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龍息之地
皇帝駕崩，大國督卻獨攬大權，讓唯一能繼承皇位的皇子遷徙至鳳別城，這確實不合常理，在很多人看來，這甚至有謀反的嫌疑。但秦城根本不願意探其究竟，反不反，亂不亂，就讓他去吧。他熱愛生命，所以不想赴他親人們的後塵。
秦城知道自己要去的其實並不是鳳別城城內，而是城外的一個叫做安養宮的皇室庇護所。鳳別城外高山凌厲，很多險道易守難攻。他的曾祖父秦澈皇帝就已經考慮過萬一自己或者後代們有一天守不住這江山，還能在某處有個安身之所，就在五國境內選擇合適的地點，終於在鳳別城外圍的山巒中找了一處自認為好的地點，修建成要塞兼庭院，常備糧與炭，始終有精兵把守，還設有幾處能將山路阻斷的機關，以供不時之需。這個庇護所雖在峻山之中，卻是皇室舉調動國力所建，倒也不乏氣派與舒適，後來它也真的派上過幾次用場，多半為叛軍所致。
秦城也知道自己不能再任性了，他向自己的寵物們依依不捨地道別，決心只帶走吱吱與凱特這兩個便於旅行的寵物，凱特是一隻高冷的黑貓，它和吱吱是死對頭，從前，凱特不像那些大傢伙一樣總是被關籠子裏，它總是被放養的，後來吱吱來了以後，它們總有一個是在籠子裏的。
從龍息城到鳳別城是一趟遙遠的旅行，秦城在出發前提出了最後一個要求，想要去永夜之地看看。他的黃衫衛隊長當然答應了這個請求，永夜之地是秦世皇朝的榮譽之地，秦城曾站在那裏幻想着千年之前的那場戰鬥到底有多激烈，這種地方對秦城這樣的大男孩有着無窮的吸引力。儘管健忘又愚蠢的世人已經遺忘了那裏曾經發生過什麼，甚至有陰謀論說永夜之地只是皇室為了統治五國的手段。
永夜之地就在皇宮的後面，那裏是普通人難以涉足的重地，除了世世代代守護在這裏的永夜守備軍，只有皇室和高官厚爵才有機會目睹這裏的真容。創立秦世皇朝五國聯合帝國的秦征在封印了夜魔族后曾立下諾言，鎮守永夜之地是秦世皇朝永恆的使命，如果夜魔族捲土重來，那麼第一個毀滅的將是秦世皇宮！這就是皇宮建立在永夜之地旁邊的原因，當時秦征皇帝這般的魄力贏得民心，在這片廣袤無際的褐古伊蒙大陸上無人不臣服於他的威望，也讓當時還不歸屬於秦世皇朝的古圖國與麗水國主動投入秦世皇朝的懷抱，從此，老百姓驕傲的把已經被口語化的東方三國改為東方五國。他造就了這個擁有龐大疆域的偉大帝國誕生！
永夜之地並不龐大，但這裏常年駐守着三千名守備軍，並且這些守備軍與皇陵軍緊密聯繫，一旦永夜之地受到攻擊，永夜守備軍大元帥所能擁有調動軍隊的權力甚至會高過皇帝！
當秦城來到了永夜之地入口，他的隨行人員便停下了腳步，因為他們沒有踏足這片聖域的資格。永夜之地被守備軍圍個水泄不通，他們面無表情，宛若雕塑，在任何時間，都沒有人能不被同意穿越這裏。入口處裝備着銀色鎧甲的守備官仔細核驗了秦城的身份，再翻來覆去地檢查了他的皇室玉佩，才放行讓秦城進入永夜之地。這時，陪同秦城的就是一名守備官，他們幾乎很少和外界接觸，從小就接受上級教官的教育，為這片聖域奉獻自己的一生，世世代代都是如此，所以在守備軍中，常常有父子兵甚至母子兵上陣。
“秦城你好呀，你比上次來這裏的時候長高了不少。”守備官不受皇宮內繁瑣禮節的制約，
所以他們往往會直呼秦城的姓名。
“是啊，您是劉光守備官吧，我記得你，上次我來這裏也是你帶我參觀的。”秦城看着這張長滿鬍鬚的臉說。
“記性還真的不錯，你也向我們一樣放心不下這裏嗎？”守備官笑着問道。
“是啊，這裏與權利無關，和這個世界上一切美好的生命有關。”秦城望着遠方散落着如山巒一般巨大的龍骨說。
