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一界三
以前鐵行首的婆娘不見得稀罕秋水,這不是秋水跟着姚瞎子認字,聽說已經能上手寫字了,那婆娘就惦記上了。
鐵行首倒是有錢給兩個兒子念書,可惜自家兒子不是念書的料,三字經背了一年都沒背出,氣的先生都不想教了。
秋林生今兒給的供奉多,得以在鐵家蹭了頓飯,酒足飯飽才回去,一進門差點以為走錯了屋子,小小的院子裏乾淨的不像話。
秋林生熱淚盈眶,“閨女啊,你終於會收拾屋子了!”
現如今秋水只有六歲,在現代,誰要是讓六歲孩子做家務那被人知道了會說一句狠心,可現在窮人家六歲孩子幹家務的太普遍了,鄉下六歲孩子下地的都不少,體力活做不了,除草餵雞餵豬洗衣做飯這些活也得干。
只秋水不愛干,也不想干,父女倆住的地方只比豬窩好一些罷了。
聽到秋林生的話,秋水呲牙一笑,“給了成婆婆二十文,她過來替咱們收拾了一下,還蒸了饅頭,爹,乾淨吧?”
秋林生嘴角抽抽,就別指望自家閨女能幹了。
秋水繼續道,“我和成婆婆說好了,讓她隔一天給咱們收拾一下屋子,一個月給兩百六十文,咱們現在有錢啊。”
秋林生,“……”
閨女還嫌我花錢散漫,她這也不比我差啊,最起碼我都沒想過僱人收拾屋子。
不過父女倆對家務是真不上手,能有乾淨衣服穿,乾淨屋子住就很好了,沒錢了再說吧。
等秋水八歲的時候,啟蒙讀物她都念完了,笠翁對韻,聲律啟蒙之後她又念了弟子規,增廣賢文,幼學瓊林,千家詩,古文觀止,然後她不想念了,這些足夠她能當好一個團頭。
秋水原本以為姚瞎子會對她另眼相看,誰知道姚瞎子一點都不覺得她天賦異稟,有一次秋水厚着臉皮道,“姚叔,你看我學的怎麼樣,繼續學下去,我能不能考秀才?”
姚瞎子笑的打跌,“你就學了些啟蒙讀物,四書五經你都沒看過一篇吶,論語你也不過才剛會讀,還考秀才,秋水啊,你這臉皮倒不是一般的厚。”是個當團頭的料。
秋水悻悻,兩天沒搭理姚瞎子。
端陽是個小縣城,以前秋林生的生意也就糊個口,現在有秋水幫忙,父女倆生意好了不少。
秋水人小卻活絡,加上嘴甜,不少人都願意找秋林生幫忙,父女兩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生意再好,秋水和秋林生整天接觸的也是市井小民養家餬口的瑣事,除了布商這一單,其餘也不過賺個百八十文,上了一貫的就已經是不錯的大生意了。
不過父女倆如今日子過得頗為愜意,家中有人打掃整理,衣服也有人洗,倆人出門也體面好些。
雇的婆子只負責洒掃洗衣,不負責他們父女的三餐,於是這兩人早餐具是在外頭吃,要麼在餛飩攤子上吃餛飩,或是包子麵條等物,中午有的混就混一頓,沒的混回來啃饅頭就鹹菜。
晚上秋林生會切點熟食回來,一般是豬頭肉肥腸咸花生米這些,父女倆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有人勸秋林生省着些,哪怕不是為了自己,也得替秋水攢一副嫁妝,秋林生撓頭,回來同秋水商量,“要不以後咱們自己做了吃?”
秋水瞪圓了眼睛,“沒錢了?我的錢你別想啊!”
秋林生恨的敲秋水的腦袋,“攢錢給你備嫁妝呢!”
秋水現年八歲,按照現如今女孩子十三四歲說親嫁人來算,她也就在家五六年的光景了,確實得備些嫁妝。
秋水嗤笑,“可別,爹,我立志是接你的衣缽當個團頭,可不是嫁人生孩子。”
秋林生嘟噥,“女孩子總要嫁人的。”
秋水懟他,“那你咋沒娶媳婦。”
秋林生氣笑了,“沒人看得上老子成不?”
團頭看起來聽起來還不錯,到底不是什麼正經營生,做到鐵行首的位置那還能算個小人物,小嘍啰也都是混飯而已。
秋林生和秋水住的院子也不是自己的,而是秋林生救過一個員外,人家為了報答救命之恩算是免費給他住,不要租金。
那就等於秋林生帶個拖油瓶還沒自己的屋子,他想要討老婆當然困難,隨着年紀漸長,他也就熄了這份心思。
不過秋林生可沒想把秋水養成老姑娘。
但秋水一點都不想在古代嫁人生子,在現代,女人結婚後生活質量也不算太高,家裏家外一把抓有的還得受氣,可現代也不是個個丈夫都狼心狗肺,到底女人還能選擇離婚,古代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庸,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女人一點自我選擇權都沒有,秋水其實很慶幸收養她的是秋林生。
秋林生散養着她,從未想過拘束她。
她這輩子完全可以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女團頭,不用去當一個男人的附庸,她是有多傻才會答應嫁人啊。
於是秋水就對秋林生道,“爹,咱們雖然談不上走南闖北,可見過的事也不少,你養我多半也是為了我能給你養老,可我要是將來嫁了人,哪怕男方說的天花亂墜,你能信他們願意我給你養老嗎?”
