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第 183 章
科爾沁如今的首領親王,是太皇太后親兄長的長孫班第。他時常進京覲見,太皇太后對他倒是熟悉,但如今回到科爾沁部,看到他兒孫滿堂的感覺也是不一樣的。
班第的孫子有幾個,都尚在襁褓之中,加上太皇太后這一輩,就是五世同堂了。
五世同堂是何等的福氣,班第有心哄太皇太后高興,也是效仿康熙皇帝,早早尋好了畫師,想畫一幅五世同堂的畫像。
太皇太后沒有拂了他的好意,答應休息好后,第二日便帶淑慧長公主與他的家人一起入畫。
班第舉辦了一場盛大的篝火晚宴,招待了天子一行。當晚,賓主盡歡,太皇太后沒忍住喝了點念想了多年的草原馬奶酒,微醺之下一夜好眠。
第二日讓畫師畫了畫,又坐上馬車在周圍轉了轉,看皇帝帶皇子圍獵。
太皇太后回到這片草原,就算什麼也不幹,吹着草原上的風都是幸福的。
“謝謝你,祉兒。”
她把胤祉說的話入了心,深知若不是好幾年前胤祉就心心念念要給她修歸家的路,可能有生之年,她等不到重回這片草原的一天。
“一家人,不用說謝謝的。”胤祉還有點不好意思。
“那說什麼呢?”太皇太后故意問道。
胤祉怔了怔,說什麼呢?若是在後世,一家人應該會肉麻說‘愛’吧,但古人含蓄,不可能這樣表達。
不過不用他想出答案,太皇太后摸了摸他的頭,笑說,“你最好了,乖孩子。”
胤祉臉微紅,“烏庫瑪嬤,也是最好的。”
……
當晚,胤祉一身騎裝,出現在太皇太后的營帳中,還給她也帶了一套侍衛的騎裝。
蘇麻喇姑:“???”
太皇太后:“!!!”
前一日,太皇太后旅途勞頓又喝了小酒,跑馬之事便沒成行,她以為胤祉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今晚他還真來了?!
“小主子,您這也太、太……”蘇麻喇姑思緒都被他給驚嚇得堵塞了,好半晌才想起一個形容,“太離經叛道了!”
胤祉:“我都安排好了,咱們只是只是離這王帳遠一些,不會叫汗阿瑪他們發現,但也不出禁軍守衛的範圍,很安全的。”
蘇麻喇姑:“要是被巡邏的守衛軍看見,主子可如何收場?”
胤祉:“不會的,我已經跟大統領打了招呼,說跟侍衛一起練習馬術,不讓人打擾。”
蘇麻喇姑:“可外面烏漆嘛黑……”
胤祉:“我有瑞光鏡,可照明前方百步遠,多帶幾個,亮如白晝,他人也很難直視此等強光,自然看不見馬上之人長相。”
沒料到他居然安排得如此妥帖,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蘇麻喇姑噎了好一會兒,才說,“那要是摔了主子……”
胤祉正想說,他選的是最溫馴的馬兒,而且那馬兒很喜愛他,不會摔了他的。
太皇太后先他開口了,“既如此,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咱們走吧!”
“誒?!!!”蘇麻喇姑一驚,想要阻止。
“幫我更衣吧,”太皇太后說,“我這身老骨頭,也不知道還有幾年可活了,與其膽戰心驚怕這怕那,不如大膽一點,了卻一樁心愿,才不枉來這草原一遭。”
聽到‘不知道還有幾年可活’時,蘇麻喇姑閉嘴了。
她比太皇太后還要大一歲,近幾年也一樣感到越來越力不從心了,她們這個年紀,確實隨時可能……
既然是主子的心愿,那就,快意一回吧!
她不再說什麼,上前幫太皇太后更衣。
草原日夜溫差大,白天熱得穿單衣,晚上卻需要穿棉襖,胤祉細心,連這點都考慮到了,帶來的衣服是很保暖的騎裝。
換好衣服,蘇麻喇姑幫忙支開奴僕,祖孫倆低調地裝作主僕出行,帶着扎布和烏恩奇,光明正大地慢慢走到了馬廄牽馬。
期間遇到巡邏的侍衛,由於他們一行四人都極為坦然,侍衛們只是行了禮便離去了,沒有注意到太皇太后隱在帽子下的真容。
太皇太后雖然年老了,步態學不像年輕的侍衛,但她假裝躬身攙扶胤祉,實際上胤祉使力扶着她,便無人能瞧出異樣。
天氣晴朗,草原的上空群星璀璨,月色正好。
即使到處沒有點燈火,月夜下的草原風景也清晰可見。
太皇太后張望着這一切,心中逐漸升起了難以言喻的熱意。
很快,胤祉早就精挑細選好的馬兒被牽了出來,他先上馬,扎布和烏恩奇再扶着太皇太後上馬,之後又經過一番周密的安全繩索綁縛,才算安置好了。
“烏庫瑪嬤,”胤祉低聲開口,“我們走了,過了那座山丘,我們再奔跑。”
“好!”