一踏上永夜之地，一種壓抑的感覺就會籠罩着這裏面的生靈，就像有一隻無形的黑手壓在胸口。秦城踏在這寸草不生的焦黑色土地，心臟的律動節奏也不由得加速。千年的時光未能改變這裏，被魔法炸裂燒焦的土地有層次感的向中心遞進，越往裏走，土地就越是焦黑。被碳化的樹木與分辨不出來是屬於哪個種族的焦黑骨骼隨處可見。
秦城從一副鏤空的龍骨下走過，他不禁想，如果這些了不起的生命還存在，那是多麼壯麗啊。秦城忍不住伸出一隻手，似乎是想觸碰這粗壯的骨骼。
“別碰這裏的任何東西，”守備官劉光立即拉回了他伸出的手，緊張地說，“龍族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魔法守護者，即便過了千年了，我們仍然不確定它們的骨骼里是否還有魔法能量殘餘。”
秦城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一種敬意填滿了胸口。龍族曾是這個世界的守護神，在上古傳說中，它們是神靈的助手，來維繫世界的平衡。在永夜之地與夜魔族的最後一戰中，龍族、人類、木靈人，還有石膚人聯手，最終以龍族全部犧牲的代價，將夜魔族永久的封印在了地下。
後來，高傲的人類又很快消滅了石膚人，征服了木靈人。在更後來的宣傳中，這場永夜之戰，這場偉大的戰役中，木靈人和石膚人的功績被人為的抹去，很多人開始認為，是龍族與人類聯合戰勝了夜魔族，再後來，相信這樣故事的人就越來越少。人類已經享受了太久獨佔這個世界的滋味，他真想讓那些坐享其成還無事生非的人來永夜之地看看，現在相對安寧的生活根本就是那時候的可望不可及，只可惜祖訓不允許他這麼做，如果有人真的蓄意破壞封印，這個世界將重回黑暗。
永夜之地最中心的位置叫做龍息之地，龍息城就是因此而得名。這裏在三年前遭到白衫軍的奇襲，白衫軍差點就控制了這裏，無數守備軍在這裏犧牲，才保衛住了這片大地的安寧。而現在，凡是想推翻秦世皇朝的力量，無論是出於什麼目的，都會對這片傳奇的地方打主意，這讓秦城一陣心悸，他們根本不明白自己面對的是怎樣可怕的一股力量。
秦城來到了一堆被巨石堆起來的山丘，他知道那是石膚人戰士留下的遺體殘骸，那些或大或小的石塊橫七豎八的堆在一起，一些石塊上依稀可以分辨出石膚人那粗獷的五官。而一些石塊，就像是被雷劈過一般，碎裂成很多塊，還有焦黑的印記在殘骸之上。
“是石膚族，你也對他們感興趣嗎？”守備官劉光有些期待地問。
“對啊，我了解過他們，很偉大的族群，真是可惜。”秦城說。
守備官劉光沒有說話，只是淡淡點了點頭。
他們曾是最英勇的戰士，秦城一直認為石膚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被尊敬的族群，因為他們永遠不會背叛自己的種族。人們曾以為石膚人被徹底消滅了，甚至快要淡忘了他們的存在，但當大國督告訴秦城石膚人可能還活着的時候，秦城在內心除了興奮以外，就是打心眼的高興。他真希望石膚人真的還存在於這個世界啊，他不想當皇帝，但如果真的有一天歷史將他推上了龍椅，他一定會為石膚人找一片稱心如意的安身之所。
塔里多絲的半身殘骸從黑色灰塵中漸漸凸顯出來，雖然只有半個軀殼露出了地面，但她的軀殼仍是那樣的偉大，從秦城現在的角度來看，她那粗壯的脊背幾乎與天同高。其實塔里多絲在身體上並沒有比其他龍族高大出太多，是秦城太過崇拜她的緣故，她那粗壯的骨架，就像燈塔一樣指引着秦城內心的迷航。
她是龍族的領袖，母愛般的光輝照耀着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生靈。她幫助人類與其他族群一起對抗夜魔族，勸告這個世界上的族群不要自相殘殺，她相信無論是人類、還是石膚人、還是木靈人、又或者是其他什麼族群，都是造物之神驕傲的創作。
