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燒掉

第90章 燒掉

就在眾臣皆不知所措時,宮人們正好端着時令菜進來。

德保公公一瞧,心裏直呼救星來了。

他邁開步子,一溜煙竄回封硯身邊,笑眯眯道:“官家,這金夕湖的螃蟹這個時節最是肥美,一定要趁熱吃啊。”

封硯環顧滿座臣子的目光,或真心或假意,卻都已視他為君為主,他向來不是任性之人,即便再後悔,也不能在此時做出突兀之事,落人口實。

封硯頷首,拂袖重新坐了下來。

“眾卿也一道嘗一嘗吧。”

魚貫而入的宮人給每桌都上了兩隻肥美的大閘蟹,備上工具,擱上姜醋蘸碟就退開。

吃蟹是中秋佳節的老傳統了,不需要僕從伺候,自己動手拆蟹殼才能吃到最鮮的那一口。

可盛則寧小時候被螃蟹夾過手,就懼於這兩隻威武大鉗的橫行介士,因而旁邊人都興高采烈地吃了起來,她就只能撿了眼前幾道清爽的小菜吃,對旁邊的通紅殼子的大閘蟹興趣缺缺。

德保公公見封硯多看了幾眼,馬上心領神會地低聲在他耳邊道:“這三姑娘可能是怕弄髒手,你看蘇夫人也沒有動。”

蘇氏是沒有動,那是因為有盛國公這個好夫婿代勞了。

這位盛大人在朝堂上也是個冷麵冷心的角色,待自己的夫人倒是一副好脾氣,難怪能哄得蘇夫人當初願嫁給他。

封硯看了一眼盤子裏巴掌大的肥蟹,又望了眼正兩眼巴巴看着爹娘的盛則寧。

盛大人沒功夫看顧自己的女兒,滿心滿眼只有自己的夫人,封硯看他那副眉心微皺,對桌子上的螃蟹和酒都指了指,彷彿都能聽見他在說:

“夫人身子不好,這螃蟹還是少用一些,待會多喝紫蘇酒去去寒。”

蘇夫人一副好脾氣,微笑點頭,沒有半分不滿。

世家大族教養出來的女子大抵就如她這樣性情如水,溫婉柔靜,看夫君就猶如看自己的天與地。

敬仰、欽慕和依賴。

這一點,盛則寧一點也不像她。

她只會捅天劈地,讓人心裏又痛又苦。

悠揚的樂聲奏響,不知道誰家的小娘子一身白衣越眾而出,吹着玉笛,身姿婀娜地站在中央。

但封硯看也未看一眼,挽起袖子,取過一隻螃蟹,放在眼前,低下頭,用金蟹剪慢條斯理地開始拆肉。

專心致志的好像這隻螃蟹是他今晚最重要的事。

除了幾個剝蟹的同時還能分神欣賞笛音的人之外,在場看的最認真不過的就是盛則寧。

她越看這位小娘子越眼熟,這不就是剛剛在路上說謝三姑娘壞話的那位李娘子嘛!

正想着出神,盛則寧旁邊的椅子被人拖響,呲啦一大聲。

這聲音破壞了純凈悠揚的笛聲,那正在吹奏的小娘子便撐起怒目,瞪了盛則寧這個方向一眼。

盛則寧無辜被牽連,摸了下自己的鼻子,沒好氣地瞪回旁邊的人,“你怎麼跑過來了。”

薛澄在後頭還撐着腦袋,此刻就揉着發.脹的鬢角,同樣忐忑地看着謝朝宗。

謝朝宗回頭對薛澄‘嘖’了一聲。

明明是千杯不醉的酒量,還偏偏裝作這個樣子賴着不走,誆誰呢?

也就只能誆一下單純好騙的盛則寧罷了。

“他能來,我為何不能來?”謝朝宗毫不客氣地拿起她盤子裏的大閘蟹,取着小刀勾在手指間轉了幾圈,才撩起眼皮問她:“我聽說你那天進宮,是淋着大雨走的,怎麼,和他談崩了?”

