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還有別的選擇么
只見六十多歲的溫體仁,穿着一件紅色的朝袍,頭上帶着三根高帽,風度翩翩的從外面走了過來,對着坐在寶座上的皇上,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的髮髻兩側,都是黑色的絲巾,隨着她的動作而微微擺動。
“今日是個好天氣,有大風,有雨,溫愛卿好生清閑,來宮裏做什麼?”
禮畢,溫體仁剛剛入席,一身淡黃色錦緞錦衣的崇禎陛下,手中拿着一根玉質的玉佩,慵懶的倚坐在寶座上。
崇禎陛下的這番無關緊要的話語,讓溫體仁心中一驚,但表面上還是平靜地回答:
“現在正值五月份,天氣晴朗,想必陛下也是為了照顧大臣們,才讓他們不要那麼辛苦。
只是,內閣中的事務很多,屬下也沒有辦法,只能入宮請示陛下。”
溫體仁身為崇禎時期的第一任宰相,與崇禎陛下喝茶聊天,早已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所以他與大臣之間也沒有什麼芥蒂。
國家大事?“聖旨?”
溫首輔這話倒是不錯,他把玩着手中的玉佩,臉上露出一絲玩世不恭的笑容。
如今的大明王朝,也是日薄西山,他哪裏還顧得上國事?
“好不容易有個空餘的日子,今天就不說這些了。
只是不知道你可知道,我要重新開放工廠,你怎麼看?”
說到這裏,崇禎陛下忽然轉移了話題,詢問了一下護衛的情況。
“聽說過一些,不過,內閣雖然接到了皇帝的詔書,但大臣們都在議論紛紛,都表示了異議。
但屬下認為,兵馬是皇帝的私兵,是否重新開放,全憑陛下定奪,屬下也不好多說什麼。”
溫體仁一向是奉承崇禎的好手,聽了他的一席話,心中大喜。
這是一種政治上的正義,沒有任何問題。什麼都要聽從我的命令,你就是我最好的宰相!
“溫愛卿覺得,這八年來,我是怎麼看的?”
崇禎陛下卻是面無表情,而是挑了挑眉毛,反問了一個頗為棘手的問題。
“陛下是大明難得的賢臣,但內憂外患,天災不絕,國勢不穩。”
但溫體仁的反應,依舊是那麼的平靜,那麼的平靜,讓人找不到任何的破綻。
不過,他總覺得,崇禎陛下今日與以往大不相同,他的想法,實在是有些古怪,讓人捉摸不透。
“溫愛卿成為宰相之後,有沒有想過自己的所作所為?”
“微臣自認已經盡心盡責,雖然功勞不大,但並未犯下什麼錯誤。只是如今情勢所迫,又有什麼辦法呢?”
“照溫愛卿所言,我們君賢臣明,可大明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皇上……”王沖連忙道。
溫體仁一副受了冤枉的樣子,卻是無言以對。
身為宰相,統御百官,難道還能在皇帝面前說,這不是我們的過錯,而是別的大臣庸庸碌碌,喜歡勾心鬥角,沒有什麼大事?
“既然你不能告訴我,我可以告訴你。”
下一秒,崇禎陛下將手中的玉佩狠狠砸在了桌上,他的眼神如同一柄鋒銳的長刀,直刺溫體仁。
“我登基八年,表面上是大明皇帝,實則是皇帝,一句話就能決定人的命運,沒有人能違抗我的命令。
但內部的官府卻是陽奉陰違,朝堂又缺銀子,又沒有糧食,這讓天災人禍更加嚴重。
再想重新開放海上貿易,就更加困難了,受到了所有的臣民的反對,這個腐敗的國家根本不受我的控制。
平時廢除鹽賦等對官吏有利的法令,對官吏不利的詔書,就算是違背了先例,也很難通過。”
暴風雨越來越大,在他的怒吼下,玉佩一分為二,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寧願死,也不願死!
