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網絡文學這種新鮮事物
“毫無疑問
那天吃的印度菜
是天底下
最好吃的
因為有你”
看到老王發給自己的情詩,曾曼腦瓜子嗡嗡的。
自從鵲橋相親會之後,隔壁老王王斌同志就對曾曼開啟了熱烈的追求模式,也讓曾曼困擾不已。
作為七零后的老王人生經歷很簡單很普通,他是個農村娃,成長於物質匱乏年代。小時候營養不良,發育遲緩,在那種事情上也不太開竅。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剛去報到就被單位大媽給盯上介紹對象,稀里糊塗交往三個月後又稀里糊塗結了婚,有點准包辦婚姻的味道。
就其感情生活來說,他就沒有什麼感情生活。
如今忽然遇到天仙般的曾曼,頓時老樹着新花,神魂顛倒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追求異性,就一天來這麼一首,為你寫詩,為你我我學會彈琴寫詞,為你我失去理智。
“我在上班
想着我的愛人
我在吃飯
想着我的愛人
我想曾曼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一天一首,每天晚上九點準時送達。
這一屆網友有才,什麼樣的鳥詩都有,曾曼又羞又氣,做為一個從業將近二十年的文字工作者,她對於語言異常敏感,這種土到極處的東西簡直是忍無可忍。
老王在微信上的聊騷,她肯定是置之不理的,對於這種人直接拉黑當然是最簡單的事情。但王斌畢竟是單位領導介紹認識的,又是上級機關領導,該怎麼處理她也沒有主張。
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去單位走一趟,將這事和領導彙報一下。
她從小就長得美,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一路呵護着成長。大學畢業和許寧結婚後,家裏的大事小情都由丈夫做主。至於工作,也是上面讓做什麼就做什麼,這養成了她依賴別人的性格,遇到事情總要找師長領導替自己拿主意。
曾曼大學畢業后考了事業編,進了一家純文學雜誌社做編輯。雜誌名曰《蓉城青年文學》,起初是個省級刊物,月刊。後來因為市場經濟緣故,日子一天天難過,全靠財政撥款維持。進入新世紀第二個十年,雜誌社劃歸到區里,連同廣播電視台、文化館、劇團、一份行業小報整合為融媒體中心。刊物也變成雙月刊,印出來也沒看,都送去兄弟單位擱廢紙堆里吃灰。
至於大家的收入,那是一年不如一年。記得三年前曾曼請長假回家做家庭主婦的時候,單位亂七八糟的加一起每月也就三四千塊錢,在大成都地區,要靠這點工資生活實在夠戧。而那個時候的許寧已經年薪四十個W,有房有車。他對曾曼這個工作是不屑的,建議乾脆回家休息得了,畢竟是快四十的人,又是個女人,在單位獃著也沒有什麼意義。
雜誌社位於紅星中路,離玉林不遠,曾曼坐了幾站公交車就到了地頭。地方還是那個地方,就一棟古老的建築,和她離開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前頭說過雜誌社主任老陳和曾曼系出同門。陳主任三年前調過來做一把手的時候就找小曾聊過,問她想做什麼工作。曾曼期期艾艾地回答說她先生講了,讓退休。老陳本打算提拔她的,見師侄這種態度,又好氣又好笑,只得說你才四十不到退什麼休,要不先請個長假,等到四十五歲的時候再來辦個內退吧。
就這樣,曾曼開始了家庭主婦生涯。每天眼睛一睜開就給丈夫做早飯,然後打掃衛生,去菜市場買菜,琢磨着許寧晚上回來吃什麼,
可說整個世界只剩下老公和家庭。
曾曼想把王斌的事情和他說說,問問領導的意見,看能不能把老王給拉黑了事。
老陳好像很忙的樣子:“曾曼你怎麼想着來單位,究竟是哪陣風把你吹來的?”還沒等曾曼回答,他又道:“等會兒有上級領導來檢查工作,來來來,幫我歸置一下辦公室。”
“恩。”曾曼就拿起抹布擦起了桌子:“老陳,那個老王,就是融媒體中心的王斌。”
“他怎麼了?”