盛則寧聽到這話差點岔了氣。

怎麼謝朝宗的眼線就多如牛毛,連宮裏發生的事他都能知道。

分明她在封硯御書房出來的時候,一路上都沒有碰見別的人。

“與你無關。”盛則寧故意板起臉,冷冷地回他,就是不想多說。

謝朝宗看見她生氣的樣子,反倒可愛有意思,彎眼一笑,故意道:“怎麼,看見有人在他面前賣弄,你又不高興了?”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不高興了。”

“那你一直盯着人家看做什麼?”謝朝宗口裏說著,手也沒停,幾下就把蟹殼掀開,把蟹鉗、蟹腿一一卸了下來,在盤子裏一碼,整整齊齊,還挺好看。

盛則寧見他拆得這麼利索,不去干屠夫真是埋沒了他這一身手藝,“我是見無人欣賞她這的表演,捧捧場罷了。”

“就你好心。”謝朝宗很不屑地挑了挑眉,一點也沒信她的鬼話,不過也不妨礙他臉皮頗厚得自誇起來:“我也好心,你瞧,我知道你不喜歡自己拆蟹,所以專門過來給你剝。”

盛則寧不領情,“我若想吃,自會叫竹喜幫我。”

竹喜剛想點頭,謝朝宗就陰測測盯了她一眼。

“竹喜她哪有我剝得好。”

“三姑娘,其實我也會剝……”薛澄在後頭小聲道。

“呵。”謝朝宗朝他一笑,薛澄就把腦袋委屈地收了回去。

盛則寧看不慣謝朝宗欺負人,就道:“你幹嘛老對薛世子陰陽怪氣。”

“我與他不和,實屬正常。”

“……”

兩人雖然是在拌嘴,可是在旁人看來,卻是他們關係不錯。

至少有來有去,聊了起來。

就連盛國公都忍不住回頭看了幾眼,謝朝宗還朝他打了聲招呼,弄得盛國公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個謝二郎的‘野心’他不是不知道,但一想起當初他就不顧盛則寧的名聲,弄得險些不嫁他就收不了場,回來后雖然收斂了一些,但還是這樣無法無天,讓人恨得牙痒痒。

不止盛大人牙痒痒,德保公公也牙痒痒,因為這謝二郎君可不如薛世子好打發。

“謝家的位置,離得這樣近嗎?”封硯忽然停下手裏的活,抬頭問道。

這般大小的音量也只有德保公公一人能聽見,他不傻,還能不明白封硯的心思,忙解釋起來:“不近不近,隔了六七八家呢!”

雖然特意排得遠,可不妨礙這謝朝宗自己長了腿啊!

德保公公雖句心裏話雖然沒敢說出口,但是封硯焉能不明白。

那邊謝朝宗已經剔好了蟹肉,大大方方遞給盛則寧,盛則寧雖然百般嫌棄,但知道面對謝朝宗這般沒臉沒皮的‘無賴’拒絕無用,最後還是接了過去。

看到盛則寧接了謝朝宗剝的蟹肉,封硯眉心一緊,本就有些蒼白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咔嚓一聲,就掰斷了一個蟹鉗。

對於新帝從剝斷螃蟹鉗后就板起張臉,底下的臣子倒是沒有品味出什麼不對。

他做瑭王時候就不是一個情緒外放的人,當了皇帝自然就更加內斂難懂。

其實,正在闔家歡樂時候,也沒有幾個人會真的會時刻留意皇帝的情緒,關照他是不是因為什麼事、什麼人不高興了。

大過節的,吃着螃蟹、喝着酒、賞着月,何樂不為?

封硯推開拆了一半的螃蟹,悶頭喝起酒來。

酒量不好的人,兩三杯下去,麵皮就浮起了紅。

面紅唇白,怎麼看,也不像是個正常的模樣。

“官家,您就少飲一些酒吧,風寒才剛剛好。”德保公公擔憂不已,也是怕他喝醉了會鬧出事來。

這眾目睽睽之下,別再生出事端啊!

封硯自顧自地搖了搖手中的酒盞,酒液順着盞壁晃了一圈,有幾滴滑了出來,沾濕了他的指間,有些粘膩難受,酒氣蔓了出來,充斥着他的口鼻,未醉,也似要醉了。

在德保關切的聲音中,他手撐着額頭,滿不在乎道:“紫蘇驅寒,不妨事。”

紫蘇雖驅寒,可是酒也傷身啊。

德保公公見勸不動他,又道:“官家,這時候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賜燈了?”

中秋宴除了賞賜月餅吃食之外,最受人期待的就是這宮燈了。

封硯經德保提醒,想起今日還有未做之事,總算放下酒盞。

“賜燈。”

德保連忙對身邊的人打了手勢,早已經等候多時的宮人便將點上蠟燭的宮燈用銀桿挑了進來。

周圍的燭台都用紗網罩住,光線暗了下來,唯有中央亮如白晝,瞬間就把剝螃蟹的、喝酒的以及聽曲的人都吸引住了。

各式各樣的宮燈讓人看花了眼,太監們領着宮燈,挨家送上。

盛國公左看看,右看看,卻沒有一盞宮燈落到他面前。

正奇怪怎麼這些太監都跟沒瞧見他這麼一個大活人還在這裏時,他扭頭對蘇氏,心底有些奇怪,低聲耳語道:“官家該不會忘記我了吧?”

