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狼嚎

陰雨連綿，玻璃門外的街口蒙上一層濕霧，鼻子也沾染了水汽，聆聽行人雨靴濺射的聲響，凝望車輛雨刷器的晃影，陳凡覺得氣氛到位了。

距離那個夜晚過了兩天，陳凡的體重肉眼可見的沉了四兩，身上的臟跡也被阿飛清理了一遍——當然，他發現大開的後門會被一根濕棉簽搗鼓的時候，此後就打算盡量避免弄髒自己了。

氣氛便是到了一個可以說故事的階段。同類看不懂人類文字，他看得懂，腦海內回顧動物紀錄片的旁白，還有紙質書的科普，陳凡精心編排一下，決定趁着陰濕的天氣，講述一個悠遠的傳說。

「很久很久以前。」陳凡開場白。

籠子裏十八隻大狗都豎耳傾聽，兩個店員剛剛帶着薩摩耶幼崽送貨上門去了。貝姬百無聊賴，方才衝上了冰箱上方的秘密基地，繼續玩弄新弄來的玩具。

「我們狗的祖先，是一隻號令百獸的野生灰狼王。」

陳凡拋出了一個勁爆的炸彈。

「狼？」刀子聽到這話不安分了，從仰卧的姿勢翻滾過來，狗嘴探出了籠子。

「沒錯，而且是野外草原的野狼，未被馴化，經常在高崖上孤嗥，屢次讓掛在天上的月亮搖搖欲墜，影響大海的潮漲潮落。我們的祖先，曾經是人類祖先的朋友，而不是後來被奴役的馴化身份。」

「那麼，為什麼我們從狼變成了狗，又從野生變成了馴化？」

旺旺沉聲問道。

「我等的就是這個問題，來自羅馬斗獸場的朋友。」

陳凡緩步來到大廳的正中心，清了清嗓子眼。

很久很久以前，在非洲大草原上，灰狼王和人祖並肩作戰，對抗一頭從深海出世的蛇頸龍；蛇頸龍體形龐大，輕易可壓垮一片森林，它的巨口噴吐龍捲風，它的鰭腳隨意一扇，能令一座火山噴射熔岩——是的，你們沒有猜錯，阿飛平時抽煙的打火機就是人祖汲取的火山之靈萃取而成，所以你們以後千萬別靠近火。

蛇頸龍的威能實在過於恐怖，灰狼王儘管憑藉巨聲波，稍稍阻礙它的前進步伐，但彼時的人祖被一個叫亞當的傢伙背刺，戰力下滑嚴重，所以灰狼王幾乎算是孤軍奮戰。

我跟你們講，亞當是人祖的子嗣，因為和人祖的正妻夏娃有染，遭到了殘酷的刑罰，人祖為了使他迷途歸返，親自把他關押奧林匹斯山脈的不周山禁閉思過，奈何亞當不守孝道，竟然破開牢籠，殺死了對他施展雷罰的托爾，托爾是雷震子的親弟弟，這讓雷震子大為光火，也深陷悲痛——你們聽門外的雷聲，正是雷震子在天空追悼自己的親弟弟，大家以後千萬不要在雷雨天亂跑。

衝出牢籠的亞當，受到了蛇頸龍的蠱惑。蛇頸龍為了盡量減少己方勢力的損失，一展全球霸業的宏圖，噴出了一顆名為蘋果的內膽，誘惑亞當前來吞食。亞當不愧是人祖之子，天賦極強，聰慧絕頂。發明了火車撞塌不周山，發明了飛機穿越英吉利海峽，跋涉萬里，終於來到蛇頸龍的大營，被蛇頸龍的妻子白雪郡主親手奉上了蘋果，一口吞了下去，誰知……

陳凡厲聲哭泣。

誰知這顆內膽，被蛇頸龍的朋友章魚怪加持了血源詛咒，讓與亞當相同血脈的同胞夜夜遭受了不可名狀的低語困擾，睡不着覺——現在人類把這叫失眠症。我的朋友啊，你們是不是經常困惑人類總是半夜出門，吃什麼東西都要喝酒，喝完酒就睡下去了？想想前兩天的劉姐和阿飛！

陳凡諱莫如深。.

是的，現在的人類通常用酒來對抗失眠症，你們以後遇到醉醺醺的人類，便明白他們沒多久就會睡著了，這是一個自由的信號！

那麼在講到了害人害己的亞當，吃了蘋果后才發現上當了。他見證一個個同胞受到折磨，戰力大損，也剝削了人祖的無窮精力，因此每逢上戰場與蛇頸龍大軍廝殺，都中途敗落，好在彼時的灰狼王，我們敬愛的祖先，掌握了風刃之力，能口吐數以萬計的風刀，切割蛇頸龍的龍捲風，此消彼長之下，龍捲風逐漸不再具備威能，它只能依靠自己臃腫的鰭腳，肉身參戰。

灰狼王肩高百米，並不比蛇頸龍小上多少。他們互相撕咬，爪子和鰭腳碰撞，便震顫腳下的大地，這場肉搏持續了上萬年，直到大地被震裂成七大塊，海洋被分割為五大洋，蛇頸龍的深海大軍也因此導致了內亂，蛇頸龍之子波塞冬和東海龍宮敖廣決裂。灰狼王麾下的獸類，和人祖部下的人類，第一次得到了長足的喘息。

