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寧為惡人，不做沙雕

距離暮春中學不遠，有一條長巷。

四個葬愛家族的少年正準備穿過巷子去網吧打遊戲，天空卻忽然飄下小雨。

為了保護炫酷的髮型，幾人匆忙躲到檐下避雨。

可雨卻久久未停，半大不大的，他們逐漸失去耐心。

這時，作為老大的綠毛心思一動，護着劉海說：「直接去搶把傘算了。」

這事他們干過幾次，別人不想招惹他們，也就自認倒霉把傘給交了。

話音剛落，恰好看見薄薄的雨幕下，一把傘從遠處飄來。

雖然不知來者何人，但光看身形並不壯。四個人上去打劫一把傘，想必輕而易舉。

呵，而且這個地理位置……簡直瓮中捉鱉。綠毛冷笑一聲，旋即帶頭上前，堵住了來者的去路。

他一秒進入狀態，惡狠狠道：「識相的就把傘交出來！」

江暮雨原本正專註地看着手機，余光中忽然就多了幾條發亮的皮褲。

將傘檐抬高后，一把摺疊小刀映入眼帘。

接着是紅橙黃綠四種發色，以及四人衣服上「全員惡人」四個字。

「？」江暮雨微微一怔，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他剛才說把什麼交出來……？

打劫一把傘，認真的？？

為了讓自己顯得像個惡人，綠毛控制住想捂劉海的衝動。

看江暮雨沒反應，他將刀尖逼近了一些：「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他身旁幾人磨拳霍霍，大概是準備直接搶了。

「給你還不行么？」終於，江暮雨面露無奈之色，將手機揣進兜里。

不過他並沒有直接給，而是開始收傘：「但是你等一下啊，這把傘跟了我好幾年，我想跟它告個別。」

「呵喲，還是個性情中人……」見狀，綠毛便抬手示意小弟無須動手。

只是他剛把刀收回去的剎那，某個部位忽然就遭到了重襲。

江暮雨一腳踹過來，綠毛瞬間體會到什麼叫生不如死。他踉蹌幾步，捂着襠部跪倒在地：「我次奧……」

幾個小弟人都傻了，但江暮雨並沒有給他們反應的機會。長傘橫掃而過，正好打在黃毛的腮幫子上。

黃毛鬼叫一聲，捂住臉，慘兮兮地靠在牆上。

江暮雨卻是一笑：「還要不要傘？」

此時疼痛已經有所緩解，綠毛他要氣炸了。但看着指向他們的傘尖，心裏又有些發慌。

草，竟然遇到個狠人！

他心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在記住江暮雨的長相后，便給小弟使了個眼色。在幾人的攙扶下，灰頭土臉地跑了。

「嘁。」江暮雨嫌棄地蹭了蹭手上的雨。

走進烏煙瘴氣的黑網吧，綠毛一臉虛弱地找到了他的大哥。

在繚繞的煙霧中，這個強壯到能令人瞳孔地震的男人危險地眯起眼睛：「你說的這個人我知道……暮春中學，江、暮、雨。」

*

得知自己是主角的真相后，宋輕塵獨自在天台呆了很久。

直到安可出現拍了拍他，他才從亂作一團的思緒里掙脫出來。

陸川的話就好似魔咒，在他腦海里久久未能散去。

他覺得自己彷彿又回到了上一世，清早起來思考人生的時候。可他確實什麼都不想做，只想這麼獃著。

他接過安可遞來的手機。

【他們都跟我說了……但我覺得這沒什麼，你一定要要堅強樂觀！

我們都相信，你能戰勝書魔的！！！】

「……」宋輕塵差點以為自己又患上了不治之症。

而且書魔是什麼鬼……

將手機還回去，他抬眼看向安可，有些猶豫地說：「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安可想也不想就點頭，卻見宋輕塵欲言又止。

良久，安可才聽見一句：「……你覺得我像沙雕么？」

「……」

見安可一臉認真地搖頭，宋輕塵微不可查地鬆了口氣，

可一想起陸川的話，他又陷入了沉默。

——當時顏喊第一時間問：「啊……那、那書的名字是什麼？」

由於沒有刻意記書名，陸川打開虛擬界面后，才一字一頓地念道：「《當瑪麗蘇小說紙片人穿進沙雕耽美文後，靠沙雕走上了人生巔峰》。」

在場眾人以及眾系統：「…………」

連顏晗的冷漠系統都忍不住來了句：我湊，還不趕緊抱大腿。

不願相信這一切的主角：「…………？」

所以到頭來，沙雕竟是我自己？

Oo.

