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暴雨山洞
同相愛的丈夫陰陽兩隔,歷經兩世的沖刷記憶卻仍然鮮活,如同決堤的潮水,將她卷進悲痛織成的蛛網裏無法掙脫。
被他橫來一手打斷,馮玉貞哭得暈乎乎的腦子倒是清明了些,想起屋子裏還站着小叔子,平白叫人家看了場笑話。
思緒回籠,勉強收住了情緒。她抽抽噎噎地接過帕子,胡亂擦了擦,把眼淚一股腦全不客氣地抹上頭了。
擦完才後知後覺,手裏這張藍帕子恐怕是小叔子貼身的東西。訕訕放下要遞迴的手,打算回去給他洗乾淨。
她心情雖慢慢平復,但畢竟大哭一場,胸口有種被抽乾的空洞感。腿腳蹲的發麻,使勁扶着桌腿才站起來。
正要合上首飾盒帶走,手下動作一滯,馮玉貞盯了兩秒,上下翻找一番,視線在桌上左右逡巡,仍然沒找到。
最特殊的那支簪子丟了。
之所以一開始沒想起,因為這支簪子的來歷被馮玉貞刻意遺忘了。
那天崔澤拎着射來的貂去鎮上賣貂皮,他到家的時候,馮玉貞恰好還在二姐家逛親戚。他是個閑不住的性子,跑去林中撿柴,這才平白遭了大難。
跌跌撞撞跑回來,迎面撞上馮玉貞,那張已經發紫的臉上只來得及露出很欣喜的笑,捂着脖子上的兩個血洞,半句話都說不了。
用沾血的手顫顫巍巍從懷裏掏出來一支白玉簪,這也是崔澤送她的最後一支簪子。轉眼間丈夫就直僵僵倒在地上,馮玉貞只顧着慌亂呼救。
現在人已經走了,與他相關的一切東西就變得格外珍貴,卻不知道當時手足無措下隨手扔在哪兒了。
她翻找的功夫間,一直被忽視的崔凈空開口:「嫂嫂可是在找這個?」
青年眸光定定,手裏躺着的赫然就是那根玉簪。
馮玉貞莫名有些難以啟齒,手腳不安。
即使崔凈空隻字未提,卻像是被他用一雙烏黑沉冷的眼睛,從頭到尾目睹了獨屬她和崔澤兩人的親密。
「哪兒找着的?」
「桌子底下。」
她裝作無事點點頭,掩飾性地往後攏了攏碎發,耳垂髮燙。
*
屋檐下的臘肉不見蹤影,大抵是被什麼鷹鳥或者狐狸叼走了。礙於容量有限,他們只能把近期急用的東西打包帶走。
馮玉貞在插上門的那刻生出猶豫,無論怎麼看,山裏的屋子似乎都明顯要比村西那個破磚房好太多,可仔細一想,也有不小的隱患。
譬如崔澤在時,每晚都要在屋前生火,每月擱四五天就繞着牆根澆雄黃酒、燒艾草以驅散蚊蟲走獸,半夜偶有風吹草低便驚醒,起身查看。
但是現在只剩馮玉貞一個人了。她既沒有靠山吃飽的生存能力,也缺乏獨自過活的勇氣。
寡婦門前是非多,她目前也只有緊緊依附小叔子才能得到一條可能的生路。
兩個人一人一個包裹,趁着時候早趕緊下山。可中午還炙熱火烤似的陽光慢慢隱去威力,抬頭卻見飄來一團厚重的烏雲。
濕氣漸重,馮玉貞的跛腳因此隱隱作痛,但是她和崔凈空兩個人都沒有停下的意思。
才剛剛走到中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眼下真正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天色陰沉,山林間樹木枝條搖曳擺動,冬日的枯黃葉子簌簌掉落,吹到兩人的發頂和臉上。
起風了,風勢很大,這場雨來勢洶洶。
馮玉貞胸口劇疼,崔凈空原本還和她並肩,見她越發吃力,就走到前面領着她。
初春的風倒不至於凍得跟拿刀子割肉似的,但一股冷風徑直鑽進嘴灌入肺里,刮過五臟六腑,一口氣沒有喘勻,不得不停下腳步。
崔凈空仰頭,只見烏雲如同披着漆黑甲胄的大軍壓境,雲層最低點幾乎要把遠處的山尖壓垮。電光閃爍,沉悶的轟隆聲盪開,似有雷公躲在雲里擂鼓。
他果斷地下了結論:「不能再走了,我們找個地方避雨。」
崔凈空望向捂着胸口的馮玉貞,「還能走嗎?」
馮玉貞白着臉點了點頭,崔凈空換了方向,兩人快步朝西邊行進。天色壓抑,他們速度也愈來愈快。
可跛腳經不住這樣疾走,踩在鬆軟的泥土上沒立穩支住,她失去重心,身子朝一側徑直摔下,左腳踝處重重一折,骨骼發出清脆的錯位聲,再也站不起來。
恰在此時,昏黑的天際渲染下,醞釀許久的大雨終於傾盆而下,猶如密集的雨幕,黃豆大的雨珠落在葉面上彈起迸濺。
崔凈空扭頭的功夫,寡嫂半身倒在地上,額發微濕,左腿軟綿的狼狽情態就映入眼底。
關鍵時刻,他像一頭身形矯健的豹子,回身蹲下,展臂攬過她的腰肢和腿彎。