小心慢跑過了山丘后,胤祉開了類似探照燈的瑞光鏡,然後往遠處的方向閃了幾下,當做打招呼。
接着就在扎布和烏恩奇的護衛下,逐漸由慢轉快跑了起來。
“烏庫瑪嬤,會不會太快?”他時不時會問太皇太后的乘坐體驗。
得到的答案都是……
“不會,再快一點!”
“再快一點!”
“唉,你的騎術是不是不太好?”
胤祉:“……”
太皇太后:“也是,你才十歲,騎術能好到哪裏去,韁繩給我。”
胤祉:“啊?”
太皇太后:“啊什麼啊?給我,烏庫瑪嬤帶你跑!”
胤祉愣了下神,手中的韁繩就被烏庫瑪嬤接了過去。
“駕——”
太皇太后一夾馬腹,駕輕就熟地就策馬飛奔出去,胤祉都給嚇了一跳。
太、太快了吧?!
太皇太后卻彷彿感覺自己年輕的靈魂回來了,雖困囿於這年老的軀殼,卻也找回了幾分當年意氣風發的感覺,渾身都輕快了。
胤祉:“…………”
“我記得那邊有個月牙兒湖,在月下特別美,烏庫瑪嬤帶你去開開眼。”
胤祉欲言又止幾番,終是開口,“烏庫瑪嬤,您、悠着點啊!”
他感到烏庫瑪嬤的‘放飛自我’,倒是有幾分後悔了。
但轉頭間,卻看到烏庫瑪嬤自信飛揚的笑容,比那頭上的草原明月還要耀目……
胤祉不由也笑了。
跑了快半個時辰,他們果然到了一處湖邊。
太皇太后咦了一聲,看看周圍的景色,嘆了口氣,“月牙兒湖都變了樣了啊。”
她語氣低落了幾分,“也是,都五六十年了。”
胤祉順着她略帶失落的目光看去,發現那湖確實已經沒了‘月牙兒’的樣子,如今像是個橄欖球的形狀。
那湖水在夜裏漆黑如墨,映着天上漫天星子和圓如銀盤的皎月,“還是很美啊!”
胤祉發出真心實意的感慨。
“烏庫瑪嬤年少時,時常能看到這樣的美景嗎?”
“是啊。”太皇太后笑起來,她本就為人豁達,胤祉簡單的兩句話,她心情又好了。
祖孫倆下了馬,在湖邊玩了一會兒。
太皇太后道:“讓我想想還能帶你去哪裏玩?”
胤祉一聽,可不敢讓她再肆意亂跑了,過過癮就罷了,按烏庫瑪嬤的身子骨,是不適合太過劇烈的運動的,現在差不多該回去了。
“阿嚏——”
胤祉假裝着涼,第一次演戲,臉不由自主就燒了起來。
“哎呀?”太皇太後果然憂心,手一摸,覺得他額頭也有些熱,最終還是打消了繼續跑馬的念頭。
祖孫倆重新上馬,太皇太后還未過癮,仍然由她掌着韁繩,直接策馬回到她的營帳前。
順順利利地回來了,胤祉鬆了口氣。
不過他不放心烏庫瑪嬤的身體,打算留下來,給她再輸送點內力,疏通經絡。
誰知一入營帳,他就被眼前的明黃驚呆了。
“汗、汗阿瑪!”胤祉心虛,腿一軟就跪了。
太皇太后:“……咳咳,皇帝,你怎麼來了?”
兩人都太意外了,因為營帳外並沒有皇帝的太監和侍衛,安靜如常。
康熙的臉色十分精彩,看着太皇太后安好的樣子,他主動上前攙扶,想要說她又不好說,只好把火氣往胤祉那裏發。
“胤祉,你可知罪?!”
胤祉秒慫:“兒臣知罪,兒臣再也不敢了!請汗阿瑪責罰!”
康熙感覺被噎了一下,“你哪裏不敢了,膽子大得很呢!”
太皇太后連忙說:“玄燁,你不要怪祉兒,都是我逼他帶我去騎馬玩的。”
康熙無語,“皇瑪嬤,您這話能騙過誰?除了胤祉,我看就沒誰能生出如此不着調的主意!”
胤祉肩膀縮了縮,但並沒有太害怕,汗阿瑪要是真的擔心生氣要重罰他,早就大張旗鼓出去找人了。
安靜地等在這裏,一是對他的信任,二就是不會太重罰他了。
果然,在太皇太后不停求情后,看在它認錯誠懇的份上,康熙沒有重罰他,“朕就罰你抄《般若波羅蜜心經》……”
胤祉剛要鬆口氣。
康熙:“一千遍!”
胤祉倏然抬頭,難以置信。
康熙對上他的視線,冷哼一聲,“不準讓別人幫你抄!別以為朕不知道,李榮保、吳爾袞的字跡,朕是看得出來的。”
胤祉:“……兒臣,領罰!”
QAQ……
等他抄完,大概已經回到京城了吧?
哪裏還有時間在草原玩啊?