這可太落面子!

蘇氏道:“不會吧,若是官家有意為難盛家,就不會將我們安排在眼皮底下的位置,你瞧那邊就是郡王家的,如此厚待,定然不會虧待夫君。”

蘇氏這話也有理,盛二爺心裏稍安了一些,“也是……”

周圍的家族拿着賞賜下來的宮燈互相道賀祝福,再互捧一番。

直到有人轉過來,對着兩手空空的盛國公奇笑道:“盛國公,官家的燈可都快發完了,還沒有瞧上的嗎?”

這明顯挖苦的語氣讓盛國公臉上不好看,盛則寧也顧不上和謝朝宗吵架,轉眸看了看四周。

果見太監們將宮燈已經分得七七八八了,而她們家還沒有。

“盛三姑娘可比謝三厲害,人家不過踹了一個,沒想到你更不知廉恥,還勾了兩個。”被打斷兩次演奏的李娘子經過之時,忍不住握緊手中玉笛,心有怨懟。

她在台上滿心期待,誰知道官家都不曾舍一個眼神給她,竟還讓她瞧見他的目光居然在看盛則寧。

不是說不喜歡盛則寧嗎?

更何況,她有什麼好的!

這不,當著官家的面,就和身邊的兩個郎君都不清不楚、勾勾搭搭。

謝朝宗眯了眯眼,聲音陰冷,“你說什麼?”

“我說,盛三姑娘就是見配不上官家了,就馬不停蹄地找下一家,實在好本事。”李娘子膽識過人,沒有被謝朝宗嚇退,揚了揚下巴,像是很看不上盛則寧這樣‘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的模樣。

“咳!——”

忽然有人在李娘子身後重重咳了一聲。

“官家賜燈,閑雜人等還不速速讓開!”

李娘子一聽官家兩字,驚喜地回過身,以為能見到貴人面,是難得的機緣,誰知一身大紅衫袍的男人信步而來,那鳳眸半撐,只從眼角處橫她一眼。

李娘子被他的眸光所懾,後背竄上一陣寒慄,兩手把嘴捂緊,低下腦袋張皇失措地退後。

官家該、該不會是被聽見她剛剛說給謝朝宗的話了吧!

盛國公沒想到會是皇帝親自下來給他賜燈,喜不勝收,帶着蘇氏、盛則寧走出來,給皇帝行禮。

封硯提起宮燈,盛國公眼前一亮。

這個宮燈精緻漂亮,一看就比旁邊所有宮燈加起來都要貴重,可見是皇帝格外的恩寵。

可當盛國公雙手要去接時,皇帝的手卻挪開了,朝着他的左側轉開了一些。

盛則寧察覺眼前有亮光一晃,這才慢慢半挑起眼睫,一隻花瓣型造型別緻的宮燈伸到了她的眼下,剛剛停下,尚在搖晃。

搖曳的火光從頂部的玲瓏玉球里折射出星星點點的光,就像是星海銀河,映進她的視野,也照亮新帝晦暗幽深的眼底。

這時她才注意到,封硯的臉色不似開始那般蒼白,還浮着似胭脂一樣的顏色,無端讓他的神色都有些迷離。

“這燈,你可喜歡?……”

四周都靜了下來。

落針可聞。

盛則寧的心忽然就狂跳了起來,滿臉皆是愕然。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受到的不是驚喜而是驚嚇。

封硯手指緊握着玉桿,紋絲不動,還在靜靜等待着對方的反應。

也許是剛剛的酒氣上了頭,他感覺麵皮灼熱,耳尖發燙,就連心也紊亂了,有一下沒一下地在他的胸腔里亂撞。

盛則寧一時間也看不透封硯的心思。

可她知道這樣堂而皇之地賜燈,所賜對象只能是一家之主,是他的臣工,不能是她這樣一個小娘子。

封硯興許是喝醉了,但她沒被沖昏頭。

這燈她不能接。

盛則寧悄然背起小手,往旁邊挪了一小步,欲藏於盛國公的身後。

僅是這小小的一步,那紋絲不動的宮燈就劇顫了一下。

原已經靜止的燭火猛然晃了幾下,光點亂搖,似一種光怪陸離地異像。

封硯險險勾緊差點脫手的宮燈,竟忽然就明白過來從前不解之事。

那日,盛則寧為何會把自己辛苦刻出來的玉佩摔碎在眼前。

因為親自所做,希望對方會喜歡、會愛惜的東西被人毫無顧戀,棄之不顧。

他也想,為何適才沒有震倒燭台。

好把這個他親手所做的宮燈就這樣一把火燒個乾淨呢?

這樣就不會有人知曉,他的心血,她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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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不喜歡你了,狗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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