“我也不說我就不嫁人這種聽起來賭氣的話,我就想,我將來是一定要招贅的,這樣我給你養老天經地義,你有這給我攢嫁妝的工夫,還不如咱們爺倆多賺些錢,將來找個上門女婿呢!”
一般小姑娘提起自己的終身大事總是有些羞意,秋水完全沒有,她和秋林生生活在社會底層,底層民眾考慮的都是餬口的事,沒那麼多矯情勁。
秋林生一想也對,閨女嫁出去再怎麼說也顧不了多少娘家了,招贅倒是個好主意,於是再不提給秋水攢嫁妝的事。
秋水肚內好笑,現代上門女婿都要被人看不起,古代哪怕是再窮的人家也不願意兒子招贅,除非是家裏窮的揭不開鍋,兒子又多,根本討不到老婆,那才會頂着旁人的譏笑,舍上一兩個招贅。
秋林生願意女兒招贅,肯定也會挑人,總不會給女兒弄個歪瓜裂棗回來,可願意招贅的男人那質量多半不怎麼樣,所以秋水這一提議能糊弄秋林生好幾年。
秋水根本就沒嫁人的想法,父女倆依舊過着自己快樂的小日子。
遠在邊關的燕王此刻正在和邊關守將商議事情,完了問守將之一李關山道,“你夫人還好嗎?”
李關山浮現出一絲尷尬的笑,“多謝殿下記掛,她…還好。”
燕王直接道,“素白說來也是我的姨妹,她還是夏家嫡出的小姐,脾氣難免大些,而且那件事她受到的傷害最大,關山,妻者齊也,你可莫要糊塗的把髮妻置於腦後。”
李關山肅然,“殿下放心,臣斷然不是那種不把妻子放在眼裏的混賬,只她和我母親……”
燕王淡淡道,“長輩也要像長輩的樣子才行,素白到現在還承受着失女之痛,你娘卻只顧着往你房裏塞人,可採買女孩子的錢還是素白的嫁妝,關山,人不能太無恥!”
李光山在同僚的矚目下面紅耳赤,諾諾不敢言。
等燕王吩咐散了,李關山低着頭躲着同僚回到妻子夏素白住的地方,他問僕婦,“夫人在幹嘛?”
僕婦答道,“夫人正在準備過年節禮。”
李關山頓了頓,“老夫人呢?”
“老夫人在將軍府,有周小姐作陪。”
李關山心裏又是一突,妻子失女後母親從自己兄弟家中要了個外甥孫女撫養,說是慰藉夏氏失女之痛,妻子當即就同母親翻了臉。
李關山當時是站在母親這邊的,妻子馬上就吩咐打點行李搬出去,“那將軍府我讓給你們住,我住別處去,李關山,你要是想休我也可以,我等着你的休書!”
兩個兒子同妻子一併走了,李光山抓瞎了,他老娘氣的目瞪口呆,想躺地上撒潑,可兒媳婦跑了,她這潑只能撒給兒子看,於是就‘病了’。
只這回夏素白鐵了心不迴轉,不管那母子倆怎麼折騰,她一概不理會。
於是李關山家在邊關也是一道奇景,老娘住他的將軍府,李夫人帶着兩個兒子住別的地方,李關山只能來回兩頭跑。
夏素白是夏家四房嫡出小姐,當年她爹夏知府被李關山所救,那時候的李關山不過一個百戶之子,家中只有老娘,爹也沒了,因為李爹走的早,沒給孩子打點好,兒子接任百戶就出了些岔子,李關山的境遇有些不尷不尬,這時碰巧救了赴任遇匪的夏知府。
夏知府覺得這個小夥子英氣勃勃,談吐間也很有禮,還一路把他護送到了任上,夏知府覺着李關山能力不缺,且外甥燕王正好被聖上指為邊關守將,夏知府就想給李關山一個機會,也算報答了救命之恩,於是推薦了李關山去了燕王麾下。
這時候夏知府收到家信,說是刺史家意欲同自家結親,原本也是個好親事,誰知道刺史之子從馬上跌落,摔斷脖子死了。
此時迷信思想嚴重,就有人說是夏小姐克夫,這可把夏夫人氣的夠嗆,可又堵不住旁人的嘴,眼看女兒一日日大着也沒人敢求娶,夏夫人垂淚不絕。
這麼過了一年半載,李關山替燕王送信,特意看望了一下夏知府,感念他的推薦之恩,也告訴夏知府,他因為勇猛,已經是個小將了。
自來軍功最容易陞官。
夏知府看見李關山心思一動,問了他可有婚配,得知沒有,就想把女兒嫁給他。
李關山當然願意。
夏知府讓他帶信回家,讓妻子和女兒見一見人。
彼時李關山年輕俊朗,又有一股子熱忱,看着夏素白的目光里情意纏綿,年輕最易心熱動情,夏素白又實在是煩了那些同情和微帶嫌棄的眼神。
母女倆一合計,覺得李關山是個不錯的人選,在燕王麾下憑着功勞晉陞也不難,將來的日子不會難過,於是就都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