「灰狼王呢，他最後打敗了蛇頸龍嗎？」眾狗汪汪急叫，都想知道答案。

陳凡甩甩狗頭，目光追憶起來往昔。

「打敗了，但也沒有打敗。」

「什麼？」

刀子和藏狗洛洛都開始強烈地低鳴，他們擁有狼族頭型和豎耳，最為具備灰狼的特徵。

「灰狼王和蛇頸龍兩敗俱傷，紛紛被一條叫美杜莎的蛇釋放了石化詛咒，兩個都變成了巨石。」

「怎麼會這樣？」洛洛不停拍打籠子的鐵條，發出清脆的聲響，顯然不滿意小黑的解釋。

「別急，」陳凡的神情慢慢狂熱起來，「灰狼王和人祖都是陸地生靈，而來自宇宙的一位偉大女子，制伏了美杜莎，並降臨到了這個世界。」

「誰？」

「她的名字，是女媧。」

女媧不願見到大地動蕩，生靈塗炭。她吸一口氣，便隔了數十萬里，將美杜莎攝取過來，攥在了手心。美杜莎的石化能力被她相中，因此她掰斷了美杜莎的腦袋，對着蛇頸龍殘留的部下通通照了過去，讓所有深海妖孽化為石頭，一部分捏碎了，扔到英國成了巨石陣；還有的扔到了北美洲的中原，成了日後的黃石公園和科羅拉多大峽谷；最後幾部分失去了蹤跡，日後考古學家考證遺迹，將其中一塊稱為亞特蘭蒂斯文明。

「就這麼幾部分石頭嗎？」貝姬走過來，問道，「我也能捏碎，我窩裏藏着幾塊石子，全部被我用來壓在老鼠的身上呢。」

「呃，」陳凡汗顏，「當然不止，總之，女媧娘娘消滅了所有敵對勢力，讓人世間充滿了光明。」

「但是最關鍵的部分你沒說。」

「我知道，是你打斷了我，貝姬！」陳凡撓撓下巴，繼續訴說：「女媧把灰狼王化作的巨石一分為五，分別是灰狼石、狐狸石、埃塞俄比亞狼石、金毛胡狼石、郊狼石。」

「女媧娘娘看在灰狼王拯救世間有功，打算延續狼王血脈不令其滅絕，把灰狼石交給了動物學家荒木，讓他研究分析其中的犬類脫氧核糖核酸，培育無數個胚胎變種。」

「因此直到如今，我們狗的類型才會多達數百種。但是分裂灰狼王就意味着退化，我們作為狗的基因，是灰狼王的衰變版本……所以才會被人類趁機馴化。只有幸運的極少部分，它們叫做狼，擁有更完善的灰狼王基因，但不被人類社會所接納，所以從未踏足人類領地。」

旺旺一臉恍然。

「可是你說，我們曾經是人類的朋友，而不是被奴役的。」

陳凡發現旺旺總是執着這類深刻的話題。

他斟酌着言語，回答道：「這都怪亞當。」

「啊？亞當還沒死？」

「亞當自從女媧娘娘走後，不再躲藏，誘導人類的新任領袖：黃帝，告訴他獸類可以提供極大的便利，幫助人類開拓農耕文明。黃帝心想百獸為友，不可與之為敵，但一個叫亞里士多德的外國佬，告訴黃帝人類需要全身心德智體美地發展文明，分出力氣做體力活，社會將得不到進步。」

「黃帝長嘆三聲，為了大局，號令天下，將獸類全部驅逐人類社會，只得馴化它們，為己所用。」

狗子們紛紛焉了吧唧的，聽了這些話渾身不得勁。

陳凡安慰他們：「蛇頸龍的巨石也被荒木隨後分析提取了DNA，他們一樣分為了好幾塊石頭，比如公雞石、蛇石、鴨石，魚石，顧名思義，這些石頭都變為了我們熟知的雞蛇鴨魚等小動物。」

「這些都是可以吃的！」刀子驚呼。

「聰明，」陳凡示以鼓勵的眼神，讓刀子渾身舒坦。

「這是女媧娘娘的旨意，為了教訓蛇頸龍的後輩永生永世不得翻身，它們最終的宿命，不是被人類吃掉，就是被我們吞進肚子裏。」

洛洛這時拋出問題：「既然人類和我們都可以吃，那沒什麼兩樣，該被馴化的，一個都跑不了。」

「你這就不對了，」陳凡趴伏在地，輕輕說道，「人類吃它們，只能飽腹；而我們吃它們，注意，是吃活的它們，可以激發體內的獸類血脈，令我們的獸血沸騰，從而成為一頭真正的、有血性的野獸。」

陳凡默默盯着刀子。

此時外面閃爍了白光，瓢盆大雨的霧氣瀰漫開來，將門外的人類模糊了輪廓。

刀子第一個站起來，開始舉目望天，發出悠遠的狼嗥。

緊接着，所有感悟陳凡話語的狗子，也都站起來，學着這條狼犬嚎叫。

此時此地，這裏不再是人類的建築，而是一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