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