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 120 章
柳乘風眸光輕閃,帶着幾許疑惑。
明明前一刻蘇九重與陸劍北這二人還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兩人都是一派快要崩潰的情緒,此時此刻,這氛圍卻莫名其妙的變得溫情又感人了起來。
而造成這一系列改變的,就是眼前這個來路不明卻殺氣騰騰的美人。
這美人他面生的很。
“招搖山上的結界有重重關卡,你是誰?是怎麼到這裏來的?”柳乘風冷然道。
“小子,我在招搖山傷暢通無阻的時候,你恐怕還沒出生呢。”澹臺衣微微一笑,將蘇九重摟的更緊了幾分。
柳乘風猛地想起了方才蘇九重與陸劍北二人喚出的那個名字,眼底閃過錯愕之色。
“你是......”
“你趁雲盞離家之時,派黎真與陸文韜去秦陵郡刺殺於我,怎會不知道我是誰?”澹臺衣道。
“什麼?!”
陸劍北與蘇九重皆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撲了個空吧?”澹臺衣挑眉道。
柳乘風張了張嘴,瞳孔驟然收縮。
他的震驚不比旁人少。
這件事......他是受無極子授意,假借柳吟川之名,派出的黎真與陸文韜。
無極子說秦雲盞養母的真實身份乃是東海歸墟鎮守定山河的鮫人,因為定山河註定是秦雲盞的本命劍,所以若能提前從她手中奪取定山河,便是多了一樁脅迫拿捏秦雲盞的把柄。
可黎真與陸文韜前去秦陵郡,卻發現人去樓空。
此事應當是天知地知......
“小子,你作那麼多惡,只為給自己鋪一條通天的路,不怕遭報應么?”澹臺衣道。
“哈!”柳乘風卻嗤笑了起來,他看起來並不害怕,甚至不屑於去問一句對方的姓名,“我正愁不知上哪兒打聽定山河的下落,如今您本尊來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你別以為自己的如意算盤打的天衣無縫。”澹臺衣道:“你跟鳳綏、徐致遠、還有那些小國餘孽之間的勾當,都已經被盞兒窺破了。”
柳乘風的神色微變。
“不可能!”他說。
“鳳家莊都已經被踏平了。”澹臺衣說:“不信,你可以親自去瞧瞧。”
“盞兒這麼厲害呢?”蘇九重道。
澹臺衣:“那可不。”
蘇九重激動道:“不愧是我徒弟!”
澹臺衣:“是我先天養得好,別搶功謝謝。”
蘇九重:“......”
蘇九重:“可你為什麼會認識盞兒!”
澹臺衣沖他眨了眨眼。“路邊撿的,你信嗎?”
像一條忠實的大狗,蘇九重頻頻點頭:“我信,你說什麼我都信。”
大抵是被他們兩個這親親熱熱的狀態羞辱到了,柳乘風的牙根猝然咬緊,面容微微扭曲起來。
他厲聲道:“你們別得意的太早!鳳家莊沒了也無妨,如今大計將成,我也不太需要鳳家莊了。”
澹臺衣望了一眼陸劍北,從陸劍北的眼中讀出了眷戀深情之色,從方才開始,陸劍北就再沒有說過什麼,就一直盯着她的臉看。
澹臺衣的眼底閃過複雜的顏色,眉峰輕蹙,嘆惋道:“小子,你綁了陸閣主也無用,他確實也不知道定山河的下落。”
“哈!看樣子還是你知道了!”柳乘風猖狂道:“他的命在我手裏!”
“可你的劍在我這兒。”澹臺衣動了動手指,水龍銜着宿光懸浮於她的手畔,“你想用什麼殺陸閣主呢?”
柳乘風一愣。
他忽的怒極,拖拽着陸劍北一路後退,直至山崖的盡頭。
蘇九重大驚,“你住手——”
澹臺衣的眸光凝住,似是擔憂似是焦急,卻一語不發,柳乘風極為滿意他們的反應,大聲道:“大姐,你最好還是告訴我定山河的下落,不然今天這兩個老東西,你就只能帶一個走了!”
“你叫誰大姐?”澹臺衣冷冷道:“威脅誰呢!”
“芳亭,不能讓他傷害陸劍北!我還能與這小子過兩招,你找機會帶陸劍北走!”蘇九重急聲道:“柳乘風!你有本事來與我過招!挾持行動不便的陸閣主算什麼英雄!”
話音未落,澹臺衣手邊的水龍已經纏上了他的身體,他發現自己無法動彈了,像是盈盈漂浮在水面之上一般。
“你劍都拿不住,還逞什麼能?”澹臺衣的眼尾閃過狠厲之色,“我今天來唯一的目的,就是帶你活着離開這裏!”
“為何——”蘇九重錯愕不已。
澹臺衣不說話,只抿了抿唇角,望向柳乘風。
“我是蘇九重的道侶,你挾持陸劍北閣主威脅我,有什麼意思呢?”澹臺衣說:“你有本事就像扔祁宗主一樣把他扔下山哪?”
“你以為我不敢?”柳乘風冷笑道。
陸劍北的眼睛瞪大了些許,而後淡淡的發笑。
“芳亭,我就是喜歡你這般殺伐決斷的模樣。”他歪了歪頭說。
“陸劍北,你最大的優點,就是無時無刻都能維持着體面,衣着,還有一絲不苟的髮髻。”澹臺衣望了一眼他的發頂,意味深長的說:“這點,比九重強太多了,我很是欣賞。”
“有生之年,能再見到你,再聽見你說誇讚我的話,我很滿足。”陸劍北笑着說:“強有什麼用呢,你還不是會選擇他?”
“芳亭!!!不可以!!!”蘇九重大聲道:“柳乘風真的會把他扔下去的!!”