不顧她下意識的驚呼和反抗,把人輕輕鬆鬆地抱在懷裏,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抱着她長腿立刻跑動起來。
馮玉貞窩在青年懷裏,顯得人很小一團,雙手撐在他胸膛上,很努力的想要拉開些距離——因為太燙了。
不管是噴洒在耳側的氣息、還是牢牢摟着自己腰和腿的手,哪怕隔着厚厚的衣物,她都覺得過分燙了。
遺憾的是,她所做的努力全作廢了。因為左腳踝疼痛難忍,像是小刀***骨頭縫裏旋轉。
疼得沒有多餘的力氣,只得無力地全然倚靠着他。耳朵貼在對方胸口處,因為跑動而砰砰加快的心跳聲傳入鼓膜,一聲比一聲鼓噪。
崔凈空速度明顯提高不少,淋雨跑了沒幾步,山洞出現在視野里,順利躲進去后,他把人放下來,嘴上才追了一句「冒犯了」。
這時候說冒犯還有什麼用?抱都抱了……
何況對方本意是幫她,要是把她撂在外面不管也不是干不出來,恐怕現在還算乾爽的自己早成了流落野外的落湯雞,哪裏還有理由蹬鼻子上臉埋怨他。
實際她也已經沒那個精力去應對了。
馮玉貞靠坐在凸起不平的石壁旁,屈腿抱住傷處,額頭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嘴唇白的可怕。
見她這副難受至極的模樣,崔凈空往下一瞟,女人的小腿呈現怪異的弧度,應該是方才摔倒時崴了。
湊近低下頭:「我看看。」
「不……」
心裏陡然一顫,馮玉貞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女人家的腳怎麼能隨便給別人看?他又不是懂醫術會正骨的大夫。
「我是要為嫂嫂正骨,絕無什麼旁的心思。」
轟——
馮玉貞睜大了眼睛,幾乎生了幾分羞惱。
她,她什麼時候懷疑崔凈空這些有的沒的了!
單從禮法上說,自己都是崔凈他的長嫂,民間自古就有長嫂如母的說法。
即使只比他大了兩歲,也是對方不折不扣的長輩,怎麼就沒頭沒尾繞到這個上面來了。
可他氣勢冷峻,眼神沉着,一本正經的模樣很有些說服力,好像心裏半點雜念都沒有。
目光複雜地瞧了一眼那張還在往下滴水的俊臉,馮玉貞百口莫辯,又怕他冒出什麼驚世之語,只覺得腦門和腳踝兩處疼一塊去了。
她扭過頭不去看他,眼不見心為靜,乾脆閉上了眼睛。
青年將女人的褲腳解開,又把繡鞋半褪,冬日臃腫的衣物被全數堆積在腿彎上,一截細白的小腿,連帶着半邊金蓮就暴露在濕冷的空氣里,在山洞裏幾乎發著瑩潤的光。
向下,原本細直的形狀好似被外力所致,骨頭突兀地以不自然的弧度抵住肉皮,凸現在一側,好像要破皮而出。
現在腳踝處又腫起一個泛紅的大包,有礙觀瞻。
但崔凈空只面無表情盯了片刻,繼而出手握上了眼前白皙的小腿。
這段寂靜太煎熬,他手心不知道是汗還是雨,溫熱潮濕的大掌撫上的瞬間,馮玉貞只覺得自己汗毛豎起,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條腿下意識向上抬了抬,想要擺脫對方的桎梏,卻紋絲不動地被攥在他掌心。
崔凈空掀起凝在她小腿上的眼睛,深瞳幽幽,幾乎能從他眼裏看到自己此時微微畏懼的神情。
他敏捷地把女人的左腳夾在自己兩膝之間,修長的身體俯下,幾乎把纖弱的寡嫂覆在身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遞到她發白的唇邊。
「疼就咬我。」
馮玉貞還沒反應過來,崔凈空的右手放在腫起的腳踝上,用力反向一推,陡然間猛烈的痛感襲來,眼前一黑,她吃疼張嘴,一口咬在嘴邊那隻手的虎口處。
等對方卸去力道,她歪着腦袋躺倒,頭枕在包袱上,胸口起伏不定。
虎口上被她結結實實咬出一圈深深的印子來,帶出幾縷血絲,但崔凈空並不在意。
他垂着頭,目光游弋,令她秀氣的腳踩在自己大腿上,手指慢條斯理地順着裸/露在外的腳後跟勾了一圈,提着半褪的羅襪套上去。
女人的小腿還因為隱隱余痛在細微的顫動,一層薄薄的皮膚下,似乎能感受到溫熱的血液靜靜的流淌。
掌心停留片刻,貼在觸感柔滑的小腿內側攀上,指尖伸進褲管里勾住,沿着膝蓋一路把堆積的布料拽下,綁好褲腿。
此時女人出了一身汗,側頭躺倒,碎發汗濕,徑直黏連在雪白的頸子上。她眼神渙散,顯然還沒有從疼痛里緩過來。
所以,只好勞煩貼心的小叔子費心費力伺候她,任由他肆意抬高腿,任由他細緻入微地為她套上羅襪、繡鞋,穿上所有他方才親手為她脫下的東西。