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80、苦

第80章 80、苦

到底為什麼呢?

崔凈空尋不到答案,胸口卻因為她這番理智到近乎冷漠的話而凍得隱隱作痛。

他垂下眼,雖然離了他,馮玉貞並沒有如他所料般落魄。

在來的路上他尚且胸有成竹,盤算得十分得意:再見面時,寡嫂若是食不果腹,可憐兮兮湊上來懇求,他只肯施捨一點從前的關愛,勉為其難收留她。

可如今親眼見到她,卻發覺全然不是想像中的場景。

從前兩人濃情蜜意時,馮玉貞的眉間總掛着一點哀愁,畢竟她在錦衣玉食的宅邸中整日整日關着,唯有崔凈空傍晚回來,才能於夜間短暫沾點人氣兒。

數年之後再度相逢,馮玉貞反而稍稍丰韻了一些,她年歲輕,又生養了孩子,白凈的臉上蘊着一股包容而敦厚的柔情,只叫他更為之神魂顛倒、欲圖親近。

原來沒了他,她也能過。

那些碾轉反側、星月不動的夜晚,抱着殘餘微末香氣的衣衫才得以安眠的人,分明另有其人。

沒了對方不能過的,從來都不是馮玉貞。

這個念頭直直撞進腦海,崔凈空悚然而栗,忽而察覺有什麼搖人心魄的東西已經勒住脖頸,他直覺要糟,腦中紛紛亂亂,只知曉得馬上脫身,一旦被栓緊了,日後便要徹底屈居人下,任人擺佈了。

他最憎受人桎梏,可是她太過狡猾,他大抵是過去疏漏,早早掉進圈套,落入下風,一時竟然無法掙脫。

那隻傷手也止不住顫麻起來,對着旁人尚能泰然處之,然而馮玉貞坐在身前,崔凈空卻驟然感到一陣難堪。

生怕被體察到這種狼狽,他將那隻手迅速背到身後,不顧疼痛,用力攥緊拳,企圖讓它停下抖動。

他好像被自己逼問住了,罕見地緘默下來,馮玉貞扭身去瞧,這人甫一與她對視,那雙黑沉幽暗的眼珠反倒率先瞥開。不僅如此,連搭在她肩上的手都一併收了回去。

沒等多久,崔凈空很快找回自己的聲音,清雋的面容上神態自若:「嫂嫂所言極是,這些年我夜深不寐,後來機緣巧合之下發現,只嫂嫂的舊衣能為我緩解一二。」

凡事只要同這個邪性的小叔子攪和在一塊,便也跟着不對勁了,便乍一聽這種荒唐事,馮玉貞又自然而然聯想到他枕着自個兒穿過的衣衫入睡,臉上浮起紅雲來。

她自覺是當娘的人了,女兒此時就站在門外,再牽扯這些男女情愛,顯得很是輕浮。

可馮玉貞是極溫和、體面的女人,她的善心總不計前嫌地分發出去,叫人抱起希望,她聽聞對方不適,雖已無意,還是側身問他:「好端端的,為何會睡不着?可尋了大夫?」

她這樣輕柔、體貼的語氣,一下將兩人之間僵硬的氣氛拉回當年情意正濃的時刻。

崔凈空兜捕住熟悉的溫情,他凝視着馮玉貞的臉,繩子收緊的感覺越發強烈,可這時候他不想去管了。

只是蹲下身,像是從前弦月夜時,把頭輕輕擱在她雙膝上。

他也變得奇怪了,本來只是情急之下一個留她的說辭,嘴卻開開合合,全傾倒了出來:「頭疼,每天都睡不着,請了許多大夫,只叫我歇息、煎藥,一點用處都無。」

分離的年月中,這種場景佔據了他本就稀少的夢境。

下一刻,寡嫂就該伸手,解開他的束髮,細軟的手指掃入鬢角,先從頭到尾梳理髮絲,再一面為他耐心溫柔地按揉,一面柔聲安慰他。

可是沒有。

她的腿依舊軟綿而溫熱,可那雙手卻搭住椅背,或是放在桌上,沒有絲毫要伸過來的架勢。

他等了許久,等得心口漸漸發涼,卻只等到寡嫂十分為難的話音,從頭頂傳來:「空哥兒……你還是先起來罷。」

她已經不願意再碰他了。

他只得聽話直起身,又恢復成漠然冷肅的模樣,馮玉貞見狀,這才悄悄挪了挪這雙腿,鬆了一口氣。

崔凈空將她的這些動作盡收眼底,只覺心中鈍刀子割肉的痛感越發強烈,女人的輕言細語斷斷續續傳入耳畔:「既然如此……那些舊衣……以後隔段日子,差人為你送去京城,你瞧着如何?」

好,如何不好,各取所需,兩不相欠。

他轉過身,疼痛逼他低下頭,只瞧見大抵因為那時頻頻攥拳,致使手背的傷口再度繃開,雪白的細布上滲出了點點鮮紅的血跡。

崔凈空突然覺得乏力,伸手疑惑地摸了摸頸項,其上空無一物,纏縛之感卻如骨附肉。

只簡短髮出一個應聲,他走上前,一把推開門,馮喜安如同失群的雛鳥,從他腳邊溜過去,一下撲入阿娘的懷抱里。

馮玉貞摸着安安的腦袋,可沒得到崔凈空明確的應答,尚有些不安,又問道:「何時放我們走?」

崔凈空頓足回首,只見娘倆相擁,相似的兩張臉上,一個是小心懷疑,一個是厭惡戒備。

他甩下一句:「今日午後。」

說完大步離去,田泰快步跟上,卻也刻意錯開一點距離,遠遠瞧着,只覺得他背影蕭瑟,形單影隻。

馮玉貞抱着喜安,想起方才瞥見男人蒼白的臉色,不由有些擔憂,可又很快把它掐去了。

兩人之間還是乾淨些為妙,他已然成親,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這樣對彼此都好。

*

當日下午,兩人被伺候着用完午膳,桌上的菜色全是她喜好的,馮玉貞夾一筷子送進嘴裏,剛嘗出味,便知曉這還是當初在黔山縣時的廚子。

之後一輛馬車停在院前,專來接送,崔凈空卻並未現身,還是從前相熟的田泰,躬身來請。

馮玉貞略一詫異,仍然守着本分,並未開口去問多餘的話,牽着喜安俯身鑽了進去。

車輪碾過青石板,漸行漸遠,崔凈空半坐於矮塌之上,臉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紅,田泰進門時,他正閉着眼聽聲。

「走了?」

「主子放心,奴才按您的吩咐,已派人暗中跟着夫人,絕出不了事。」田泰趕忙捧起案邊的葯碗:「主子,趁熱喝罷。」

崔凈空接過,他睜開眼,黑漆漆的葯汁里倒映着病懨懨的神態,半晌后,忽而問道:「她可有說什麼?」

田泰不明所以,他遠沒有李疇隨機應變的本事,只得老老實實道:「並無。」

又是隻言片語都不留給他。

崔凈空頷首,仰頭將葯汁一口灌了下去。隨即招招手,命田泰下去,留他一人獨自透過窗,看向馮玉貞這兩日宿過的屋室。

目光定定,他不經想,這葯的確是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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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奸相他哥遺孀(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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