他的吼聲在山頭飄蕩開來,就見柳乘風獰笑一聲,在陸劍北的背後狠狠一搡,陸劍北在縹緲的運氣之中墜落下去,而同時,狂風起,水龍發出怒吼,澹臺衣與蘇九重隨着龍吸水般的旋風直衝天穹,消失在了原地,留下宿光噹啷落地。
眨眼睛,山崖上就只剩下了柳乘風一人,他呆了兩秒,狠狠一跺腳,怒聲罵道:“瘋女人!!居然說走真的走了!!心夠狠的!”
而後他又往山崖下看去,雲氣如薄紗,深不見底,這種高度,若是會御劍的劍修還有出路,旁人摔下去,定是屍骨無存的。
柳乘風冷笑一聲,撿起宿光,御劍馳往龍泉峰。
陸劍北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耳畔風聲呼嘯,他在急速下墜,心臟像是被狠狠的捏住,他的雙腿無法動彈,唯有手還能活動自如,他不由自主的攀上了腦後的髮髻,那裏還有一根蛇形的青簪。
那是芳亭贈給他的。
臨了了,他還剩這點維繫未斷,倒也算是個念想。
他有些好笑,此生皆付煉造之術,從未對人動過心,沒想到一動心,就遇上了這樣一個女人。
縱使待他這般絕情,他居然也不覺後悔,只覺得不愧是他陸劍北中意的女子。
若為著他和蘇九重兩磋磨,再被柳乘風羞辱,那才叫人不忍直視,他怕是恨不能要羞愧而死了。
這樣也不錯。
他閉上眼,等待着粉身碎骨的結局。
猝然間,他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靈力,如蓮花瓣一樣盛放開來。
身下突兀的出現了藤蔓,交織成網,如鞦韆般猛地將他兜住,陸劍北翻了個身,發現四周的景緻不知何時竟然變了,嶙峋的山崖不再,而是一片鬱郁叢林,他睡在那藤蔓織成的床上,晃了幾晃,手垂下還能觸及柔軟的草地。
“這是......”陸劍北一時愕然。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芳亭反覆即將柳乘風要將他扔下懸崖的模樣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此時顯得格外刻意,陸劍北猛地抬起頭來,看見一個年輕的紅衣女子款款走出。
“祁宗主?!”
陸劍北脫口而出,巨大的震驚和詫異在他的胸膛里炸裂開來,“你沒死?!”
這簡直是不可思議,懸鏡門與劍閣離的不算遠,這些日子,柳乘風洗牌了整個招搖山,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祁紅葯的墜亡,祁紅葯作為十三宗門當中除了簫下隱居三人之外最大的刺兒頭,毫無疑問是會被殺雞儆猴的,柳乘風奪了她的喜喪刻,當著所有人的面將她從懸鏡門最高的山頭上扔了下去。
“任何一個修士,無法器在身就與常人無異,我沒有喜喪刻,自然也不能繪出符之鏡自救。”祁紅葯說:“但是倘若這符之鏡早就已經存在了呢?”
陸劍北豁然瞪大了眼。
“祁宗主,我不明白!”他的聲音有些沙啞:“你是早已料到自己會因為鳴鼎劍宗的人而墜崖嗎?”
祁紅葯不置可否。
“你是如何——”
“是夢。”祁紅葯說。
她的夢境不算長,也不算完整。
但勝在夠逼真,夠準確。
所以她知道,鳴鼎劍宗會有前來逼宮的這一天。
“陸閣主,你且在這裏安心待着,我出去迎兩個人。”祁紅葯說。
陸劍北尚有迷茫之色,未幾,他看見一個少年與一個青年並肩走來,青年面沉如水,而那少年卻明顯是歡欣雀躍的,一直緊跟在祁紅葯身畔,嘰嘰喳喳的說些什麼。
這少年是芳亭帶大的孩子。
難怪那麼的神通廣大。
陸劍北凝望着他過於俊秀又陽光燦爛的臉龐,心底升騰起幾分親近之意。
待這兩人走近,那少年詫然轉眸看過來,還未出聲,卻猛然間抬手捂住了腹部,單膝跪了下去。
“秦雲盞!”陸劍北面色驟變,急聲道:“你怎麼了!沒事兒吧!”
“沒事兒,就是好像......”秦雲盞緊緊的咬着牙,他一手死死的按住腹部,一手壓着師雲琢的手腕,有血色暈出他的衣襟,同時,一團光暈越來越明亮,越來越漲大。
“要出來了——”秦雲盞短促的□□了一聲,猛地翻倒在地,祁紅葯與師雲琢皆焦急的圍上去,但那團蒼青色的光暈錯開他們的包圍圈,破體而出,朝着陸劍北迎了上去。
陸劍北一怔,下一刻,他感覺自己一直一絲不苟的髮髻鬆散了開來,斷裂的碎發飄零落下,是他發間的那根青簪如有意識般的削斷了他的盤發,閃電般飛出,迎上了那團蒼青色的光。
下一刻,他們交融了,蒼青色的光芒暴漲開來,寸寸伸展,白亮叫人無法逼視!與此同時,師雲琢感覺背後的劍匣開始嗡鳴,劍鞘在震動,那是朝光凈快活的劍嘯!
“師兄......是我的本命劍!我能感覺到——”秦雲盞咬着牙,鳳襄好不容易給他填不上的大窟窿此刻又敞開了,血“汩汩”的流,幾能看見內臟,他痛的直流冷汗,但卻莫名的雀躍歡心,丹田處的溫熱靈力泉水般四處流淌,令渾身都充滿了力量,他猛地一個骨碌翻身過來,強撐着伸出手去觸摸那團光暈,那是一個心臟,越靠近就越真切,通過他的指尖,與他的心脈相連,同步的搏動着,“定山河!是定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