“老王每天都在電話上那個……聯繫我。”
“好個老王,平時挺老實一個人,上次我把你介紹給他的時候,還擔他不夠主動。也對,你是誰呀,你可是曾曼啊,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大美人一個,誰能不喜歡。你們的關係現在進展到哪一步了,什麼時候喝喜酒?”老陳調侃。
“我覺得吧,和他不是太合適……”曾曼期期艾艾“要不,我就回了他?”
“別覺得了,感覺這東西當不得吃也當不得喝。這兩口子在一起過日子,時間久了,也就那樣,關鍵是性格要好處得來。是是是,老王人才樣貌確實可圈可點,但人品好。”老陳感慨:“曾曼,許寧我是認識的,長得帥氣,又有能力,任何一個女的看到他都有感覺,可你們最後不也離婚了。可見,對方是不是帥氣,優秀與否和婚姻幸福與否沒啥關係。要不你們處處試試,好歹給我這個媒人一點面子。”
曾曼有點急,正要再說。老陳繼續道:“單位日子難過,你也知道,咱們出的這玩意兒也沒人看,全靠上頭撥款,王斌正好管着這一塊兒。”
“可是……我……”曾曼沒有辦法,正猶豫是不是拼着被領導責怪,拼着丟臉,把自己和許寧假離婚的事情和盤托出,外面進來一群人,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來的正是過上面來檢查工作的,帶隊的是區里主管文教衛的大領導。
曾曼只得結束了和老陳的談話,做為單位的顏值擔當,干起了端茶送水的活兒。
老陳彙報完工作,開始照例訴苦問要錢發工資,說起單位的困難,說起職工生活的窘迫,老頭動起了感情,眼圈微紅,大有影帝的潛質。
大領導也知道老陳的聲淚俱下有表演成分,又好氣又好笑,調侃着說,日子難過難道就不過了。據我所知道,你們單位的編輯們很多都是省作協會員,筆頭來得,隨便寫點東西就是千字幾百的稿費,這點死工資對你們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別裝窮了。
老陳急眼,解釋說,單位里雖然有不少作協會員,-但都是以編輯和評論家身份加的,文藝創作卻不擅長。就咱們雜誌上刊載的現代詩散文什麼的誰看呀,要故事沒故事,要情節沒情節,又花時間,還不如在手機上刷短視頻圖個樂子。
領導笑笑,說,你們呀果然是在象牙塔里呆的時間長了,應該多出去走走看看。純文學賺不了錢,你們就不能寫網絡小說。前段時間我去市裡一家網絡文學網站調研,人家那邊的頭部作者年入百萬甚至千萬的都有,至於中層作者,一個月拿三五萬的也是不計其數,也為區里創造了不少的利稅。要轉變觀念。我把網址發給你學習學習。
說了半天,領導的意思還是不肯增加財政投入,還說讓大家寫網絡小說,有點不負責任的味道。老陳忿忿不平,卻又無可奈何。
等到領導一行人離開,他朝曾曼拱手:“小曾,單位對你不錯吧,就算看到我的面子上,王斌那邊也請你多美言幾句。不求多給,只需按時給錢就好,拜託,拜託。頭疼啊,頭疼!”
話都到這個份兒上,曾曼還能怎麼著。她從小就是個乖乖女,很聽話,在生活和工作中努力去做一個好女兒、好員工、好晚輩、好妻子,不懂得拒絕人。
默默地離開單位,在回去的公交車上,曾曼收到老陳群發推送的那個網文網站——這是大領導讓發給大家看的,老陳自然要執行。
曾曼當了幾乎一輩子編輯,已經養成了閱讀習慣,只要是文字,哪怕是藥瓶上的使用說明,也要端詳半天。就下了個APP,打開了,也推開了一扇神奇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