第二日,兄弟姐妹們都知道了胤祉被汗阿瑪罰的事情,所有人都十分詫異。
要知道汗阿瑪一向對胤祉的容忍度是最高的,到底是什麼事情惹怒了他?
可是任他們怎麼打聽,胤祉都不肯說,汗阿瑪也不準大家議論。
抄書而已,大家覺得也沒傷筋動骨,發覺汗阿瑪氣消了之後,就開始幸災樂禍了。
胤祉吃癟,那可真是太難得一見的‘風景’了,大家都願意欣賞一番。
“三弟,我們今天圍獵,大哥拔得頭籌了呢。”
“三弟,今日布庫你不在,被巴林部贏了呢。”
“三弟,今日草原運動會可太有趣了,據說章程還是你出的,你卻看不到,真是太遺憾了!”
胤祉面無表情地扯下又抄錯了一個字的經書,團成團扔到大哥臉上,“閉嘴,抄經書要靜心。”
胤禔卻不在意,拂開紙張就湊過來,悄聲問:“你悄悄告訴大哥嘛,到底什麼事竟然惹得汗阿瑪如此震怒,大哥以後也好注意着點啊。”
胤祉:“放心,我做的事情,是你一輩子都不敢做的。”
胤禔聽了可就不服了,“看不起誰呢?”
胤祉卻又不說話了。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要在胤祉的營帳上演,他都習慣了,要他說出實情,那是萬萬不可能。
抄佛經挺好的,寧靜、祥和,love&peace。
……
為了哄太皇太后開心,御駕在科爾沁草原,一直停留了一個月之久,各種各樣的宴會、慶典、比試等活動都玩了幾圈,才起駕迴鑾。
太皇太后回程時卻還是帶着濃濃的不舍和眷戀,畢竟……這可能真是最後一次見到這些風景了。
“明年還來。”胤祉語氣堅定。
太皇太后卻搖搖頭,“不了,太勞師動眾了。”
而且康熙帝離京太遠、太久,奏摺送來延時一兩個月,總讓人覺得不安穩。
幸而太子成長了,如今才十三(虛)歲的年紀,也能監國了——起碼目前為止,沒聽說他在京城有出什麼紕漏。
胤祉再次強調:“明年,我陪您來。”
可胤祉沒想到,他這句話在第二年卻沒能實現。
——因為草原到處不太平了。
噶爾丹完成了他向西擴張的野心,連藏.族之地也收入囊中,接着便不滿於自己領土內的資源匱乏,再次把目光放到了東南方。
他開通了與羅剎人的貿易,再次從羅剎人手上購入了更多的火器,打算捲土重來了。
康熙二十五年冬,噶爾丹先是派了更多的散騎,在漠南和漠北草原四處劫掠。到了康熙二十六年春,又頻頻試探大清邊境各處的兵力和反應。
如此情境下,太皇太后自然不能回科爾沁省親了。
康熙二十六年秋,噶爾丹大軍攻打了喀爾喀諸部,土謝圖汗兵敗,率部眾往東南逃亡,同時向大清求助。
他們潰逃數日,身後噶爾丹軍隊追擊不止,領地一再丟失。
等到大清長城內的駐軍趕來馳援時,喀爾喀部眾已潰散剩兩三千人,且士兵幾無戰力。
清軍亦只得三千人在此,對上噶爾丹一萬前鋒精良勝算不大,且未得聖上旨意,亦不敢輕舉妄動。
噶爾丹大軍到底忌憚這幾年見過的,清軍演兵之威勢,亦暫且按兵不動,等着身後兩萬大軍到來。
京城裏,胤禔於朝會上再次請求前往喀爾喀迎戰噶爾丹。
康熙猶豫再三后,還是同意了,並把他任命為副將軍,又任命裕親王福全為統帥,其他大將軍也全都是戰功赫赫之人。
“這和前世的安排沒有太大的差別,”胤祉聽見原身說,“但是,應該是不一樣了吧……”
“哪裏不一樣?”胤祉好奇地問。
“這一世,大哥沉穩了很多,也很崇敬裕親王。”所以,應該不會再有那些糟心事了吧?
“哦,”既然不一樣了,胤祉一點也沒興趣問前世發生了什麼,只問,“前世這回你沒跟着去吧?”
“沒有,我還那麼小……”原身說到一半,閉嘴了。
他那麼小什麼都做不了,還整日結巴,但這一世是不一樣的,太不一樣了!
頓了頓,原身驚訝,“你要去嗎?”
胤祉點頭,“當然了。”
但是胤祉想要跟着上戰場,不但原身不放心,康熙、太皇太后、兄弟姐妹們都不放心。
“你去湊什麼熱鬧?”康熙沉着臉斥他,“胡鬧!”
即使他知道胤祉內力豐沛,近幾年武藝也長進不少,能與他的暗衛有一戰之力,又怎能放心?
他如此年幼,刀劍無眼,康熙認為,還未到他到軍中歷練之時。
胤祉卻說:“我只是去做生意。”
眾人:“?”
“什麼生意,絲綢瓷器?”
胤祉卻搖頭神秘地笑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