這大概就是崇禎陛下此時的心情了。
以前的崇禎就是這麼做的。
沒有工作範疇,也沒有工作的邊界。
事事都要操心,事事都要操心。他天天工作,不是和別人鬥嘴,就是在和別人鬥嘴。
他衣衫襤褸,食欲不振,和妻子睡覺的時間也很短,一天只能休息五六個鐘頭,時不時就會接到一些壞消息。
什麼北方人來了,西面來了,他們的祖先被挖了,將軍被殺了,寶物被洗劫一空,每年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朝廷里的君子說謊,說的是文官和皇帝同治。
但如果出了什麼問題,那就不是那些紳士了,而是他的錯。
十七年來,六下罪!
這種活,還有人能做嗎?
所以,現在的崇禎陛下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如果他不願意,那他就讓所有的正直的人都離開,或者被關進監獄,甚至被處死。
不過他們實力很強,在初期,自己就是一個很好的助力,而溫體仁,就是最好的助力。
這個被蟎清朝廷廢掉了脊梁骨的人,被稱為“崇禎第一大奸相”的宰相,有一些特殊的能力,讓崇禎陛下很是欣賞。
首先,溫體仁很乖,用紳士的說法就是會拍馬屁。不過,崇禎陛下對這件事情,還是很看重的。
他可不是白|痴,讓一個乖乖的人不用,還用得着跟自己作對,這不是腦子進水了么?
其次,溫體仁身為第一副,是個老謀深算的人。
像刑名、錢穀這樣的專家,由於太過複雜,讓內閣中的大學者們束手無策,但溫體仁卻能一掃而過,沒有一絲遺漏。
這樣,才能讓有野心的崇禎陛下專心於軍務。
第三,他擅長捉弄別人,特別是那些被紳士們視為榜樣的東林黨。
錢謙益、錢龍錫等人都死在了他的手裏,所以他才會被稱為最大的叛徒。
崇禎陛下對他讚不絕口,所以才會將他列入自己的朋友行列。
對於溫體仁是不是叛徒,崇禎陛下並不在意,他在乎的是他能做什麼,能做什麼對大明有利的事情。
不然的話,你和史可法一樣,崇禎陛下都不會用你的!
這是要付出生命的!
“陛下明察秋毫,實在是讓我汗顏!”
溫體仁被這番話說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他跪在地上,雙手抱着腦袋,泣不成聲。
這是何等的不容易!
可是,這特么也太輕鬆了吧?
皇帝登基后,他親手滅了魏閹,讓東林派又有了一個新的生機,而且越來越盛。
在他們看來,除了東林之外,所有人都是叛徒。他們才是正確的,別人就是錯誤的。
如果僅僅是對與不對,那就算了,我承認你是個正直的人。
但這是正人君子做的事?
去年秋天,西北發生了一場大飢荒,朝廷賞賜了十多萬斤糧草。
從京城到現在,已經是五十萬人了。到了那裏,還有三萬塊錢,剩下的就是一萬塊了。其實,他只拿到了5000塊錢。
經過調查,首先是刑部的人,無論貨物是好是壞,都要砍成兩半。
到了縣令那裏,縣令來了,縣令去了,其他的都交給了縣令,名義上是代勞,實際上卻是代勞。
這裏面,有幾個是以正人君子自居的東林之人所為?
而且,每年的俸祿,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他們也光明正大地叫它“漂流”。
作為大明的宰相,他只能儘可能的和他們抗衡。
可東林權勢滔天,皇帝也不喜歡勾心鬥角,所以,他只能暗中做些手腳,今日設局,明日設局,後天設局,然後再設局,實在是可悲可嘆!
這可不是一國之君的作風。
可是,還有別的選擇么?
皇帝的命令誰都不會聽從,誰會聽從他的命令?
這也太離譜了吧?
想到這裏,溫體仁心中越發的委屈,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泣不成聲。
“溫愛卿,溫愛卿。”
崇禎陛下喊了一聲,心中卻是有些疑惑,難道這傢伙是個老手?或者說,她的心思縝密,早就料到了自己要揍他,為什麼會突然就掉眼淚?
溫體仁也算是個老狐狸了,他還沒有狂妄到認為三言兩語就能讓他心動的地步。
“是我一時衝動,讓陛下看笑話了,還望陛下原諒!”
溫體仁更咽着起身,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心中還在琢磨着皇帝這句話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