見安慰沒有顯著成效，安可繼續打字。

【書名不是說你會走上人生巔峰的嗎！所以高興點好嗎？O.O】

「我不是因為這個……」宋輕塵無奈嘆氣，趴在護欄上任由涼風吹着，「只是想到一直以來都過着被別人安排的人生，就覺得非常不舒服。」

「這樣以後每做一件事，我或許都會思考，這究竟是我自己想做的，還是作者想讓我做的。」

安可抿唇思索片刻。

【可作者想讓你做的事，不都會變成你想做的事嗎……兩者有什麼差別嗎，我不太懂o.o。】

宋輕塵啞然失笑：「說得也是……」

「只是這樣一來，我會懷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既定的劇情服務。就好比我雖然是主角，但也只是一個推動劇情的工具……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既然不喜歡，那我們就一起違背安排、不走劇情，好不好？】

宋輕塵終於笑了下：「好啊。」

見陰雲在迅速匯聚，他招呼安可一起下樓。

而就在此時，一道悶雷驚起，宋輕塵腳步頓了頓。

這雷聲讓他忽然記起小說里的一段劇情——

舞會結束的次日正好是段逍恆的生日。而江暮雨會在放學前，逃課出去給段逍恆買生日禮物。

只不過小江實慘，會在去的途中遇到向他索要雨傘的小混混。

雖然該反派是渣渣，三二就被他揍趴了，但麻煩的是渣渣反派身後還有大哥。因此不等江暮雨返回學校，又被該反派大哥帶人給堵住了。

一記悶雷過後，視角就轉回了段逍恆身上，以至於宋輕塵也不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麼。

而江暮雨再出場的時候，是他胳膊上掛着彩，若無其事地把一支鋼筆遞給了段逍恆。傷是小傷，但因為淋了雨，之後感冒了好一陣子。

這會兒看看時間……慘綠小江應該已經出發了。

學校走廊。

「我的書里倒是沒有寫這一段。」陸川抱着臂，聳聳肩，「但我覺得吧，或許就是因為你出手幫了他，所以在你看的那本小說里，他才會成功脫險。」

陸川：「畢竟以一敵眾卻只受了那麼點擦傷……我覺得不太可能，除非他真的特彆強。」

聽完后宋輕塵陷入了沉默。

因為不想屈服於被安排的人生，以至於剛才他邁開步子的時候，連先出左腳還是先出右腳都猶豫了一瞬。

陸川：「往好了想，或許這段劇情本身就與你無關，那就算你不幫他，也不會出現更壞的結果。但你往壞了想……」

「如果本就與你有關，結果你不去，那江暮雨豈不是有被群毆的風險么？」陸川用一種與己無關的口吻，發出靈魂質問，「難道你就忍心坐視不理，任由你家小弟被人欺負？」

「……」宋輕塵木着臉，「那段逍恆還是他男朋友，你怎麼不讓他去？」

「…………」陸川拍拍宋輕塵的肩，義正言辭，「他要是去了，江暮雨對他的感情只會更深。而且你是主角啊小宋，你有與生俱來的責任。」

小宋面無表情，並不接受這種說法。

「其實沒什麼好糾結的，如果你不想幫他，自然也不會過來找我。」陸川失笑，「我知道你不想走劇情，但你別忘了，這個世界還存在像我這樣的外來者。簡而言之，其實劇情早就被我們改寫了。」

「況且從你知道這一切開始，就註定了某些事會脫離原有的軌跡。往後你走的每一步，都可能會受到各種外在因素、心理因素的影響，從而偏離原來的走向。總而言之，一切都還沒有定數，你根本不用為此煩惱。」