“沒有比她更偉大的生命了，不是嗎？”守備官劉光也望着那副骨骼，很溫柔地問。
“可惜，真實的故事只有少數人知道。”秦城想到這，心裏難免有些悲涼。
“她的付出是不求回報的，就像太陽一樣，只是用她的方式提醒着所有人，要熱愛生命。”守備官劉光說。
當反抗夜魔族的聯軍終於發現夜魔族是從龍息之地一個通往地下的魔法深淵中源源不斷的湧出時，聯軍就拚命向這個深淵進攻，無數聯軍用血肉之軀在這片土地堆起了可怖的高山。當聯軍們終於將夜魔族擊退到深淵出口，聯軍發現，他們根本沒有力量摧毀這個魔法深淵。它會就像是一個通往地獄的隧道，又像是在時空錯亂中產生的一個通往異世界的蟲洞。石膚人們和木靈人們試圖用魔法攻擊它，龍族向深淵噴吐烈焰，人類後來和石膚人一起將巨石投入深淵中，但這個深淵就像是一隻貪婪的巨口，來者不拒的吞噬一切事物……
塔里多絲展開雙翅在這片地地獄般的土地盤旋了最後兩圈，她眼神中的迷惘與無助逐漸被堅定所取代，然後閉上了雙眼，巨大的翅膀劃過空氣，她像是魚鷹一般飛速的向那深淵衝鋒，最終她用自己的身軀堵住了這個洞口！
但聯軍們很快發現，那些如蝗蟲般泛濫的夜魔族正在試圖用鋒利的爪子分解她的身體，可憐的塔里多絲髮出一聲悲戚的哀嚎，她痛苦的滴下了一滴巨大的淚珠。接着，剩下的龍族像是收到了她的命令一樣，統統開始效仿她的行為。一道道閃電義無反顧地鑽入那個深淵，將深淵的入口堵的嚴嚴實實！直到最後一名龍族也將自己的身體塞入深淵，一個凄美的聲音飄散在這片土地的上空：“快跑吧，朋友們，我們燃燒自己所有的魔法力量，希望這能有效！”
還在悲傷中的戰士們向最後的龍族做了最終的道別，然後開始拚命向反方向奔跑，短短十幾秒后，一道炙烈的光柱直衝雲霄，當時膽敢回過頭觀看這場景的人都患上了很久的失明症。許多跑得慢的戰士也在這場巨大的魔法炸裂中犧牲，當一切都平靜下來的時候，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龍族，那些惡魔也被封印在了地下。犧牲的龍族戰士的軀殼隨着爆炸散落在永夜之地，這片邪惡的大地一時間下起了一場血雨，時間帶走了他們的皮肉，但他們的骨骼卻永遠不朽。
迄今為止，那個封印的魔法還未消退，就是因為這些神奇的龍骨還在源源不斷的向封印魔法提供着能量！曾經有一個心術不正的守備軍試圖砸下一截龍骨去黑市賣錢，當他真的用鎚子砸向龍骨的時候，龍骨順着砸出的裂口釋放出巨大的魔法能量，這名守備軍當場斃命，真是咎由自取。
但接下來想到的事情，又讓秦城感到不齒。令所有生靈膽寒的夜魔族被消滅之後，秦征皇帝為了鞏固自己的皇權，打造了一頂純金的巨大皇冠，為此熔煉了大約一萬枚金幣。皇冠上鑲嵌着108顆光彩奪目的寶石，他就將皇冠安置在封印的旁邊，在巨大的塔里多絲骸骨下顯得就像一個可笑的玩具。皇帝開始對百姓宣傳，是他的皇冠鎮壓住夜魔族的，並為此皇冠取名為至尊之冠。百姓哪裏有什麼明辨是非的能力，自然開始對秦皇崇拜的五體投地，分裂已久的東方五國也就此合併為一。後來，年邁的秦征皇帝甚至抹去了石膚人與木靈人的功績，淡化了龍族的功績，這也是這個帝國能經久不衰的主要原因之一。
從歷史公正的角度講，秦城皇帝無恥的舉止也為這片大地帶來了巨大福祉。五國的統一避免了多少無謂的戰爭，那些小的叛亂與謀反在舉國之力的戰爭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秦城現在就在那鼎依舊金燦燦的皇冠面前，看着它反射出來的光輝，心裏感慨萬千。他突然感到一束光從塔里多絲遺留的骨骼中川流而過，似乎她在向他訴說著更為沉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