「那我的人設……」宋輕塵抿了抿唇。

為什麼是個沙雕(╬￣^￣)？

「知足吧，至少沒把你寫成一個弱智。」

「……」

「你要是真想改變人設……或許可以去體驗一下撿垃圾賣廢品的生活。」陸川揶揄道，「這樣一來不止可以改掉你的潔癖，還可能改變你的整個人生，刺激吧？」

「…………」

「行了，不跟你開玩笑了。」陸川看了眼表，淡笑，「那就當作是我向‘傲天"提出的請求——我希望江暮雨能毫髮無傷地回來，行么？」

*

一行人蹲在巷子裏。

老巷四通八達，適合兩邊藏人，可眼看暮色四合，都沒等到目標人物。

——他們不知道江暮雨去哪兒了，但預測對方會原路返回。

綠毛煩躁地撓着腳踝，想爆粗口，卻見他大哥雖然***着上身、快被蚊子咬成篩子了，但依舊不動如山，閉着眼坐在小馬紮上。

不愧是大哥……綠毛暗挑大拇指。

要說金龍彪此人，值得一提的是他驚人的毅力。數年來他堅持健身，練出了厚實的胸肌、冰塊盒般的八塊腹肌、發達的子彈肌，健碩的麒麟臂、以及刀刻般的鯊魚肌。

也因此，在道上他有個響噹噹的名號——肌霸！

再配上那一塵不染的光頭，除了「完美」，他的小弟們再也想不出其他文明的形容詞。

半天沒等到江暮雨，就在一眾惡人收拾板凳準備撤的時候，忽然有人小聲說：「來了來了，收到消息了！」

聞聲，金龍彪終於睜開眼睛。

起身的時候，停在他前胸後背的蚊子盡數散開。

這驚人的忍耐力！綠毛覺得自己快跪了。

江暮雨把傘忘在了商場，走半路才想起來。好在雨已經停歇，他戴着耳機步伐輕快。

直到看見了之前的綠毛，以及鶴立雞群的肌肉男，剛恢復的好心情瞬間被澆滅。

他臉色沉了沉，就見肌肉男上前一步。對方抬手示意后，一眾小弟紛紛後退了幾步，就好像刻意讓出了中間的場地。

江暮雨回過頭。

恰好這時一道閃電劃過，將長巷照亮了一瞬，他發現身後的路不知何時也被人堵住了。

雨明明剛停沒多久，卻又有落下的跡象。

「你就是江暮雨。」肌肉男沉聲道。

我是你爸爸，江暮雨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但不等他開口，又聽見對方道：「你是綜合異能者。」

江暮雨：「你還挺了解我的？」

「沒錯，你的名字我早有耳聞。我聽說你打趴過很多人，還聽說你的異能很強。但奇怪的是……好像一切都是傳聞，並沒有人真正得見識過。」金龍彪活動了一下脖子，「所以這次來找你，主要是想親自感受一下，你江暮雨究竟有多強。」

「規則很簡單，只要和我打一場，期間可以使用異能。」金龍彪繼續道，「輸贏我倒是不在乎，只要你能滿足我的好奇心，這條路你隨時能過。」

短暫沉默后，江暮雨倏然輕笑：「你會後悔的。」

「我金龍彪做事一向後果自負。」金龍彪語無波瀾，「當然，看你年紀小，我會點到為止。」

見江暮雨泰然自若，綠毛連忙嚇唬道：「呵，你知道我大哥是誰嘛？他可是……」

然而話未說完，就見金龍彪高大的身影忽然矮了一截。只聽「噗通」一聲，眼前的人就猝不及防地跪下了。

——上身筆直，就像是主動跪下的。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綠毛頓時啞巴了。

他半天都沒吐出後半句，想來想去終於意識到，一定是異能！

結果剛這麼想着，忽然感到雙腿一沉。

不等他反應過來，膝蓋也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

除能動以外，兩人的身體簡直像雕塑一般，無法動彈。能發聲，但那種詭異的壓迫感太強了，連開口都讓人感到吃力。

見兩人跪半天都沒站起來，周圍的小弟腿都軟了，齊刷刷地往兩邊靠，主動給江暮雨讓出了一條道。

直到江暮雨走遠，一幫人才涌到金龍彪跟前，此起彼伏地喊着「大哥」。

此情此景，彷彿他們大哥快要駕鶴西去，惹得附近居民都探出腦袋。

忍無可忍，金龍彪吃力地吐出幾個字：「都給我閉嘴……不許喊了！」

老大不讓抬着走，小弟們只好在一旁陪着喂蚊子。

其中就有下午被揍的黃毛，他搬來小馬扎坐在一旁，恨恨道：「大哥，雖然他很強，但是你有那麼多厲害的兄弟，一定有人能治他！」

金龍彪表情複雜，沒吭聲。

「說得對！」接連有人附和。

綠毛也想來幾句，以解心頭之恨。可還未想好措辭，就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正在襲來。

定睛一看，發現濃重的夜色里有個人從遠處走來。

那人走近時，恰好有個藍毛毫不顧忌地喊了一聲：「男兒膝下有黃金，此仇必報！」

話落，他就在眾人的眼中跪了下來。

眾人：「？？」

怎麼回事？江暮雨不是走了嗎？？

又折回來了？？

回過神來，一幫人才注意到有個人在他們跟前駐足，但並不是姓江的。

口罩遮了半張臉，但從下跪者的角度，恰好能看見漆黑的碎發，和一雙看不清情緒的眼眸。

金龍彪眉頭緊鎖，顯然他也感受到了那股強大的力量。跪下的幾人都被壓得說不出話來。

只有站着的人還無知無覺。

見有人路過卻杵着沒走，黃毛舉起甩棍嚇唬道：「看你媽呀！還不給老子……」

話音未落，又多了個跪地的。

「誰允許你說話了？」神秘人居高臨下地看着黃毛，語氣異常平靜，就像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周圍頓時噤若寒蟬。

在眾人惶恐的眼神里，神秘人的視線緩緩掃過他們，然後從容不迫地在綠毛面前蹲了下來。

「誰要是再去找江暮雨的麻煩。」他用傘柄挑起綠毛的下巴，讓對方直視自己的眼睛，「我能讓他這輩子都站不起來。」

不久，瓢潑大雨傾瀉而下。

長巷裏除了雨聲，再也聽不到任何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